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嫂子。”
“我认你做玉哥,她可不就是玉嫂了?”
偏偏刘一良没有眼色,没看懂叶青水尴尬的眼神。
刘一良很想吃叶青水做的饭,于是使劲地讨好她。他想起以前叶青水经常来知青点找玉哥,很明显地她可看中玉哥了。刘一良就觉得嘴甜一点准没错。
于是在谢庭玉灼灼的注视下,刘一良又多叫了声。
“嫂子的饭可香了,不是我吹的,这几天我啊是吃啥都不香。沈卫民这小子背着我偷偷来了一回,今天正好有空来一趟,嫂子不留我吃一顿吗?”
刘一良也是还打着光棍没找媳妇的人,见过叶青水这人,吃过一顿饭之后,刘一良也琢磨过来了。还是玉哥有眼光,看得见玉嫂的可贵之处。
玉哥这么挑食,啥也不爱吃的人,讨这样的媳妇,保证喂得他白白胖胖的。
叶青水这下是涨红了脸。
谢庭玉和她做好了离婚的约定,但是离婚毕竟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叶青水没有告诉过别人,想必谢庭玉也是吧。
她忙不迭地阻止刘一良,恨不得找针线缝上他的嘴。
“留留留!你快别这么叫我了,怪不习惯的,叫我水丫吧!”
她自证清白,小声地和谢庭玉说:“先和你说明白,这可不是我让他叫的。我才不是他的什么玉嫂金嫂银嫂,以后你和他说说,被叫得多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那个表情,那个拍着胸脯恨不得撇清干系的模样,让谢庭玉感觉非常微妙。
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
谢庭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转头恳切地同刘一良说道:“一良,请你以后有空来教教水丫怎么养猪吧,她没有经验。”
称呼这件事就这样被谢庭玉刻意忽略地揭过了。
但刘一良却不这么想的,叶青水和谢庭玉说悄悄话这个动作落在他眼里,他偷偷笑了笑。
“这有什么有空没空的,我人就在知青点,嫂子有空随便来找。”
叶青水真是怕了刘一良了,她扔下一句话就赶紧走了。
“我去做饭,你们继续聊聊天。”
刘一良默默地注视着叶青水去了柴房,随着第一缕青烟冒起,柴房里飘来属于食物的香气,他脑海里不由地脑补起叶青水在起火、切肉,洗米做饭……
这时候,他可真是羡慕谢庭玉。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媳妇的,不光脾气好、模样也没的说,连做饭的手艺都这么好。
刘一良也想找这么个手艺好的媳妇,缺衣短粮的苦日子过得多了,稍微吃点好吃的东西就能让人惦记很久。他倒不像玉哥这么阔绰,人自首都来的,家里条件特别好,能隔三差五沾点肉味。
刘一良干的是要卖苦力的技术活,每月能从畜牧站分到一点粮票和肉票补补营养。他把这个月发的肉票都带身上了,就图能敞开肚皮吃顿好的。
他用力地咳嗽了声,“正好来了,家里还有挑水砍柴的活没,我顺手干了。”
他努力地咽了咽口水。
刘一良说完就去找柴火堆了,穷人家的孩子实在得很,在别人家里吃饭还得顺便干一干活才能吃得安心。要是这饭是叶青水做的,在刘一良眼里,估计劈几天的柴也愿意吧。
叶青水溜到柴房才松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是狗鼻子。这么赶巧地全等着她做饭吃了。
昨天她忙着背书,没空做饭,于是就匆匆地调了卤汁卤猪脚,把它们泡在以前冬天腌酸菜的坛子里密封卤着。卤汁是独门的秘方,用了十三中香料调制成的,也叫十三香卤。用它卤成的食物,香浓诱人,让人食髓知味。
中午的时候,叶青水拿了两只出来蒸着米饭吃,特别下饭,谢庭玉破天荒地多吃了一碗饭。
这种猪蹄不值钱的东西,谢庭玉昨天多一眼都没看。连吃晚饭都不期待了,可着劲让她多背书。今天中午吃了一顿,觉得滋味真香,他连洗澡都提前了,弄得干干净净地早早等着饭吃。
叶青水没有猜错,谢庭玉还挺期待猪脚饭的。因为叶青水还挺会花费心思做得很好吃,因此今天特意来蹭饭的刘一良,在他眼里都不怎么可爱了。
叶青水支唤着阿娘去竹林采了些竹叶,用洗干净的新鲜竹叶垫在蒸笼底,蒸出来的饭,香气透心。
一些很经济实惠的花样叶青水还是愿意弄的,像竹叶这种不要钱的东西,拿来蒸个饭向刘知青表达感谢很划算。叶青水趁着做饭的当头,匆忙地吃了一碗赶紧去干活了。
叶青水把晒干的草药切好捣碎,熬成浆糊,放凉后均匀涂抹在纱布上,最后再把纱布贴在脸上,敷半小时。
敷完之后脸蛋凉丝丝的,和吸饱了水似的,照着镜子满满的胶原蛋白。肌肤的恢复能力,在青春期达到了巅峰。
做完了日常护肤任务的叶青水,满意地戴上口罩,抽出她最不擅长的国文来看。
另一边。
吃饭的时候,谢庭玉吃到用稻花香大米蒸出来、带着竹叶香气的大米饭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他不禁地问:“怎么……就用了竹叶来蒸米饭?”
