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一片街区，又向周围的人解释清楚之后，埃雷驾驶着马车，直接把艾达朝着教堂送过去。

刚到教堂，就看见守在马车的德罗尼，埃雷朝他耳语几句，便让他先回一趟据点，取用一下诺艾尔走时还在熬制的药剂。

因为他们几个在这里，大概还要待上一会，所以这个时候不用太担心。

艾达下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去找郊区长，简单的和他的教区长谈了几句。便来到了一个小房间。

「你很怕这个教区长？」

「教区长？怕倒没有。」好不容易把那个家伙赶走，艾达心有余悸，「只要不谈神，他就是个好人，但一谈起神来……」

「教会不谈神，那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吧？」

听到这句话，艾达转过头，死死瞪着埃雷：「你认真的吗？」

「怎么了，不对吗？」

「二十年前可能是这样，现在嘛……难说。」她耸耸肩，「啊，门开了。」

因为不像那边，这里没怎么涉及到敏感话题，所以教区长对蕾雅他们的态度还算友善，临时借用一个房间的请求，也没有被过多的过问，就被直接答应了。

虽然原本用作杂物间，但房间本身，也不算小，一张地图摊开在中间的桌子上，诺艾尔在对面微笑。莱恩和蕾雅大概被诺艾尔事先知会过，看到埃雷进来后，表情也不怎么例外。

艾达打了个招呼，紧紧地凑在埃雷身后，朝中间的地图看去。

「银牡鹿？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艾达看着诺艾尔在地图上点出的酒馆名，露出微笑，「不过，我并不记得我有见到过这个名字的酒馆，是我记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诺艾尔用红笔在这个酒馆旁两三间的位置，画了个圈，「这是老地图了，很久没有更新，麻烦，得不偿失。」

而且说实话，地图这种东西也没有太多更新的必要。对于异邦人来说，最需要知道的无非是当地代表性的建筑物，比如需要避开的贵族的宅邸，或者是教会和警备队的大本营，再或者是北方的冒险者公会。而这些建筑的位置，却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改变，而是会始终在那里。

所以，一个精确到建筑物的地图，即使上面的建筑物名字有颇多疏漏，在大部分情况下也足够受用。

「你不熟悉那个地方吗？」

莱恩问，他不时瞥向自己气鼓鼓的妹妹，她好不容易避开教区长热情的宣讲，套出——同时直接观察出伤口的形状——长度很大的锐器。从宽度来看，像是巨剑，而伤口的总体高度又不高，大多为向上砍或者平砍，少有的下劈，巨剑的角度也倾斜的厉害。

也就是说，手持巨剑的敌人，身高不会太高。

这是个危险的征兆，也很有意义，足以在功劳簿上记上蕾雅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果不是埃雷做出了更出彩的成果的话。而诺艾尔也是同样，在路上就把结论告诉了埃雷，也佐证了他先前的判断。

「那个地方……有点老旧。」艾达手指轻轻叩击着地图，「街道很窄，很难修缮，也比较复杂，那边太容易迷路，所以我不怎么去。」

街道很窄，很难修缮，也就意味着不怎么会有发展的机会，也就很难发展起来。

藏污纳垢，再合适不过。

「还是得去看看。」埃雷下了决定。

其他人都默然地遵从，蕾雅除外。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找得到敌人的据点啊？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在教堂的一个小房间里，蕾雅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是在闹气。

如果闹气都是以这种温柔无害的方式，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计划和准备，概莫如是。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危险。」

说到底，也就是因为失败了没什么危险，埃雷才会以自己作为诱饵，铤而走险。

每一步都算的很清楚，至少不会走出让自己涉险的一步。

「但就算这样，就算这样……」蕾雅撇撇嘴，「你为什么能够想到这一招啊？」

「因为我在思考，从一开始就在思考。」埃雷敲敲自己的脑袋。

艾达的暴露是迟早的事情，公爵的大小姐如果对街道那么熟悉，那么只要多走一会，别人也没有认不出她的理由。尽管她们可能对出现在这里的大小姐不怎么感兴趣，但对于和她一起的，对着公会长怒吼的家伙，就不可能没有兴趣。

