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蛛网是什么啊?”
“内非拉蛛网吧,据说有几米长呢。是这么说的吗?我记不太清楚了。”
“最小的呢?”
“呃,我记得它只有火柴盒大小,叫什么来的……记不得了。”
砰!“啊,痛……”骆青捂住头,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的人,“葛伯伯?”
花鸟市场的葛老头把烟锅拿在手里,眼看又想敲下来:“我敲死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东也不记得,西也不记得。”
“啊……”骆青结结巴巴地问,“那么,世界上最小的蛛网叫什么呢?”
葛老头又要发火:“你问我,我问谁!”
“啊,您也不知道吗?”
“我记网,但不记名字。臭小子,看什么?看你那副德行,病怏怏的。你该不会在抽大麻吧?”
“呵。”骆青微微笑了笑,眼前又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臭小子……”
“啊!不要打了,很痛的……”
现在是周末,而地点还是风味饭店。因为又去逛了花鸟市场,所以骆青特意再次请葛伯伯一起吃饭,想请教关于网的事情。但是,他的精神好像集中不起来的样子,骆青叹了口气。
葛老头用冷眼瞧着骆青:“我知道了,你个臭小子一定在想那个人。”
骆青猛地抬起头:“啊?”
“是哪个啊?和你一样的笨丫头,还是那个动作慢吞吞的女娃?”
“什、什么?”
“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两个女孩子里,你到底看上了哪一个啊?”
骆青大惊,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这、这样猜的呀?”
“不是猜,是真的事情吧。”
骆青低下头,半晌后,才老实地招供:“是。”
“哼!”葛老头嘿嘿地笑了,“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还只是喜欢的阶段,但都没有表示吧?看你那个样子,绝对还没追到人。”
“原来看得出来啊。”骆青笑了笑。
“如果你配笨丫头的话,正好一对。要是喜欢那个藐什么的,就比较难了。”
“这样啊……”骆青轻轻地叹息。
“哦,原来你喜欢那个藐什么的。”
“嗯……”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知道了吧。”那夜……还吻了……
“她怎么说?”
“她推开我了……”
葛老头不由得多看了骆青一眼:这个小子啊,还没追到人,就先被推开了?那他被推开前,是想要怎样啊。“你们两个人的性格差别太大,没办法互补。加上小姑娘的身边就有一个和你一样性格的人,也让她很难对你的性格产生更大的兴趣。”
“我知道……”
葛老头拿过酒,看着液体落进杯子里,再看了眼前面的那张死人脸,实在觉得很没有味道,忍不住骂过去:“你笑一笑行不行,这样子叫我怎么吃得下饭?”
“对不起。”
葛老头一巴掌打了过来:“去!去找那什么藐问清楚,到底要不要谈。”
“因为不想被她讨厌。”
“你又知道她讨厌你了?!”
“如果……”骆青又笑了笑,“唉……”
这个样子,简直要闷死人嘛!葛老头大声地吼起来:“给我走!看你这样晦气的脸色,我都要少活几年了!”
“对……”骆青又低下了头。
葛老头不再看骆青,开始有滋有味地喝酒吃肉。很快地,一桌子的菜都被老人家吃得精光了,可是骆青还在对面发呆。看到他这个呆呆的样子,葛老头不禁仰天长叹:“我这一生里,怎么总遇到你这样不干不脆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到老到死也总被你这种黏糊糊的人收服。”
葛老头再问:“喂,那你要不要那火柴盒大小的网?”
骆青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抬头:“那个世界上最小的网?”
“到底要不要啊?”
“想要啊!”骆青听到关于网的事情,才稍微恢复了元气。
“你去找那女娃,告诉她,除非她来帮你说,否则的话,我不会把网给你。”
“啊?”骆青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为什么要这样?”
“我哪次跟你换网是没提要求的?”
“但是,您不是讨厌第三者从中帮忙吗?”
“你这小子的脑筋真不灵光。”葛老头懒得解释,酒足饭饱后就要走人,“你喜欢哪个女娃,就让哪个来。”
骆青愣了半天。等他回过神来,葛老头早就走了,骆青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他呆呆地望着狼藉的桌面,难道真的要让藐藐来吗?
