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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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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风想,出现这种似是而非的状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些丽人芳心在充满功利和交易的铜臭气中早已身经沧海难为水了,这样遇到一个假冒的有文化有品位的清高的“艺术家”,就会视腐朽为神奇,奉若神明;另一种可能是这些富有丽人的钱越多,社交场合中泛泛之交越多,文化和精神渴求就越是难以满足,精神情感的需求就越是强烈,乃至于慌不择路。

画展开幕式后,韩成正应接不暇之时,英冲进来了,上来就是给韩成两个耳光。

英显得很愤怒,扭住韩成,要韩成还钱。“还我钱!还我青春!赔我贞操损失费!”英手里扬着一个小本子,原来韩成每次找她借钱,她都一笔一笔地记录在本子上,总共是48万多元。

韩成没有钱还,打死他也还不出钱来。盛装的黄莺跑过来说:“钱不成问题,我替他还,你不要闹。”

很长时间,韩成脚踏两只船,英终于在画展的前几天发现。英是那种既柔情又刚烈的传统女子,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韩成了,她怎能接受心上人的爱情背叛。

英瞪大眼睛望着黄莺,说:“他是一个爱情骗子!你还要帮他还钱?你不怕上当?”

黄莺淡然地微微一笑,一副成王败寇的王者风范,她自信地说:“我帮韩成还钱是我的事,还要你来教训我?”

黄莺立马就安排人到银行取出一袋钱,就在展览会上当着韩成的面交给了英。

在韩成的女朋友中,和韩成交往最多的英,林剑风认为最适合韩成。英是海滨本地女孩,父母是老渔村土生土长的老渔民,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海滨有朝一日会成为大都市,一夜醒来,他们的小渔村成为市中心黄金地段,他们破旧不堪的老宅轻易变成了一栋七层高的楼房,每个月收房租就收4万多元,还开有两个店,因此有的是钱。

韩成就是租房子认识英的,他成了英的房客,然后顺理成章地,英成了他的恋人。

恋人?这可能只是英个人的观点。英是崇拜韩成的,这种崇拜无疑是一种盲目崇拜。英没有多少文化,喜欢看爱情小说,在乏味的赚钱过程中,精神越来越枯寂,韩成的出现给“富得只剩下贫困、穷得只剩下钱”的英带来了梦想。

与其说是英爱上了韩成,倒不如说是韩成勾引了英。韩成没有钱,当时他的名片上的职业是“毕加索画廊”的“专业画家”,那画廊是一个台湾人开的,台湾人交给一个侄儿经营,侄儿聘请一个同学当助手,这同学又是韩成的朋友,于是韩成便成了画廊的画家。不过说好了没有月薪,只有当他的画卖出去了才有50uff05的提成。

这样韩成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况且,名片上还可以打上“专业画家”的头衔,这是他在内地多年想都不敢想的。回到内地,人们就只认他是“海滨画家”了。这种感觉可不是钱能够买来的。

然而韩成需要钱,没有钱不能生存,韩成需要英。英不仅给了韩成生存的条件,英也曾给韩成办过画展出过画册。

只不过,英没有黄莺富有,也没有黄莺的学历高。黄莺开着一辆红色宝马车,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她有自己的实业,当然她只做董事长,不用自己忙忙碌碌。应该说她什么都有了,但她还是感到穷。在海滨,英雄不问出处,只认英雄,很多人只知道黄莺的富有,却不知道她的原始积累是从哪里开始的。无论传言有多么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黄莺是靠美色完成原始积累的。

这样看来,黄莺崇拜韩成是有根据的,因为她正是那种富得只剩下钱了的女富豪,需要精神上的东西,需要爱情。

韩成不仅给了她甜言蜜语,还给了她高雅的虚荣——那对于她高不可攀的艺术,在她的眼中很神圣。而这种神圣的光环正好可以驱除她不神圣的经历。

画展闭幕后,金卉、老皮都嘻嘻地说韩成这小子有艳福,一个画展花了200多万元,而韩成不用出一分钱,全部由黄莺埋单,画展下来,韩成还赚了300多万元,据媒体报道,他的画被“抢购一空”。

其实,所谓的抢购,都是黄莺安排的,其中一半是黄莺带来的小姐妹买的。这些小姐妹有的是老板,有的是养尊处优的太太,也有空虚无聊的二奶,当然都和她一样,钱多得花不完,不知道该花在哪里,因此只能崇拜艺术,把买画当成在时装店买时装。当然,更多是凑热闹,为大姐助兴,黄莺振臂一呼,自然应者如云。

还有一些买画人是黄莺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有些是她多年的老客户,黄莺吩咐一声要他们到画展上提高文化素质,自然都愿意掏钱买画。他们买的不是画,而是用画换取更多的钱。因为他们都不傻,他们知道买了黄莺情人的画,黄莺会10倍地还给他们生意利润,有什么比10倍升值的投资更值呢?所以,记者采访他们时,他们承认他们是艺术品投资者,他们坚信韩成的画在不久的将来有巨大的升值空间,至少有10倍的投资回报。