所以作势离开房间的时候，埃雷敲敲虚掩上了门，而不是合上。

尽管如此，声音似乎还是太响，太刻意，不过没有发现，便一切都好。

然后，就是敌人要怎么追踪自己。

走得再快，人也不可能跟上马车的速度，而来回赚了几圈，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马车。

即使有魔法加持，想要同时漂浮在空中不留下脚印，以及隐藏自己的外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关于这些魔法的禁令，埃雷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诺艾尔都找到方法绕过了，敌人有找不到的理由吗？

不，总之，与这个无关。

设身处地的在他们的位置想想，埃雷只能想到一个合适的跟踪方法——通过屋顶，只需要一点强化身体行动的魔法，便效果正好。

一般说来，这种方法即使想到了也无法使用，因为教堂的钟楼视野开阔，会很容易地看到在屋顶间来回穿梭的家伙，但如果在教堂的顶端，同样也有风险看到冰峰堡的异状。埃雷并不觉得，阿尔斯他们会冒这个风险。

所以，钟楼的果然没人，那就让艾达取代他们的位置，使用远视的魔法追踪。

然后就是引蛇出洞，虽然可能很小，但跟踪的那几个家伙也有把自己当做艾达的侍从——伯纳的可能性。

之后的方法，便是刻意诱导，让他们把这一可能无限放大，到最后，再让艾达也穿上一套与自己身上的，相似的铠甲，离开马车，引蛇出洞。

时间窗口很短，但机会很好，不能给他们留下汇报和指示的时间，有赖于他们的当机立断。

以及当机立断下的失误，被自己抓住机会。

出手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抓住的，那时候一样，这时候也一样。

之后，便是真真假假的手段，血迹、匕首柄、味道，这些的确可以追到，但这些也是常规的方法，做了如此多的追踪的准备，让敌人相信自己并非虚晃一枪，而是几乎拼尽全力，用这些手段以抓到敌人。

所以最后，看漏了后手。

诺艾尔是不可能被发现的，之前她和自己一直分路，也绝不出手，她在钟楼上褪去隐形的效果之前，也就绝对不可能被发现。

观察敌人反应的时候，要用试探，但更多的时候，要确保一击制敌。

这也是埃雷的原则。

「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蕾雅的抱怨把埃雷从冥想中拉回现实世界，「但如果你说够了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也好。」他点点头，刚要迈出房间，又瞬间停步，「你该不会想去敌人那里吧？」

他的头盔转向蕾雅的时候，后者的眼神明显退缩了一下，水蓝色的瞳孔一闪。

真的很好懂，莱恩忍不住哎呀哎呀地摇着头。

「不行吗？」

「绝对不行。」埃雷态度坚决。

「的确有点危险。」就连一向支持蕾雅的艾达，此时此刻也一脸不赞同。

不给蕾雅撒泼的机会，埃雷很快就跟上了一句：「艾达，你带着蕾雅去见见警备队的队长，问问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个家伙的。」

看到蕾雅有些闷闷不乐，莱恩以一种，几乎是露骨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埃雷已经决定好了的话，你就没法改变了。」

「那你呢？」

「我啊，看来是要跟着他走了。」莱恩看向驻足在门口的埃雷，确认后者轻轻点了一下头，他表情昂扬了那么一点，「总之，我们都加油吧。」

诺艾尔自然是跟着他们两个，埃雷还是不想直接去警备队。

领主邸有艾达的引荐和洛塔姆的背书，冒险者公会自然怪人频出，自己这么全副武装的造访最后还是说得过去。但警备队还是不太一样，在一堆军人中间，穿着全身铠和头盔，除非诓骗说自己是受到女王派遣的灰骑云云，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用这个说法，埃雷认为，是下招中的下招，至少现在暴露，为时尚早。

又把蕾雅劝了几句，她才终于喘过气来，闷闷不乐地跟着艾达出了房门。这时候，德罗尼也差不多回来了，他告诉埃雷，那边也没有人监视，便把两人接走。

埃雷把马车开到一处酒馆前，拴好马，停下，便带着莱恩，朝着小巷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