骆青微微地苦笑,遥望着三银大学的方向。藐藐她现在在做什么呢?真的很想知道呢……
三银大学。
苏藐藐盯住电脑屏幕,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面向大多数女性玩家的文字冒险类游戏,没理由这么难吧。
说来,她玩过的文字冒险游戏比较少,大部分这类的游戏虽然画面漂亮,操作性却极弱,不是非常耐玩的类型。一个游戏最多玩三遍,即使玩不出好的结局,也不想继续了。
可眼前这个游戏,似乎已经玩过六次了,想要的结局却依然不见踪影,只是在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步骤。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已经很谨慎地避免与目标之外的人交谈了啊……但为什么还是无法得到想要的结局?
门被轻轻叩响了,苏藐藐叫了声:“你能不能自己带钥匙啊,念念?自己进来。”她继续移动着鼠标,不能忍受不想玩和玩不出来结局间的差别。
“我可以进来吗?”苏念念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走进房间,门外的人再次高声询问着。这声音……
苏藐藐走到客厅,看了眼门前,略微停顿后笑了:“骆老师。”
那样无所谓的神情,瞬间让骆青有些恍惚。那夜的少女,果然是面前的她吗?在黑暗中拥抱的少女,纤细而柔顺……黑暗之外的苏藐藐,感觉竟然如此的不同,就连自己也丧失了像那夜般说话的勇气。
骆青低声说:“你好。”
苏藐藐懒懒地说:“念念不在家。”
“我……不是……”
“不是来找念念的?”苏藐藐把门全部打开,“啊,请进吧。我刚才应该已经说过一次了,门没有锁了吧?”
“但是,你是对念念说,‘自己进来’的吧。”
“呵。”苏藐藐望了眼门外的走廊,微笑着,“你还记得那次的事情。”
最初的那次,是念念以为藐藐回来了,叫“自己进来”。骆青进来后,却被吓坏了的念念给打出了房间。
然后……和藐藐在走廊初次相识。
然后……和藐藐在曹氏山收集迷宫蛛网。
然后……借助藐藐的帮助,得到克鲁蜀蛛网。
然后……一起喜欢上《河流》。
然后……被藐藐用话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严厉指责他的性格。
然后……一起去看望了孙伯伯。
然后……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藐藐讨厌自己。
然后……想要告诉藐藐,藐藐是特别的。
然后……发现从不知道哪个然后开始,喜欢上了藐藐。
“骆老师?”苏藐藐看着骆青,“在别人面前发呆,不是有礼貌的表现。”
“啊,对不起。”骆青猛地清醒过来,大声地道歉。
“没必要道歉吧。”苏藐藐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事呢?”
骆青张开口,努力了几次,但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请和我去见葛伯伯”这句话。
五分钟。
十分钟。
耐心地等待了足足一刻钟,苏藐藐再次发问:“骆老师,玩过文字冒险类的游戏吗?”
骆青茫然地说:“没有。”
“这样啊。那么,你能不能帮我尝试着玩一下这个游戏呢?”
骆青迟疑地说:“帮你?我没有玩过这类……”
“没关系,操作很简单。我想我的思维已经被限制死了,所以才一直找不到新的出路,正想着要找个没有游戏概念的人尝试。”
骆青笑了:“让我试试看吧!”
进到苏藐藐的房间,感觉这是很中性化的房间,没有彰显出太强烈的女性意识。骆青在电脑桌前坐下,望向屏幕,游戏的画面很美呢。苏藐藐拉了凳子坐在旁边,她的这个举止却让骆青的注意力分散了。
他听见苏藐藐说:“只需要动鼠标就可以选择。”她的手在屏幕的选择项前示意了一下,带起微微的风声。
骆青慌忙说:“明白了。”
选择,故事继续进行。再进行,做出再次的选择……然而,即使是优秀的故事,他也无法仔细地去看它。苏藐藐竟然距离他那么近……而且用对朋友的轻松口气,讲着游戏的故事。
虽然比以前要友好的感觉,而且她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但那只是对朋友的态度吧?
