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莳正在辞职和不舍情绪中百般纠结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原来是陈希然。陈希然，这个比自己高两个年级现已在一家出版社任副主任的师兄，是自己进入大学校园第一天起就认识的师兄，也是童莳一想起来就感觉暖暖的但又深感愧疚的男朋友。因为随着童莳的任务越来越重，工作越来越忙，出差也越来越多，她和陈希然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个星期也见不到一面，就算每天通个电话，也说不上几句话。陈希然觉得童莳的女人味越来越淡，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一天到晚风风火火、忙忙叨叨的，以前在学校里的温柔和矜持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且她毕业已经四年，结婚的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了，可是每次她都顾左右而言他。童莳并没有意识到陈希然已经心存不满，她总是认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况且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有信心，结婚也不急在一时，等工作上取得一些成就后再说不迟。

陈希然一直想找机会和童莳好好聊聊，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童莳不是眉飞色舞地谈论她的工作，就是不停地被各种电话打断，搞得每次陈希然都是刚把话题起了个头就没机会说下文，最后兴趣索然，也不想再说了。可是，这次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喂，希然！我也正想打电话给你呢！”童莳接起电话就说。

“哦？找我有事吗？童童，我们见个面吧，我也有事对你说。”听得出来陈希然那头的情绪明显不是很高。

“现在吗？好啊。”正在笑面虎点燃的几把火中煎熬的童莳没有听出陈希然语气中的异样，好久没见陈希然了，也想向他吐吐这些日子来的苦水，老憋在心里会得抑郁症的。

“那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没问题。”

路上实在太堵，北京的堵车问题的确令人头疼，特别是周末的下班高峰期。童莳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来分钟，陈希然已经在靠窗的老位子上等着了。这家老上海菜馆是他们两个都中意的地方，两人要是约着一起吃饭，就一定在这里，而且每次来都会坐在靠窗的位子，因为童莳有个爱好，她特别喜欢看街边匆匆而过的人和来来往往的车，有时候她可以盯着窗外老半天，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陈希然虽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也陪着她看，陪着她发呆，陪着她不说话。

童莳坐下来后才发现，十多天不见，陈希然憔悴苍白了很多，俊秀的脸上有种让人不安的疲惫，脸颊也消瘦了下去，连一贯炯炯发光的眼神都暗淡了许多，不禁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憔悴，是不是生病了？”

陈希然摇了摇头，把童莳的手从他的额头上拿了下来，用双手紧握着，眼睛直盯着她：“没有生病，我好好的，没事。对了，我已经点完菜了，都是你平时常点的那些菜，反正我知道你是不会换花样的。”

“哦，没生病就好，吓死我了。呵呵，还是你了解我，那我就不用操心了，就等着吃啦，你别说，还真饿了。”童莳边说话，边想把手抽回来，隔着整张桌子被陈希然握着，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不时地拿眼睛瞄瞄周围的人。

“别动，就这么握着挺好。”陈希然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她依然还是一头飘逸的长发，依然还是一副修长的身材，依然还是一脸安静的文气，依然还是那么纯洁得叫人牵肠挂肚。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呢，该如何开这个口呢？如果我现在不说，要是以后她知道了，那岂不是更糟糕？还不如现在说了，说不定还能求得她的原谅。陈希然在心里作着激烈的斗争。

“童童，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陈希然觉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哦，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上次我在电话里跟你提到的那个新主编笑面虎，现在着手整我们这帮老人了，就是手段忒阴险。”接着童莳就把笑面虎正在烧的三把火简单描述了下，并且说明了几个老编辑已经辞职走人了，现在就剩下她和油面筋在坚持，不，准确地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顶着，油面筋能屈能伸，早就避而不顶了。“不过，我可不怕他，who怕who呀，我就不信他就能这么一直猖狂下去，还无法无天了呢！”童莳气呼呼地说。

“这种人，不值得跟他生气。”陈希然心神不宁地安慰着童莳，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

童莳觉察到了这种不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早就忘了要跟他说自己准备辞职的事。难道他真的得了什么重病？或者是工作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你不是也有事要跟我说吗？”童莳小心翼翼地问，也做好了应对最严重问题的心理准备。

“这个嘛，也不算什么事，不着急，以后再说吧。”陈希然尽力平和自己的紧张和不安，手心已经满是汗，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对于童莳这个完美主义者来说，尤其是在感情上，任何瑕疵都是不能容忍的。

