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睿……卿心难求
不是只有相守才是爱。
此刻,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临望人间,淡淡的寂寞便涌上心头。
我想起了我的前半生,那波澜起伏而曲折的人生。
我出生在名将世家,萧家历来出猛将,而我同样从小就被培养成武将。
七岁时我便在皇子龙释天身边当陪读。
自小我便认识他,深知他素有大志,从小就显露了帝王之才。
直到十四岁那年,皇帝驾崩,龙释天继承大统,成为少年天子。我随他一同出征了胡夏国,同生共死,立下了汗马功劳。
沙场出征,大战数百,小战无数,几回险些丧命。沙场便是我的天下,男儿自当马革裹尸还,天下未统,何以为家?
我并不是不识女儿温柔的人,只是从未动过成家的念头。
直到,那年从边关被皇帝召回京城掌管朵颜三卫,便碰上了我一生的情劫。
情劫,劫的是情,劫的是心。
那场大雪我与她相逢,她眉目清灵,却又豪气万千,只一瞬的回眸,我便知道,我完了。
一次的回眸,便抵上一生的痴狂。
我心动了,脑海中时时浮现她的模样,第一次差人打探女子的身份。
终于,我得到了,带着雀跃的心却听到一个让我无法不震撼的消息……她是摄政王的女儿,现在的皇后。
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参加宴会,那夜,她薄红朝服,鸾凤齐鸣,美得不可方物。
我低眸,握碎了酒杯。
错,错,错。
她是皇后,而我是皇帝信任的臣子。
不可逾越的鸿沟摆在我们面前。我一向忠于皇朝,无法逆了天,去夺取她。
忠和情就摆在我面前,我于是便生生将这还未萌芽的情压在心底。
直到,孟兰节那天,与她再度重逢在安康城的大街上。
那个永远的夜晚便成为我人生中最美的一夜,火树银花不夜天,没有纷争,没有隔阂和身份的界限。
可是,时光不再,岁月空老,再也回不到那永远的夜。
我与她,从来没有可能。
她被楚向晚带走了,我去寻她,未曾寻到,却听到她回到皇朝的消息。
再见她,她依稀是旧时模样,变的只是人心。
我这时方才知道,自己已经泥足深陷了。一眼,为何要抵上一生的疯狂?
我放不开她,明知道不可为,心头的痴爱却是越加疯狂。
待我被龙释天派往战场,我便发誓要回来找她。
我不要忠义了,如果注定了我要下地狱,那我宁愿成魔。
只是,我没有成魔,我回头找她时,她已不在皇宫了。
到处寻她,再次见她,却是在黑山国的小镇。这一次,我不再犹豫,即便与她假扮夫妻也罢,我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那简单而又忙碌的日子一晃眼便过去了两年多。我们不是夫妻,相敬如宾,彼此虽然无所不谈,却从来不触及感情。
可是,我宁愿这样下去,我想,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爱上我,与我在一起。
我以为炽烈的是感情,最后却终于发现,强悍的,是命运。
感情再强烈,终究抵挡不了命运的无情。
他来了。
在大街上看到他时,我以为自己会悲伤,会恐惧,却没想到我却非常平静,似乎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她拒绝了他,可我却从她眼底看到她潜藏的感情。她还爱着这个男人,不管我在她身边多久,对她多好,我也只是一个蓝颜知己。
回了家,我在暗处静静站着,看到他缓缓走出了屋子,向门口走去。
随心追了出来,抱住了他。我听到了她的声音,疯狂而热烈,不似平日的平静。
她说,她爱龙释天,从不曾停止过爱他。
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为何在这一刻,心头还是无比凄凉。
无论我如何努力,她的心中还是只有龙释天。
我知道,爱并不是只要付出就有回报,可是,这样无望的爱啊,还是让人悲伤。
终于,到了最后的那天,她和龙释天走了,抛下了这皇权富贵,万里江山,逍遥自在去了。
我将萧融托付给了铁汉两口子,没了她,我再也无法待在这小镇。
我决定云游天下,踏遍这个我曾经费尽了前半生守护的天下。
江山如画,奈何我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可是,除却她,我却无法再看进任何一人。
抛却了富贵荣华,抛却了江山如画,只为伊人回眸。
一生为卿狂,纵使她无法与我相守。
但我心底有她,便已足够。
一生,得一痴爱,足矣。
“玉然哥哥”,她总是喜欢这样叫我。
我的青青,我的心爱的青梅竹马,我的心爱的女子。
自小我便与她相识,她可爱、刁蛮,在父母的宠溺下偶尔有些任性。
她是这样一个女子,她要得到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她喜欢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她有些调皮,有些小小的坏,在别人的眼中,她是摄政王的千金,是太后的外甥女,是金枝玉叶,而在我眼中她却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直到,她爱上了龙释天。
她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女子,爱上了就不肯回头,任谁劝说都无动于衷。
她跟我说:“玉然哥哥,我要当皇后。”那时的她,眼眸水润明亮,带着少女无限的憧憬和幻想。
可是,水柔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龙释天独宠水柔,这让青青很是愤怒,她跟我说:“凭什么她能得到他的宠爱?”
