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直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尖利宛如厉鬼,刺耳又难听,整个安平侯府都被这声音笼住了。
詹隽儿吓得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丫头婆子更是呆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薛媛这不要命的叫声持续了片刻,忽然又清醒过来,猛地翻身下床往外跑。
她要去找娘亲,阻止她和祁氏的冲突,救下母亲!
祁氏的背后是二叔父薛纹,而薛纹的背后是定国公,定国公的背后是六皇子张珏!
他们功于心计,步步为营,陷害太子,刺杀皇后长公主,弑君,扶持一个年幼的国主,借此以令天下!
娘,你一个人,敌不过他们的!
可是薛媛压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床后不过摇摇晃晃地跑了两步,就觉得两腿和麻花似的要绞在一起,跌绊之间,就在脚踏的边缘处滚在地上了。
她的腿刚好蹭在旁边的火盆儿边上,炭火翻过来,尚未熄灭的炭燎在她腿上,烫伤了她。
幸而薛媛这一摔还带倒了盆架,其上半盆水就泼在身上,虽然狼狈,但也浇灭了炭火,方才没出事儿。
不过薛媛压根儿没觉得疼,只连番挣扎起身,直着眼睛看那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很远的屋门。
老天爷,哪怕是个梦,也请让我有机会可以救一次母亲!
詹隽儿是大家小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不过一晃神之间,就眼睁睁看着薛媛赤脚,浑身湿漉漉的,带着伤腿连跌带爬地到了门口,像个疯子般,嘴一撇,哇得哭了出来:
“秀秀!”
竹意被她的哭声惊醒,慌忙抱起被子追过去,口中哭喊着:“大小姐,大小姐你别吓奴婢,来人呀,快来人!”
……
终于到了门口的薛媛,因为外边的暖阳而瑟缩了一下,总觉得好像怕太阳一样。
但这念头不过一瞬,便适应了,人也踏出了房门。
只要这个梦不醒,她就一定要去试试!
不过薛媛刚走出房门两步,就与一个年近半百、又高又壮的婆子撞了满怀。
婆子是听到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尖叫声,才从厨房赶来了,此刻再看她这样,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慌忙抱住薛媛哭道:
“哎哟我的小姐耶,这是怎么了?”
依旧是被深埋在记忆中的声音。
刘妈妈。
她的乳母,在母亲死后莫名失踪的刘妈妈。
后来薛媛才知道,刘妈妈知道了他们害死母亲的勾当,大骂了薛纹与祁氏一通后,被扔在后花园的枯井里之中。
那些恶人还在上面盖上了大石头,封着鸡血写成符咒。
便是死人,他们都不肯放过!
刘妈妈是随着世子夫人从南面来的,个子不高但力气却非常大,轻而易举地就抱住了薛媛,让她动弹不得了。
薛媛挣脱不了,就扯着她的衣袖,颠三倒四地说:
“妈妈哪儿都别去,就留在我身边,我要找我娘,你带我去找我娘!妈妈你不能去,我要找我娘!”
刘妈妈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伤到了耳朵,随着年纪的增大,耳朵越发不好用了,如今薛媛这话忽高忽低的,说得又快,就听不明了。
但“找我娘”三个字,刘妈妈却是真切地听懂了的。
她立刻将十四岁的薛媛抱了起来,安抚道:“小姐别哭,你受伤了,老奴去将夫人请来。”
有那些记忆在,薛媛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她不肯放开她,极为坚持:“不行,我要找娘,妈妈带我一起去,你别离开了,让我看着你!”
这边厢正乱着呢,院门口就传来了一个妇人紧张又心疼的声音:“秀秀?”
薛媛一呆,扯着刘妈妈的手也放开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妇人此刻不过家常打扮,石青色的裙子,外面笼了披风,只是因为来得及,所以披风歪了。她梳了堕马髻,不过只带了两支簪子点缀,朴素又利索。
正是安平侯世子夫人,薛媛的母亲白氏。
薛媛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母亲,将这张脸和她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起来。
是娘亲!是让她懊悔了这么多年、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可怜枉死的可怜娘亲!
……
白氏刚在和贴身的何妈妈商议件大事,先听见小丫头说女儿醒了,刚觉顺气些许,忽然就听见了薛媛那可怖的尖叫声,顿时气也顾不得生了,抓了件披风就跑了过来。
再看女儿这副模样,饶白氏是经过事的,此时也吓坏了,疾步走来问道:“秀秀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别怕,娘在这儿。”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但并不婉转,反而很爽快,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干脆的人。
对,这就是母亲说话的声音,好笑语的母亲,说话办事都是爽利的。
薛媛眼眶顿时红了,伸手要去抓白氏的时候,忽而又一人从院外走了进来。
来人盛装华服,凤眼高挑,看人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虽然匆匆,但裙摆不动、环佩不响、腰肢轻摆,最是媚意入骨。
“我的皇天菩萨,秀秀怎么了?”来人看这院中情景,忙开口问道。
声音如出谷鹂鸟,可以醉人。
薛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她的眼神自对母亲的眷恋变成了惊恐,又从惊恐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若要有人问薛媛日后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狡诈冷硬的本事是同谁学的,那她一定会说,便是薛纹、张琮之辈,都不及眼前这人教她的多。
如果这是梦,她会梦见母亲,梦见詹隽儿,梦见刘妈妈梦见竹意,为什么还会梦见祁氏这个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女人?
先是大惊,再是大喜,紧接着又是大怒,刚归来的三魂七魄根本支撑不住这起伏的情绪,薛媛就觉得身体像是要被撕碎一样,就要晕倒。
不行,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倒下?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自己清醒起来,她要做很多的事情,那些亲人好友,那些为她而死的人,她想救他们。
她怎能倒在这里?
“娘亲,不要……你不能……陪着我……不能……”
喉咙发甜,薛媛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要说话的话只说了一半,纵然再多不甘,还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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