也有一些官员购买韩成的画,黄莺要求他们学习艺术,提高艺术品位,他们也就带着银行卡来到美术馆,呵呵笑着刷卡了。他们买的不是韩成的画,而是黄莺的面子,为什么他们要买黄莺的面子呢?因为他们都有着和黄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收藏家协会会长来了,凡是购买韩成的画的,当场颁发一个收藏家协会会员证,于是这些本来是帮黄莺捧场的朋友,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收藏家协会会员”。当然,作为收藏家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购买的是画,是艺术品,而不是印刷品。但有些会员证上还有职务头衔,这些头衔包括有“理事”、“常务理事”、“委员”、“艺术品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副会长”。

原来,购买韩成的画是按购买价授予收藏家职务的,购买韩成的画10万元以内为“会员”,10万元到20万元为“理事”,20万元到30万元为“常务理事”,30万元到40万元为“委员”,40万元到50万元为“艺术品专业委员会副主任”,50万元以上为“副会长”。

银行行长也来了,黄莺让银行和韩成签了一个合同,韩成的画可以在银行抵押,这样一来,韩成的画就成为了保值艺术品。在韩成的宣传册页上写着:“艺术大师韩成的画是中国少见的几个可以被银行认可的抵押品,就和黄金珠宝一样,具有保值功能,任何时候都能兑现。”

当然,宣传册页上对韩成的画的增值功能更是不遗余力地鼓吹。有银行出具的证书,保值是肯定的,增值是可期待的,也正是韩成的画被“抢购一空”的基础。

画展还举办了一场拍卖会,拍卖会当然请的是佳宝艺术品拍卖公司,拍卖会的横幅是“著名画家韩成新古典主义作品专场拍卖会”。拍卖会高潮迭起,最后几幅作品每张的拍卖价都超过了10万元。

不仅老皮、金卉对韩成狂飙而上的画价感到吃惊,就是林剑风也感到吃惊,这样一来,韩成的画和林剑风的画在海滨也就是并驾齐驱了。

自然,韩成的画成了海滨艺术品市场和收藏市场的热门,韩成也成为了许克明的签约画家。

置身于“著名画家韩成新古典主义画展闭幕式曁作品专场拍卖会”上,置身于热热闹闹的喧哗之中,看到韩成演出的一幕幕好戏,看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无情壮阔,林剑风真的感到自己老了。

在热闹中,林剑风只感到烦躁、焦虑,他想到了此地空余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之类的诗句,他还想到了当初不要韩成回南京,对韩成的生存指点和进取拼搏的敦敦教诲,面对今天辉煌至极的韩成,他不断自责:是我没有教好韩成,是我教坏了韩成,是我毁了韩成……

拍卖会仍在如火如荼地热烈地进行,高潮迭起时,林剑风一个人悄然走出拍卖大厅,走出了美术馆。

外面丽日蓝天,阳光明媚,林剑风感到有一个人跟着他走出来。他的脚步快,跟随者脚步就快,他的脚步放慢,跟随者脚步就放慢,下台阶的时候,他看到阳光下,他的影子和那跟随者的影子如二重奏,时而分开,时而交叉,时而重叠。林剑风心里说:今天真是撞到鬼了!

林剑风回头一看,白晃晃的下午的阳光下,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白衣人胡先生!

林剑风心情顿时放松了,从热闹的喧嚣中走出来,他正需要有一个不熟悉的人聊聊天。林剑风灿烂地对白衣人一笑,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似地,对他说:“别来无恙啊,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白衣人似乎没有林剑风这么好的心情,说:“我还没死。”

死,还是没死,林剑风想到各种哲学问题。“活着真好,活得不开心,还不如死了的好;死了真好,死得开心,还不如活着更好。”他说。

“林先生,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开玩笑,玉舞人的密码你破译出来了吗?我们的等待是有限度的。”白衣人冷冷地说。

“哈,你高估了我的能力,把我当成万能人了呢?我什么时候说了一定能破译?”林剑风看到白衣人紧绷绷的脸,笑了,说:“你太紧张了,我说你活得不开心吧,活得不开心,密码你破译出来又有什么用?”

“密码破译出来,我能成天下最有钱的人,你能收藏到很多真正的宝藏啊。”胡先生说。

“很多宝藏又有什么用呢?”林剑风眯缝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胡先生,反问道。

“你不是收藏家吗?难道你对藏宝不感兴趣?”胡先生说。

“天下之宝,天下人之宝,天下的宝贝多的是,你能藏得完吗?”林剑风说:“一是多,多是一,有是无,无是有,空是实,实是空,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林剑风的一番话,说得胡先生云山雾海,他说:“林大师,你要小心,你的纯左岸别墅地下室我们去过,你就不怕你花了一生心血的这些收藏品被我们没收吗?”

胡先生说的没收,就是偷,他的话很明确,如不合作,林剑风的收藏品他们就全偷走了。

林剑风听了,说:“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我都会化为一捧灰,一缕烟,宝藏长存于世,与灰何干,与烟何干,又与你我何干?我的藏品你要喜欢,你都拿去就是了。”

林剑风仰天长笑,笑罢,扔下木头杆一样站在后面的白衣人及白衣人黑色的影子,扬长而去。

他的心儿在远方。他的心儿在天心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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