这时的我,却更像一个傻子。
为什么,我在她身旁,她却从来都看不见?
水柔死了,皇帝堕落了,朝廷越发掌控在摄政王手中了。
青青终于当上了皇后,可是,就在她新婚的当天,她就被打入了冷宫。
我又急又气,从小就认识皇帝,他绝不会对青青好的,奈何青青执意如此,如今果真如此下场。
我闯入了冷宫,想要带她走,却被太后劝退了。
她要留下,神情却和往日大有不同,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怜惜她、疼宠她,把她当成一个宝贝捧在掌心,生怕她会从指缝间溜走。
直到,那夜,她在法若寺告诉我,她不是真的青青,她只是替身。
她只是摄政王找来的替身。替身,代替青青的人,那青青呢?
得到的结果让我只觉得天崩地裂。
青青,死了。
她死了,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死了,我甚至还来不及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
我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就呆呆地盯着青青的画像。
直到父亲的一盆凉水浇醒了我:“混账东西,除了女人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青青,我的心空了一半,我只剩一半,麻木地履行迟家子孙该履行的义务。
那个女子似乎很得皇帝的宠爱。
我听说皇帝为她如何如何,只觉得苍凉。
同样的一张面孔,为何他对青青就不能好点呢?可是我也知道,即便是同一张脸,我也无法把她当成青青。
她打入冷宫了,又出来了,又失踪了。
我暗暗地看着,直到那夜,她和赫连野出城。
我知道她要走,也知道,我正在做惊天的决定。我要放了皇后和敌国的君王‘私奔’。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却更希望她幸福。
她和青青不同,性格不同,但惟有一点相通,就是刚烈。
她是个奇女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每个深宫的女子都做得到。
岁月流转,时光飞逝。
直到,龙释天抛弃了皇位,正式退位。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天下,我却知道,他一定是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我不想跟别人一样说他是个对天下不负责任的君王,是个为红颜抛弃江山的君王。我知道,他才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从此,天下再没有柳皇后,再没有天启帝,只剩下一对幸福的鸳鸯。
关于他们的事情从此成为天下久盛不衰的话题。
明嘉年,赫连野攻下京都,次年一统天下,改了国号叫柳,还把安康城的名字,改成纪柳。
我知道,他还在想着她。正如我,经常也会想起这个神秘而奇特的女子。
作为前朝旧臣,没有被杀已是格外开恩,我本辞官,却被赫连野召回,说要修编龙陵正史。
历代的帝王都会修编前朝正史,赫连野自然也不例外。
我想修。
写到她,我却是感慨万千。
负责编修的同工们争论不休。
有人说,她是一个祸水,引得帝王昏庸,两国君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连皇位都丢了。
有人说,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红颜薄命,在两个霸主的争端中身不由己。
我却说,她,是一个奇女子。
她不要皇权富贵,也不要不完整的爱,她要的简单,要完成这份简单的要求,却是如此艰难。因为她爱的,是帝王。
没人认同我的想法,是啊,毕竟那段曲折而波澜壮阔的生活,他们未曾经历。
我将我写的《龙陵孝端仁皇后》一册呈给了赫连野。
他原封不动地退给我,只批了一个字:准。
这朝中上下,也只有他明白我的心情了。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照在翰林院的宫墙上,半壁晴天半壁阴。
正如我和她,短暂的相逢之后,一半晴天,一半阴天,再无相逢的可能。
也许,遥遥怀念更好。
楚向晚……情浅缘深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世俗于我而言,不过是粪土;天下于我而言,不过是微尘。