骆青轻微叹了口气,再次按下选择项。
“嗯?”苏藐藐按住骆青的手,“等一下。”没有察觉骆青的目光,她只看着游戏。咦?这个好像是新的选择项呢,她以前从来没有玩到过。怎么会这样呢?自己也做过类似的选择吧,却没有出现这个情节。
查看前面的记录吧……她点下鼠标。
上个选择是这样。
上上个选择是这样。
上上上个选择是这样……
“原来如此。”苏藐藐点头,松开手,“骆老师,谢谢哦,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她目光扫过骆青,不由得微微一怔,因为骆青的身子坐得僵硬,连脸色都变得不自然了。
“骆老师?”苏藐藐说,“你的样子很奇怪。”她在旁边的抽屉里翻药瓶,“身体哪方面有问题吗?”
“不是的。”
“不是病?那是什么不舒服?”苏藐藐注视着骆青,问。
骆青低声说:“是因为……你触碰到我的缘故。”他迎视苏藐藐,向来的天真被认真的神色代替。
触碰啊……苏藐藐看了眼鼠标:“这种程度的碰到,就不要把它叫做触碰吧。”
“如果是别人的话,这样只叫做碰到。但是如果是苏藐藐,这就叫做触碰。”
“呵……”苏藐藐笑了,“骆老师就像孩子一样,说话实在很直接。让人不知道称赞好,还是讨厌好。”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婉转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啊。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把话说得婉转,可是无论我说什么,藐藐都可以看穿我的心思的。不是吗?”骆青注视着一脸平静的少女,继续缓缓地说:“我对藐藐的心情是很喜欢的心情。”
苏藐藐轻吁了口气,把凳子往后拖,然后指着电脑:“我刚才玩的这个游戏,前面陆续玩了四五天,一直都没办法玩出想要的结局,但是今天,因为骆老师的帮忙,大概可以很快完全通关了。”
“为什么现在说这个?”
“我一直玩不出某些结局,原来并不是因为这个游戏很难,而是这个游戏对专一度的要求很古怪。想要得到银发少年不在最后被他杀死,就必须在游戏里完全在意他一人的事情。在第一个选择项里,就必须选择想要两个人出去玩,不可以听对方建议、再邀请同伴三人一起;要救回原本应该死去的少年的话,就连向自己的朋友展示穿新衣服的样子,都不可以。比起其他可以同时追求多人的游戏,算是限制比较严格了。”
“这样……”
“虽然苛刻得有点不合理,不过,现实生活中好像也就应该这个样子。至少现在,我觉得这样很能够接受。”苏藐藐笑了,“骆老师,在你和念念有所接触的同时,我不可能再听你说喜欢不喜欢什么的了。”
骆青一怔,不太明白苏藐藐的意思:“什么?”
“因为你和念念走得近,所以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好意。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他急切地说,“我没有!我并没有玩同时追求多人的游戏!”
“我知道,我知道。”苏藐藐笑了笑,“你并没有追求,但是,我也有不能接受你的理由。如果你根本不认识念念的话,我才有考虑你所说的话的可能。”
骆青怔怔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呵。骆老师其实真的很有趣。”苏藐藐说,“你不需要明白我的意思。”她制止了骆青的话,“我在今天才改口叫苏念念做‘念念’,我不希望明天她又改口叫我‘苏藐藐’,事情就是这样。”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让我不明白!”骆青大声说,不知道苏藐藐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
“您还有事情吗?到底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苏藐藐问。
“什么事……”骆青茫然地重复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事的话,能不能离开呢?我很累。”苏藐藐说,眼睛注视着骆青。
被那双眼睛这样凝视着,骆青知道,这是逐客令。
苏藐藐听见门在身后悄然关闭的声音,时间一下子像是流逝了一周?抑或是五百年?