“到底是什么事？”陈希然越是这样，童莳越觉得这事不一般，莫不是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要不然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突然憔悴成这般模样？想到这儿，童莳一把握住了陈希然的手：“没关系，你说啊，无论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会陪着你的。”

陈希然有些哑然，但又很感动。陈希然纠结得快要窒息了，不！不！还是不能说！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对她隐瞒过什么，也从没欺骗过她，更没有对她说过假话，但是，这一次，他发誓，这辈子就这一次，只能说假话了。

“童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有时候头晕目眩的，还会偶尔视线模糊，同事们都让我去医院查查。我觉得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陈希然到底没说实话，决定让这个错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主要是他太了解童莳了，这么追求完美、珍视感情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容忍这种错误呢？

“哦，这样啊，那你还是去医院查查吧，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童莳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她特别忙的时候，身体状态跟陈希然现在也差不多，可能还是太累了。“哎呀，不好意思，希然，明天可能不行，我早就约好了一个采访，现在临时取消也不太合适，要不，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去。”童莳突然想起来，明天有一个很重量级的采访，约了很长时间人家才答应见面的。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没啥事的，多休息就好了，不用担心。而且我自己去医院也可以的，你不用特地请假的，呵呵，我知道请假对你来说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陈希然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他说的是大实话，童莳从工作到现在，连生病都没请过假，简直堪比拼命三郎，大家还给她起了一个绰号，管她叫“小飞侠”。

“嗯，那就好，不舒服就一定要去医院，后天我会请假的，你也提前把假请好，我们去医院。”童莳看着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的陈希然，听着他刚才那番话，难言的愧疚涌上眼眶，眼泪不停地打转，她真的忽视他太多了，这段时间对他的关心真的太少了，陪他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所以，后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请假。

“好，好，听你的还不行吗？”陈希然苦笑了一下，尽管近期身体确实越来越不对劲，总有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的感觉，但是相比较那件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对自己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折磨，身体上的这点痛苦着实算不上什么。可，童莳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才乖嘛！”童莳开心地笑了，“赶紧吃吧，我都快饿晕了。”

“好，那你赶紧吃吧，我去趟洗手间。”陈希然说罢就起身朝洗手间走去，为了占据窗边这个童莳最喜欢的位置，他很早就来了，一直都没敢去方便。

“嗯，那我就先吃了。”童莳夹了一口菜应道。

“youhaveacomingcall，youhaveacomingcall……”陈希然刚走，他放在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童莳不禁哑然一笑，这个人还真是懒，铃声几百年都不带换的，她拿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小方”。她知道这个小方，是希然的一个同事，去年新来的毕业生，性格泼辣，大大咧咧。童莳还记得去年参加陈希然他们单位组织的新年酒会上，小方找自己碰过杯，她还说：“童童姐，知道你是个大忙人，那你也得多抽时间陪陪我们的副主任呀，看他每天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是再不关心他，那我可要替你履行义务啦，呵呵。”童莳只当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的说笑罢了，根本没放在心上。童莳把电话放了下来，没有接，她一般不会替陈希然接电话的，毕竟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况且还是同事，没准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自己接了也不好，等他回座位后告诉他有电话就行了。

响了一会儿，铃声停了。童莳继续埋头吃饭。“youhaveacomingcall，youhaveacomingcall……”电话又响了，拿过一看，依然是小方，童莳把铃声给消了，怕影响旁边的食客。

“youhaveacomingcall，youhaveacomingcall……”第三遍了，童莳放下筷子，莫不是出版社有什么要紧的事通知希然吗？不然怎么会打这么多遍呢？想到这儿，童莳按下了接通键。还没等童莳开口，对方急切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陈主任，不好意思，这么冒昧地给您打电话，但是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在单位您总是躲着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话跟您说清楚。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当成什么负担，更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或者有什么愧疚，因为那天我们都喝多了……而且，我知道您是多么爱童童姐，我也从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那天真的是意外，请您忘记它，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以吗？”小方一口气把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主要是怕陈希然半途挂了电话。

童莳握着电话的手霎时冰凉，一颗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人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发抖。

“主任，您还在吗？您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那边的小方听这边没动静，怯怯地问道。

“童童，谁来的电话？”陈希然已经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