这种竹叶蒸饭,只有在讲究一些的饭店才会做。能在乡下吃到竹叶蒸饭,谢庭玉感觉很亲切。
叶青水不在场,并不能回答他。
谢庭玉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又埋头继续吃了。
阿婆努努嘴,咽下米饭说:“‘大炼钢铁’那几年,家里的铁全都拿起做贡献了,连口锅都没有。人在食堂没吃饱肚子,水丫她娘就会砍竹子烧饭吃,废柴火是废了点,但好歹能吃个饱。”
阿娘附和道:“是啊,水儿这丫头怕是惦记得很,好吃吧?用竹叶蒸出来的饭很香,好吃就多吃点……”
她说着又埋头吃了。
刘一良也觉得蒸饭特别好吃,香滑软糯,货比货得扔,食堂那些红薯饭都被叶家的大米饭完爆了。他从来没吃过这样香的猪蹄,里面的猪筋被蒸得软糯,外边的皮却仍有嚼劲,卤汁香得进了骨髓里似的,越吸越有味道。
他担心地捂紧口袋,忽然感觉自己带的粮票可能不够吃这一顿了。
酒足饭饱之后,刘一良留下了五两的粮票和三两的肉票。虽然猪蹄不需要肉票,但是刘一良觉得值得。这猪蹄做得比肥肉都好吃多了,油汪汪的同时又不腻,筋骨咬得嘎吱响,吃得可真是欢快。
他满足地吮着拇指头,满足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玉哥,我今天能敞开肚皮吃一斤的米饭。但是没带够票,不敢吃那么多……”
谢庭玉没说话,因为他没有吃饱。
……
吃完饭就天黑了,叶青水很不舍得晚上点灯看书,因为那样太费煤油了,也容易熬坏眼睛。所以她吃饭都是争分夺秒的。谢庭玉吃完饭再回屋,叶青水已经学习了好一会了。
谢庭玉说:“怎么不点灯,点着吧。和知识相比起来,这点煤油算不得什么。”
叶青水摸索着找到了火柴,点燃了煤油灯,她昨天背国文背得腻了今天看到国文脑袋就晕,于是掏出新买的那本数学书看了起来。
数理化这些带着数字的,她一看就兴奋。
谢庭玉给叶青水稍微讲了讲公式定理,没有平时那么有耐心,很快就使唤她去自学了,顺便递给她一张数学试卷。
他说:“看完之后顺便做做题目。”
叶青水对数学很感兴趣,自习什么的,她越看越入味、越着迷。跟打了鸡血似的。
轮到做题目的时候,她做一会题,又把书本翻来翻去,前后对照看,哗啦啦的翻书声惹得谢庭玉都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过却不讨厌,他心想:数学可能对于一个辍学了很久的人来说,并不容易。
叶青水苦大仇深地盯着题目,最后在空白部分写了:此题无解。
此题无解。
此题无解。
“水丫好好做题,不要开小差。”
谢庭玉在等叶青水的求助。
但叶青水哦了一声点头,又埋头耐着心做了半小时的题目。
谢庭玉想借着数学题,顺便和叶青水提一提以后吃猪蹄的问题。因此他没有仔细教完叶青水就打发她去自学了。
今天的猪蹄,啧,真香。卤汁香得,干拌着饭也好吃得不行。
他握着钢笔准备给叶青水批改题目,另一只手的拇指扣着桌面,闲闲地想:女孩子思维不够敏捷,他还特意挑了比较难的试卷让她写。这个农村丫头,一准很快得投降。
他问叶青水:“水丫,你觉得数学难不难?”
叶青水仔细琢磨了一会才回答,“不难。”
这女人虽然不怎么有文化,但是对自己却一直很有信心嘛……谢庭玉注意到,每次碰到这种验证的时刻,她的眼睛总是一闪一亮的。就像上次在知青点一样。
谢庭玉忍不住勾唇。
他看着她空荡荡的试卷,对照着答案哗啦啦地批改了一遍,一张卷子二十道题只对了五道,虽然有点惨,可能对叶青水这个初学者来已经不容易了,但是谢庭玉今晚就想着卤猪蹄,别的不想。
“哦,不难怎么还错了这么多?”
叶青水迷惑地看进去,看了许久才谨慎地说:“我觉得我没错。我应该是对的。”
谢庭玉顿了顿,拇指扣了扣试卷空白处:“你说说为什么留空白,我也想给你对,但是——”
叶青水耸耸肩,双手撑着下巴说:“我不写才是对的,你不信你再仔细看看?”
他放下了书里附带的答案,一题题仔细地看下去。但这么一眼看过去,他的表情从轻松变成了严肃。脸被打得啪啪响。
因为叶青水没有答的,都是解不出来的题。换句话说,此题无解就是正确答案。
他久久才说:“嗯,水丫你没错做得很好。不迷信课本。”
“这本书的编者思考不够严谨。”
说完,谢庭玉随手把书扔进了垃圾桶里。
猪蹄……是不用想了。
谢庭玉破天荒地认真地打量了眼前这个丫头,这一眼让他感觉仿佛从来没真正认识过叶青水这个人。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谢庭玉把书扔了,叶青水却忙不迭地从垃圾桶把书捡了回来,抠门成性的她说:“扔什么,没关系的,我都能看得出来它的错误,我再多看看争取早点把它看完……”
“毕竟也是费了购书券买的,很不便宜呢!能看得出它究竟写得对不对,也是反复思考验证的一个过程,你说对不对?”
一连两个对不对,叶青水的声音中包含着沉重的惋惜。穷人对待每一份需要花了钱的东西,都总是特别心疼。
谢庭玉面无表情地说:“不对,书可以再买,但是误导人的书不能再看了。”
叶青水握着这本教材,想起了周恪的爷爷,那天他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是很轻蔑的。她原以为只是老爷子脾气古怪,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过来。周恪的爷爷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才能够一眼就能把看穿这本书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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