我来到这世上时,不过是一个弃婴,是义父收养了我,将我带回逍遥教中抚养长大。他教我做人,教我武功读书。
但,也正是他,毁掉了我的天真,毁掉了我的一生。
我永远都忘不掉,他强行玷污了我的那一夜。
月黑风高,那夜,没有美丽的月光,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杀了他,用我的手,拿着他送给我的匕首刺进他的心脏,我要他死。
他终于死了,我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天真。嗜血而疯狂,这是每每我想起那段噩梦时经常会做的事情。拿着匕首将别人的心挖出来,就像我把义父的心也挖出来。
我不想这么做的,可是,那时我根本已经不是我了。
直到,我认识了她。
我喜欢她,开始,只是喜欢粘着她,好像在黑暗中枯萎的生命忽然嗅到了阳光甜蜜的味道,怎么也不肯离开。到了后来,我越发离不开她了。
我喜欢她,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我却又深深地厌恶自己,因为我是这么脏的一个人,想到自己曾经被迫做的那些事情,不由得一阵恶心干呕。
那是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烙印。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将她带走了。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与她一起坐在高高的山顶上,看着夕阳西下,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我们。
但是,黛姬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我未曾料到,她居然是我的生母,但,我何尝希望有这样的母亲?她不仅生我不养我,还要杀我,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
我不在乎自己的面孔,因为这张脸,我才受到义父的伤害,因为这张脸,我已经受够了世人的觊觎。
她哭着叫我不要毁了自己的脸,可是,她怎么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张脸呢?
别说是毁了脸,为了她的命,我连自己都可以毁了。
几度生死离别,离宫将我带走,再度和随心重逢时,她一脸的憔悴。
我不忍她如此悲伤,想要带她走,却没料到,龙释天居然会使出剖心的极端手段表示自己的真心。
那一刻,我相信他,是真的爱着随心,不然,谁能做到这一步呢?
我想和随心在一起,但我更希望她永远都快快乐乐的。只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才能快乐。而我,从来不是她心爱的人。
我走了,茫然地离开了皇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随心,你又何尝明白,我爱你,是完完全全不带一点杂质呢?
我就像一个过客,从她的身边走过,也许,和她同路。但到了三岔口,她转往她的路,我转往我的路。
再深情,我也只是一个多余的人,我也最多只是一个她的好友。
是啊,像我这样的疯子,还想奢求怎么样的真情?
我以为,她死了。
可是,三年多之后,再次见到她,发现她安然无恙,我心中此刻涌上来的,不是埋怨,而是感激。
感谢上苍!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感谢这不公平的老天。
而她,终究还是和龙释天在一起。
最后,他们一起抛下了富贵荣华,远走天涯。
我还是会经常去看他们,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笑,逗弄着小孩子们。
只是,在无人的角落,看着她的倩影,我依旧会涌上淡淡的心痛。
我不要她看到我的悲伤,因为,我要给她一个快乐的楚向晚。
我爱她,所以,我要让她永远都快乐。
尽管,我与她,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永远都只是幻影。
没有结果。
来世,我希望,再次碰上她,那时我要娶她为妻。
我不求今生,只求世世与她相逢。
即便,情浅缘深。
赫连野……江山美人
江山,美人。
手上的两张卦牌让我犹豫。
江山,美人。
要哪一个?
