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下来了,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无邪惊愕不已地瞪大了眼睛,秦燕归的俊容在她眼前放大,他们湿漉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唇齿交磨,电流一般,蹿过了全身……
莫看无邪平时胆大,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却也是不知所措的,就连秦燕归的眼底,也莫名地染上了蛊惑人心的微醺醉意,无邪眨了眨眼睛,消瘦的小脸霎时间染得醺红,她闭上了眼睛,因太过震惊而僵硬的身子,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她的唇儿向上扬起,带着惑人的红润,清秀的面容,年轻而又姣好……这是一张青涩的少女的面容,怀揣着情窦初开的芬芳与嫣红,她的未来还有很久,很久……
这个意识自秦燕归的一念温柔间,就像一道闪雷,生生地将晴朗的夜空撕碎了一般,就在这时候,他那漆黑的眼底,忽然一滞,骤然恢复了清明,他有些仓惶失措,后退了一步,清俊的脸上,是瞬间的清醒,那眸光晦暗,随即被一抹浅浅的从容给抹化开了,遮掩在了一篇看不见底的平静之下,却遮掩不住他此刻的反常与不再冷静的心绪:“无邪……”
他张了张口,睿智从容的秦燕归,是第一次在开口唤了她的名字以后,不知该如何接下后面的话。
无邪也是一怔,她的眼底竟没有意外与,只有一抹怅然若失的无奈苦笑,可她却依旧什么也没有点破,只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安静地后退了一步,微微含笑:“你不想要我吗?我不是小孩子了……”
大概是没有料到无邪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秦燕归无奈失笑:“无邪,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喜欢我?”无邪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燕归微微蹙眉,无邪却又向前迈了一步,追问道:“还是……你怕耽误了我?”
“我有些乏了……”
“那正巧,我也有些乏了,不如就寝吧?”无邪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秦燕归苦笑:“无邪,我并非什么好人。”
“我素来是知道的。”无邪耸了耸肩:“更巧的是,我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绝配。”
看着这像个无赖一样狡猾的孩子,秦燕归却自无邪眼中,感觉不到半分笑意,今夜的他的确是反常了,他一贯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可今夜的无邪,却更是反常,她这般咄咄逼人,眼底却是温柔的,苦涩的……秦燕归顿了顿,缓缓地将视线自无邪脸上扫开:“无邪,我的年纪不小了……”
也许是他错了,一开始就是他错了,她只是……被眼前的东西所蒙蔽了,看不到事实的真相。
“你可会护我一生?不会再丢下我的话,是真是假?”无邪摇了摇头,又挨近了秦燕归一步,似不得到他的亲口允诺,决不罢休。
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到底瞒了她一些什么呢,那所谓的永远不会丢下她,是不是也只是敷衍她罢了?
“你在想些什么?”良久,秦燕归终于缓缓地垂下了眼帘,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宁静温润的淡笑,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又轻轻地落在了无邪的头顶上,这是个他从来未对她做过的亲昵动作,无奈,又满是宠溺地揉了揉,然后曲起手指,敲了下去:“无邪,我像你这么大时,你尚且还未能行走,如今你还尚小,要我对的你做些什么,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
秦燕归这话充满了揶揄,可他一贯清高优雅,从容淡漠,即便说着这样的话,竟也是神情温润淡笑,风度翩翩的,本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无邪当即一愣,顺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前胸,莫说她尚且束着胸,穿着男儿衫了,就是真正的她……她虽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可也因生得清瘦高挑,且一个不足十五的孩子,就是女儿家,也尚未到及笄的年龄,的确是……
无邪的面颊刷地一下涨红,敢怒不敢言,最后竟有些气恼地闷声道:“宣王少年成名,当是见多识广……且以你的资质,莫说你的身份在那,就算你是布衣平民,恐怕光凭你的皮囊,也是让女子投怀送抱的,我这般……当然是有些为难你了!”
秦燕归笑了笑,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声音温柔,似这初夏的夜里,呢喃低语的墩墩琴鸣:“夜深了,想必今天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无邪的眼底一黯,秦燕归果然是秦燕归,最是能轻易影响她的情绪的,即便他面容含笑,温润柔和,从来都是那样的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一切都仿佛是无懈可击的,没有人能看穿真正的他,即便是现在的她也仍是如此:“你不愿说的事,我便不问了,但我从来知道,哪怕你并非什么都愿意告诉我的,但你也从未欺哄过我,所以你说过的事,我可以相信的,对么?”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那咄咄逼人又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不是那狡黠顽劣眼高于顶的靖王世子,也不是那冷血残酷起兵造反的秦无邪,她只是站在他面前的,一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心翼翼,又唯恐会失去什么,秦燕归顿了顿,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展着袖子把她轻轻地拥入了怀里,但秦燕归的这个动作并没有维持太久,随即便松开了她:“嗯。”
这一声浅浅低吟的“嗯”,尾音绵长诱惑,像是染了醉意的人一般,温柔浅止,那醉意像是能传染似的,连带着令她紧绷沉坠着的心情,也随之化为了一汪温柔的涓涓细流。
许是真的累了,无邪私心里,对秦燕归是真的有一股依赖的,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竟难以改掉:“我欲彻查昔日母妃逝世真相,你看如何?”