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心愿……
可我求的不是这样的了结。
骆青靠在墙上,看着他整屋的蜘蛛网。他曾经在它们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热情,现在却只能用漠然的眼神打量着它们。
这种蛛网也好,那种也好,再也不觉得它们美。
藐藐对我说过,人不能只埋头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
藐藐对我说过,再只看着它们的话,将来会过得很难堪。
藐藐对我说过,要用自己的手,来拨开眼前的问题。
藐藐说……
藐藐说……
藐藐……藐藐……藐藐……
“是从什么时候起,你让我的生活重心发生了偏移?”骆青低声说,闭上了眼睛,“既然改变了我,为什么现在又……”舍弃我。
到我完全了解了自己心意的今天,却格外冷酷地拒绝我,舍弃我。
一直害怕和人交际而投射在蜘蛛网上的眼睛,已经无法再专注地看这些无机质的东西。
一直研究蛛网错综复杂的心,已经无法再静如止水。
都是被你改变了。
都是因你改变了。
都是想为你而更加改变啊。
而这个时候,你却舍弃了我。
“为什么只在意你的事情……”骆青沿墙滑坐地板上,感觉十分疲惫,“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确实不该把你和条纹蛛网比较,你的事情,比我的爱好、比蜘蛛网、比一切任何的其他,都让我更在意。”
但是……即使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情,你还是舍弃了我。
骆青垂下头,慢慢地握起拳:“不行……我不接受……”他站起身,无论如何,也要明确地知道藐藐拒绝的理由。
他刚鼓起勇气要出门,电话铃声却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格外刺耳。注视着米色的座机,骆青没有接它的愿望。可那电话一直都不停歇、一直在响。
骆青终究拿起了话筒:“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高兴:“臭小子,什么时间了?怎么还没睡醒,电话都不接?”
“啊,葛伯伯。”
“出来接我。”
“啊?”
“我在你学校的门口,门卫拦了不让进,过来接我。”
“怎么突然……”
“快点过来!”话都没说清楚,那边已经重重地丢下了话筒。
“嘟——嘟——”骆青看着话筒,无奈地苦笑了,“真是没办法。”
“葛伯伯!”骆青老远就看见了葛老头,向门卫打过招呼后,带他进来,“怎么来这里呢?”
葛老头横了骆青一眼:“你不耐烦了?”
“不是。”骆青疲倦地笑了。
“你怎么眼睛发青?这次更像吸毒的了。”
“呵。”
葛老头点点头:“你被甩了。”
骆青低声说:“我现在很伤心。”
“‘我现在很伤心’?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葛老头居然没有再挑剔骆青病怏怏的样子,只是大力地拍拍他的肩,“大丈夫何患无妻!”
骆青疲惫地笑了笑,“是啊。”他轻声说,“我看来没办法拿到葛伯伯那张蛛网了。”
“行啦!”葛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拿去。”
骆青接过,茫然地抬头:“这是……”
“你要的那个。我里面装得好好的,工艺都做全了,你别毁了它。我琢磨来琢磨去,这小的网,反正也都忘了是什么名字,不如叫它火花蛛网。就是这么小小一个东西,别的网有的,它一样不缺;别的网没有的小巧,它也有。比画比画着,说不定能粘在火柴盒上当火花。”
“为什么给我……您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没做到。”
葛老头收住脚步:“我要走了。”
“啊?”
“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大概不会回来。我这把老骨头没机会撒灰江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葛老头满是皱纹的脸笑了,“惟有你这个忘年小友,还算是亲近的。想着留点东西做纪念,也没别的可以给你,就把这个留做纪念吧!”
“要走了?”那就是分别了……过了好一阵,骆青才彻底地明白这话的意思。一阵酸涩的情绪骤然奔涌心头,呆呆地看了老人半天,骆青说:“我不能接受。应该是我为您送行才是,怎么能反受您的礼?”
“收下!”葛老头强按住骆青的手,突然大力地抱了抱他,“我对你一直没有好声色,你别怪我就好。其实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儿子一样。”
“葛伯伯……”
“真是命啊!明明一生都嫌弃你这样的软性子,却偏偏一生都和你这样的人搅和,还会很喜欢。真是命!”葛伯伯笑了,“你能更决断些,我就更喜欢!小子啊,要早点变成老爷们,说不定会好些!”他粗鲁地揉了揉骆青的头发,眼看搞得头发全乱了,才哈哈大笑地甩手,飘然离去。
“葛伯伯……”目送那走得潇洒轻松的背影,骆青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
就这样,在三银大学里,“火花蛛网”收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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