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是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复连三次,你的心身顿觉清爽,什么尘世烦恼,什么灯红酒绿,全都被三阵轻风化为乌有。“美发公”有一次去理发,一位发廊女就是使用了这一招,把他给“俘虏”了,以后他每次理发非她莫属。再后来,他认识了杜书成,就把“脑后三刀”推荐给了杜书成。“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享受呀!”“美发公”说,一边还拧着脖子,表示脖子后边的那种感觉还在。杜书成瞅瞅他,说:“我们是人民公仆啊,老兄,不能一头钻到石榴裙底下去。”杜书成此时已经是临黄市委副书记了。“美发公”慌忙辩解:“哪里,哪里,你言重了,我可是一尘不染呀!不信,你去检验一下,人家兴许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停了一会儿,又说,“‘脑后三刀’那可是绝活,咱临黄市你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了。绝活往往传着传着就传绝了。”那意思,如果你不去享受一次,怕永远也没得享受了。
杜书成走上前台,在自己的座位边站定,向台下招招手,才慢慢坐下,望着会场。
他很自信,他以为所有前期工作都做到位了,选票已不成问题,严平也是偃旗息鼓了,花落自家满有把握。是呀,他很自信,不论是工作上,还是声望上,不论是年龄上,还是政治上,即使是今天的气质表现,他都胜于“对手”,不仅是胜于“对手”,“对手”简直已经“缴戒投降”了。他转脸看严平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自己心里的那股傲气便喷薄而出。
他能不高兴吗?想想近期的活动效果,想想有一个代表悄声跟他说“杜市长,对您这样的好官、清官,我们放心;我们不投给老色鬼、伪君子票”的话,想想他做的一件件事情被传为美谈,想想前天会堂外裘家庄群众的热烈场面,想想那个身患绝症的人大代表的真心倾诉,杜书成不禁为自己感到骄傲,自己不愧是一个得人心、做实事、受赏识的人!别的不说,就说政绩,他分管的八个部门,有七个在省里拿回了大奖,三个在部里捧回了奖杯,还有一个获得国家劳动奖章,最差的一个,也在市里受到表彰,在“万人评机关”的活动中,名次都在中间以上。只有一点是他不能满意的,就是省里来的那个专案组,至今尚未撤走,虽然改了名,有了新职责,但是那些人还在,他们的影子还在,他们没给他结论,他所要求追查假签名一事也没有结果。刘副省长前天晚上给他的电话中说,专案组已获准转变为廉政建设督导组,也就是说,专案组实际上不存在了,专案组不存在了就说明你杜书成没有问题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工作了。不要企图什么都有说法,世界上不了了之的事情多的是,不了了之就是了啦。说是这么说,我心里不自在,看见他们就不自在!
程序已经开始。首先上讲台进行竞选演说的是严平。杜书成注意到,严平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怎么突然像一只猛虎,一扫刚刚还萎靡琐碎的样子,脸上刹那间容光焕发,气宇轩昂,脚踏在舞台地毯上也嗵嗵的响,底气十足。杜书成本来以为严平会敷衍了事走走样子,既蒙混一下使选举圆满成功,又自己得以体面退出就算了,没想到严平忽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的演讲一开始就激昂澎湃,铿锵有力,接着条分缕析,极具煽情和诱惑。他怎么啦?他并无放弃之意?他还是志在必得?啊啊,我小看他了,我太相信他了,我被他近日的假象蒙蔽了!他想起老同学张亮的签语。事至如今我该怎么办?已经“刺刀见红”了,没有丝毫回旋余地了!妈的,我上当受骗了!杜书成面色暗淡下来,为了掩饰内心的担心、恐惧和烦躁不安以及无能为力的空虚,他故作镇静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又呷了一口。耳朵里满是严平越来越响亮的话语。
他感到完了,晚了,完全是一种被动的状态。他觉得头脑发昏,眼睛发花,严平洪亮的声音变成了一片嗡嗡声,神志模糊起来。不!我不能气馁,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的败下阵来。我……可我是怎么回事?会场里怎么一片黑乎乎的?那么多严平重叠着,面前的人人物物都如此分辨不清。我,我,我……难道,难道……不,不,不!我的演讲稿,我的演讲……我必须发挥我的演讲天赋,把自己的简历及工作现状,自己若当选以后的施政纲领,临黄的前景,在远期和近期要做的工作,等等,说得条理清楚,重点突出,既有高度,又有实际操作性,把代表们的目光重新吸引过来,决不能让我在此之前费的心思白费、做的工作白做。我必须振作!为什么天旋地转?为什么困倦难耐?为什么两眼发涩?杜书成有超人的意志力,我杜书成有超人的意志力!我一定……超人……超人!难道?他抓起茶杯,揽进怀里,似乎想把它塞到公文包。但是过来一个人,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走了。他本能的望着那个人,却始终没有看清那个人是男是女。
杜书成是怎样走上讲台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大家看他有些踉踉跄跄,他开口说的第一话是,“各位代表,同志们!原谅我,我——累了,近来特忙……我竞选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做好人民的公仆……”
毅力的潜能是无限的。杜书成迅疾清醒过来,他的演讲能力始得发挥,并渐入佳境。
后来的杜书成一直心存怀疑,他估计有人做了手脚,但是证据已不复存在,他只能怀疑而已。
十时许,选举正式开始。杜书成仍然有点儿昏昏沉沉,他坚持着和所有人大代表一样,排队往投票箱里投进自己庄严的一票。他盯着前边的严平,看严平又回复了猥琐的神态,心里便产生了鄙夷感。他把票投进“投票箱”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台下。投票的队伍在缓缓行进,还有一部分人在座位上尚未起来。他朝他们笑笑。台下排队的或者在座位上的人以为是朝自己笑,也都对他笑着,有的还向他举起手中的选票。
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进行曲。
杜书成回到他的座位上。他努力使自己恢复以往的常态。因为刚才的意外,他心里没了谱,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是啊,每一秒钟都有变数呀!他的鬓角有了亮光,有汗水开始渗出。他抬手用香纸按了一下。中央空调在时而低柔时而激昂的音乐声里(连音乐都似乎不耐烦了)和嗡嗡人语中渐渐失去了控制似的,温度比刚才明显升高了。
市委书记骆放舟正襟危坐在座位上,不时地朝周围看几眼,并饶有兴趣地看着投票的人们。停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省里派来的监察员旁边,耳语了几句,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音乐声停住的时候,投票也正好结束。接着是分组唱票,然后又合拢计票。经过主席团秘密会议,人大常委会主任、大会主席团主席冯尚龙走上主席台,他把话筒朝跟前移了移,大声宣布: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