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非得用这么粗暴的态度吗？」

莱恩的态度稍显忿然。

埃雷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径直往前走，也是因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莱恩实在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湛蓝的眼眸凝视着他。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也许这样随意的态度更不容易招致别人的怀疑，被莱恩强行扒过肩膀，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埃雷的头脑中，一下子，只能出现这种无聊的想法。

不过，四下无人，只有散落的雪花。

「我知道，你很厉害，我也知道，这些都被你算到了。但是，但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

「怎样做？」

埃雷是真的不太明白，告诉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去做，而且也没什么风险，自己的指示，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该告诉我们原因，告诉我们，我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是把我们需要知道的那一个刻面给剥离开来，我想知道，事件的全貌。」

凭着一股气势，莱恩把自己的心里话一气发泄干净，之后他的脸色微微赧红，「抱歉，我太冲动，有些失言了。」

「没事。」埃雷点点头，「我……」

他刚想要开口说「我理解了。」但转头之间，却又察觉，自己无法真正理解，莱恩是什么意思。所以即使是这种话，感觉也说不出口。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银牡鹿是以前的酒馆，也在整个切内瓦被改造之前，所以道路较为不便，在下了马车之后，必须还徒步走上好一段距离。

现在的他们还有充分的时间交流，考虑到这一点，埃雷并不介意，解答一下莱恩现在的疑惑，即使他觉得，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无知是人能够拥有的，最大的幸运。

「你对面对的敌人有什么想法？」

「想法吗？这个用词很模糊。」埃雷思考了一会，「我并不记得存在身高较矮，却又擅长大剑的种族。你知道，那些身高不高的人大多会使用短兵器——或者钉头锤。」

「在魔兽之间吗？」

「魔兽之间。」

「所谓魔将？」莱恩压着心里的怒火，冰冷的问询着。

「这么也不确切，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说是将领也太过分了。」埃雷摇摇头，又突然停下脚步，「不然你认为，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

「你说信心……」

「思考，需要思考，接连不断的思考。」埃雷没有留给她喘息的余地，「这边的人再怎么看不长远，也有起码的判断能力，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压倒性的战力，我想象不出，他们会冒着风险，把这件事隐瞒着，拒绝求援。」

「但就算你这么说……」莱恩的气势丝毫没有减弱，他想起自己跟着艾达看到的那些伤口的痕迹，「我记得，那些伤口，几乎全都是雷霆般的一击而已。战力的差距难道不是压倒性的吗？」

埃雷的身上萦绕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他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摇着头。

「当时教区长都差点发现不对，想要把我们赶走了，还是蕾雅强行忽悠过去的。你不必，也不应该否认这个结果，那些几乎足以一击致命的伤口，即使是……」

说到这里，莱恩的面色突然一僵。

埃雷想起的则是公会长决然的态度。

「对，即使是一个人。」埃雷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头盔的位置，「即使是一个人，也是很危险的家伙，足以引起重视。但如果只是一个人，并没有战胜不了的可能。」

埃雷往前走几步，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这就是他们所看到的答案。」

就像基尔南告诉过自己的，质量的差距不足以弥补数量的，尤其是后者被成百倍放大的时候。有伤员，有幸存者，也就是说，至少他们判断出来，战斗力的差距不会太大，如果是在正面战场上，不一定会失败。

这个「不一定」是埃雷的判断。

莱恩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他已经丧失了这样的意愿。

他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发生动摇，在别人说出来之后，感觉上是理所应当。即使敌人并非一人，实力也不至于太强。

莱恩却懊悔的发现，自己看不太出来这一点。

「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莱恩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

「当然，我有把握。」

埃雷回过头，重复了这一句别人听腻了的话。

莱尔虽然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但却始终埋着头。

不要说莱尔有些失神的目光，就连路边走过的黑猫，在他们头顶嗷了一声，他也没放在心上。

「不要想了，你想不出什么结果的，至少现在如此。你没有经过合适的练习，不会往这个方向去考虑的。」

埃雷听到了埃雷深吸一口气的声音，紧接着缓缓开口。

「不是这个，我在想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你不能多信任她一点呢？」

「她？谁？艾达？」

「艾达也是，蕾雅也是。说实话，我也是。如果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们的话，不会更加，更加顺利一些吗？」

「首先。」埃雷抬高了声音，「艾达的身份比较特殊，立场也比较模糊，不能完全信任，而蕾雅太冲动，可能误事。其次，你不理解我的立场，不知道我又什么可以做的，可以不能做的。」

「前者先不说，我这么信任你，哪里盲目了？」

「你到底了解我多少？」

「你说多少……」莱尔不满地想要反驳。

「虽然自你出生以来，我们一个月见一天，确是也有大几百天了。但是你对我的了解，绝大多数还是出自于你母亲的转述，而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我的行事风格。」

「但我就是知道。」

「所以你不明白，决定一切的最后还是诺艾尔，我只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且执行自己的意见而已。为此负责的，决定哪些信息，都要告诉谁的，是诺艾尔。」

埃雷在这里住了口。

「不太对劲。」

埃雷在一条小巷之外，停下脚步。

「怎么了？有人看着吗？」

莱恩向来很信任埃雷的直觉，这次也是一样，没有过多的疑惑，而是做出了拔出武器的姿势，背靠着小巷，侧身站着，靠着墙，注意着背后。

小巷不宽，两旁灰色的墙壁夹的很紧，也因如此，天空的落雪大半都黏在了一侧的墙壁上，才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到地面。与这阴沉的天气，很贴合。

「不，没人看着。」

「如果没人看着的话……」

「正因为没人看着，才奇怪。」

莱恩也很快明白了了莱恩是什么意思。

诺艾尔那里，的确是没有岗哨，但那是因为，据点几乎是在道路尽头的死胡同，有魔法的结界护卫，而且反过来说，那里和安全，在背后的城墙，以及正面一个巨大的，光滑的烟囱遮蔽下，无法从那边偷看，能够监视那处住宅的位置，极少。即使真的有什么万一，也可以通过诺艾尔的传送魔法立刻逃走。

这是那边的安全措施。

这边不同，小巷七弯八拐，一直到正门之前，可能都意识不到，会有人接近那里。

必须要有人看着，一定要有人看守才对。

「有使魔……或者别的什么吗？」

「我感觉不到。」

「也就是说……」

「应该没有。」埃雷环视四周，「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如果他们在哪边看着我，我也一定能够看到他们。」

莱恩的表情明显不太赞同：「不会这么简单，不会有你喜欢的……比如小镜子？」

「我确定没有……先去看看。」

深吸一口气，两人朝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