秦燕归没有问无邪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他眸光幽深,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露生色地抬了抬唇:“好。”
无邪心中是带着一分疑惑的,她今日忽然与秦燕归说这些,的确是下意识地观察着秦燕归会作何反应,不知为何,看到秦燕归对于她要彻查母妃逝世之事的反应是如此淡然无波的,无邪心中竟然是莫名地松了口气,两人皆没有再提刚才这只余他二人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无邪扬唇笑了笑:“那我便回去了。”
“嗯。”
无邪走后,秦燕归却没有动,他的唇角仍是方才似有若无弯起的淡淡弧度,然而他的目光,却陡然越发地幽深了下来,太过莫测……
天气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周郡也难得迎来了得以喘息的时间,太子秦川亲率大军,却只驻军于周郡界之外,比之当初秦燕归所驻之地,还要往后撤出了许多,连日来,秦川似乎什么动作也没有,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尽管这令周郡得以借机喘息,训练新兵,煅造兵器铠甲,可这依旧让周伯勇安心不起来,再加之卫狄那小子竟然也忽然音信全无,又偏偏从无邪这什么口风也探不到,简直将周伯勇急得一夜白了头,东奔西跑,忙碌得一刻也未停歇下来。
但军中有无邪这样狡猾的小狐狸,又有那被无邪奉为座上宾的神秘之人,那人虽是个瞎子,听闻更是个体弱多病的,可那人偏偏就有那本事,分明是足不出户,却好似能知天下大事一般,智计谋略,令周伯勇无不钦佩得五体投地。至于那位……从来没有再在人前出现过的宣王秦燕归……
秦燕归于周伯勇,是一个危险又神秘的存在,他什么也没做,可莫名地,就让周伯勇心怀预感,好似一切,都会因为那个人,而颠覆……
无邪的确是只字不提卫狄之事,军中有人猜疑,她亦不管不问,周伯勇自外而入,见了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无邪,也不行礼了,擦了擦汗,便匆忙上前。
周伯勇还未开口,无邪便已侧过身来:“他可有何口信。”
周伯勇愣了一下,没想到无邪年纪虽轻,可竟真真是个料事如神的,他将无邪口中的“他”所留下的东西,递予了无邪,然后忍不住问道:“嘿,您可真是神了,依您的吩咐,此事小人绝不敢经他人之手,三天三夜彻夜不眠夙兴夜寐风尘仆仆,亲自去了一探,可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留下,唯独这张什么也没有的白条,就压在破木桌上的烛台之下,小人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但想着您神通广大,便也不敢大意,将这什么也没有的破条子给您带了回来……说您料事如神,还真是料事如神,您怎知道小人这一回一定会扑了个空?”
周伯勇平素自称“老子”,这回在无邪面前都改称“小人”了,看来经此一事,的确是对无邪越发盲目崇拜起来。
无邪却是微微抬唇,笑而不语,把周伯勇的胃口吊得够呛。
扑了个空……那的确是在无邪的意料之中,那个人啊……
想到那洒脱恣意从来并不受任何羁绊约束的潇洒的男子,无邪本就不寄希望真的能够见到秦临渊,秦临渊素来行踪不定,早已不知今时今刻,他又是醉倒在何处的名川大山之中了,昔日临渊兄留予她一个锦囊,他没说这锦囊中留了何物,也没说无邪可在什么时候打开它,当夜自秦燕归那离去,无邪便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打开了这锦囊,那锦囊中什么也没有,只留了一处茅舍所在地,想来是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于她了。
无邪知道,此去也未必能真的见到秦临渊,可以防万一,她还是只令了周伯勇亲自去了一趟,果然,还是让周伯勇扑了个空,他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的,只余了这一张周伯勇所说的,什么也没有的破白条,他大概也料到了,无邪一定会去寻他的。
破白条吗?秦临渊可不像是个会按常理出牌的人,这由周伯勇带回来的白条,的确看起来是够随意的,就像是不知从何处随手扯下来的一般,秦临渊许是离开那锦囊之中所留的地方已经太久了,为此这白条也已押在烛台之下有些日子了,显得格外的破旧暗黄,任谁看了,都会将它忽视,也难为周伯勇虽是个粗莽之人,却也难的地也有心细的时候,大概也觉得此物看着不起眼,定是非同寻常之物,将它给带了回来。
无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中的确是有些隐隐的期待的,她的指腹轻轻地自那什么也没有的白条之上抚过,有些漫不经心,有些随意,可就在此时,她的眉忽然微微一凝,似发现了什么,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眉中更是沉思,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无邪的面上忽然出现了豁然开朗的神情,整个人,竟然都明亮了起来……
果然,临渊兄啊临渊兄,他连她会为了什么去找他,他都料到了……
“靖王妃事,可从此探,无邪吾弟,阅必毁之,切记。”
其实真正料事如神的,不是她秦无邪,而是他秦临渊……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