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躺在床上,呆呆地凝望着绣着淡黄色蕙兰的帐幔。她身子已是极累,却因满腹心事,难以成眠。辗转反侧几番后,终于沉沉入睡。
只是紧蹙的眉,满头的汗,暗示着她正噩梦连连。
在梦里,她仿佛又看到了秦母给李沅芷夹菜时的宠溺眼神,随即画面变得模糊,像是墨水滴在白纸上,一层一层晕染开来。
等画面再清晰时,出现的却是华丽的枝形吊灯,挂着古典画作的浅米色墙壁,精美的欧式餐桌。
这已不再是古代的雪峰村。
而是现代,秦筝现代的家。
只是画面莫名的熟悉——
依旧是秦筝妈妈夹菜时的宠溺眼神,依旧是温婉可人的少女,依旧是被刺痛的秦筝。
只是少女不再是寄人篱下的表妹李沅芷,而是秦筝的亲生妹妹青璃。
“老大,你爸出差给你带了礼物,吃完了去房间看看吧。”给小女儿夹完菜,秦筝妈妈又公式化地问候大女儿。
“好的。”秦筝乖巧地埋下了头,不敢看妈妈的脸。
虽然那张脸依旧带笑,可秦筝却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可她不能说什么,也无从说起。
实际上在外人看来,父母对她极好,送她上最好的学校,报最好的培训班。七岁以前在乡下爷爷家疯跑的野丫头,逐渐蜕变成了端庄得体的优雅女神。
而在秦筝自己看来,父母对她似乎好得无可挑剔,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甚至——
犯错了也从不责备。
画面一转。
晚归的秦筝在门口碰上了同样晚归的青璃。
“姐姐,你也这么晚回来?”青璃惊得眼珠都快瞪了出来,毕竟打从她记事起,姐姐似乎就没有逾矩过。
“嗯。”秦筝平时不是奔波于各大培训班学礼仪国学,练书法古筝,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妹妹交流甚少,此刻单独相处,竟相顾无言。
“完了,完了,妈妈肯定要打死我了,早就说不要玩这么晚了。”青璃恍过神来,才记起自己此刻的处境,害怕得在门边踱来踱去,嘴边还在不停地念叨。
今天是青璃的初中毕业晚会,也是秦筝高中毕业的散伙饭。
但秦筝妈妈家教极严,即使今天日子特殊,也不准女儿玩得太晚,10点已是极限,可此刻却已接近11点。
秦筝望着紧闭的大门,内心不免有些忐忑。但同时也有一种新鲜的刺激感。她深呼了口气,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铁青的脸。
秦筝从没见过如此暴怒的妈妈。
她吓得退后了两步:“妈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您责罚我吧。”秦筝不敢抬头,生怕承受不了妈妈凌厉的目光。
她放缓了呼吸,手死死摁着掌心,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老大先回屋休息吧。”妈妈语气平和,似乎之前的怒气只是幻觉。
秦筝长长地吐出卡在胸腔的那口气:“那妹妹……”
“去休息吧,妹妹我还有事找她。”
秦筝顺从地回到卧室,却不开灯,在黑暗的掩饰下,悄悄开了一道门缝。
客厅里,秦筝妈妈正在含泪抽打着小女儿:“说了10点前要回来,还这么晚回来……”
秦筝妈妈情绪完全失控:“你知道这么晚回来有多危险吗?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而后,打着打着就开始与小女儿抱头痛哭。
望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完全失控的妈妈,秦筝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画面又一转。
秦筝妈妈小心翼翼地给小女儿上药。瞧见女儿身上被自己抽打的伤痕,不禁又抹了泪。
青璃之前只是怯怯地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袖。看到妈妈落泪,立马手忙脚乱地给妈妈擦拭。
这母慈女孝的一幕煞是温暖。
却温暖不了躲在门后的秦筝。
秦筝的心像跌进了万年的冰窖,冷意一寸一寸侵入她的骨髓。
“不责备,原来是不担心。”秦筝自嘲一笑,随后默默关上了房门。
雪峰村,秦家,秦筝的闺房。
“妈妈,不要走……”秦筝双眼紧闭,呓语连连,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只能任其在指缝间偷偷溜走。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点点红光在她眉间闪烁,并不断向下扩散。
就在红光要侵袭秦筝整个面庞时,秦筝仿佛听到了从缥缈的天际传来了一声呼喊。
“青墨!”
这声音如水涧青石般清越,嘀嗒嘀嗒直抵心间最柔软处。红光也倏地退去,秦筝的面庞顿时柔和得像月光下的湖水。
秦筝想探寻声音的来处,梦境却突然起雾了,影影绰绰,看不清来人的身影。随后,梦境开始坍塌,各种画面杂糅而至——
秦筝躲在被子里无言哭泣。
秦筝在人前越发不苟言笑。
秦筝在日记本上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
秦筝在作文本上客观真实地记录自己所见所闻所感。
秦筝在私密文档上俏皮地打趣自己。
秦筝呈大字躺在床上,毫无淑女姿态可言。
秦筝独自待在房间里玩起了角色扮演,时而娇俏,时而刁蛮,时而英气,时而妩媚。
夜深人静,秦筝码字的声音滴滴答答。她用自己的语言与文字,给自己重新建立了一个世外桃源。在她的小说中,她可以尽情驰骋,倾诉自己所有不为人知的想法,实现自己现实生活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愿望。
……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标题为《秦筝修仙记》的文档上。而后,一些不知名的信息纷纷涌入秦筝的脑海,秦筝头痛欲裂,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唉,原来是一场梦。”秦筝拍着胸脯缓了缓心绪,只是想到最后的喊声以及文档,不由得眼神一黯。
“青墨……”这两个字从秦筝的舌尖淌过,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因为,青墨,楚青墨,才是秦筝真正的名字。
而“秦筝”,是小说《秦筝修仙记》女主角的名字。
巧的是,青墨是《秦筝修仙记》的作者。
更巧的是,青墨穿越成了秦筝。
从此,世上再无楚青墨此人,有的只是,雪峰村秦家的秦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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