江山,这万里的锦绣河山,我的鹏程大志还未实现,我一统天下的愿望还未实现。
我要江山。
美人,那让我心动痴狂的女子,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还没有与她并肩看天下的繁华。
我要美人。
我既要江山,也要美人。
可是,卦牌只给我一个选择。
而她,宁肯死都不肯选择我。
我将她逼到了绝地,她就给我决然的一笑,血溅华裳。
那时,我和她已经走到了末路。
待到江山已经握在掌中,临望着天下,心头却是淡淡的寂寞。
“皇上,人已经准备好了。”
我走进了寝宫,看到端坐在床上的女子,她的眉目依稀仿佛像是随心。这时,我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随心还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自己疯了,我可以在面对臣子、面对天下时冷静,唯独只有对她,我无法冷静。
我疯了,到处在天下搜集像她的女子;我疯了,到处画她的画像。
那女子抬起头羞涩地看着我,眉目之间仿佛她在看我。
“随心……”我低喃着,抚上她的脸庞,痴痴地望着那双像她的眸。
女子僵住了,她抬头望着我,眸间是隐隐的泪光。
但我看不到,一场欢情之后,我望着那张脸,却又发现,她还不是我的随心。
为什么,无论多像她的人,都不能代替她?
我踉跄着下了床,走到了殿外。
随心,随心,怎么办,我还是……爱你。
……让我爱你……别离开我……
“皇上,忘了她吧。”宝音苦苦劝道。
我苦笑了起来。
怎么能忘呢,我爱她,爱她啊……
江山,红颜。
红颜,江山。
哪个更重点?哪个更轻点?
我要江山,却无法不想美人。我要美人,却也不甘心放弃江山。
总是难两全。
江山无恙,笙年空老。
我,只有满目的天下。
江山,美人,永难全的缺憾。
流年:江州梅林
其时,江山已换,岁月轮转,一晃已是柳朝定安年间。
这一天,龙释天和柳随心正在江州梅林旁边的家中读书作画,两个儿女出去玩耍去了。
龙释天正拿着一本龙陵王朝正史看着。
读到某一段时,他讶异地叫道:“随心,这个刚直不阿的大臣跟你爹名字一样。记得当年我还是小孩子呢,那场政变的时候处理了不少官员,这个柳源昌也辞官不干了。”
柳随心瞥了一眼那段话,“那就是我爹啊,我爹当年就是辞官回乡的。”
龙释天诧异道:“难怪我一直觉得你爹的名字这么耳熟!以前你和我去法若寺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因为你爹在朝廷上太出名了,连修史的时候都把他记进去了。”
柳随心淡淡道:“父亲从不喜欢谈朝廷的事情,在家乡的时候我们种花织布,父亲教教私塾,日子过得很安逸。”
龙释天侧过身看着她身前的画,笑道:“难怪能养出你这么女儿,原来有这样的父亲。这么多年,你从没跟我说过你爹的事情。”
柳随心完成了最后一笔,“有这个必要么?我父亲是不是当过官,对你我而言也无足轻重。对了,昨天铁汉来信,说萧融在他们那很好。我想着什么时候去看他们,要不就把融儿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吧。铎儿可是很喜欢这个妹妹呢,我也喜欢这个丫头。”
“也好。只是不知道萧临睿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铁汉说萧临睿云游四方去了,唉,这么多年了,他仍旧是孑然一身,也真是……”柳随心没有再说下去。
她和龙释天都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萧临睿仍旧是孤身一人。
然而,世上只有一个柳随心,无法分享。
注定了,便要有人伤心有人痴狂。
龙释天搂住她,与她一起并肩看着满园春色。
“今年的花开得真不错。”他微微一笑,拈了一朵花插在她鬓边。
花虽娇,人却比花更娇。
柳随心淡淡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后悔放弃这江山吗?如果不是放弃,现在也许独揽江山的就是你了。”
龙释天笑道:“我后悔啊。”
柳随心一怔:“你后悔了?”
他靠近她:“我后悔没有早点抛下这江山,才让我们又经历这么多的苦痛才在一起。”
柳随心定定地望着他,“可是,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又怎么知道,原来我们如此相爱呢?”
他微微一笑,与她一起并肩看着夕阳西下。
此刻,烟霞铺满了人间,几缕炊烟从梅林上扬。
“该叫孩子们回来吃饭了。”
她便和他一起踏出了门,向那清溪边走去。
夕阳在他们身后拖拽了两条长长的剪影,最后,融为一体。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岁月的轮便缓缓地流转,直到鬓发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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