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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站起身,之间门外进来一个穿蓝布短褂的老太太,头发已斑白,右脚稍微有一些跛,挎着的篮子里装了一筐的野菜。
进门笑说道:“舅爷回来啦!可吃了早饭了?”
平宗源袖子一甩,阴沉着脸说道:“婶娘好,总算是见到您的面了!”
“这话可怎么说呢。我年纪大了,睡觉睡的早,昨天晚上实在是没听到你们叫门,还是老婆子我怠慢了,可不要生气。”
顾奶奶说着放下篮子,过来拉平端的手,笑容满面,“这个是平端吧,几年不见,出落的这么水灵了。”不着痕迹的瞧了平端面上的红斑两眼,又说“真是白,到底是京城来的,咱们乡下姑娘可没这么白的肤色,比那于老爷家的小姐们也不差呢!”
“多谢顾奶奶夸赞。”平端瞧出她话里虚情假意的意思,碍于情面,还是很客气的道了谢。
“可怜你一个没娘的孩子,你爹在京城做大官,怎么也不说请个丫头,怎么舍得你刷碗做饭,把这一双巧手都弄糙了!”
大抵是一位老太太和一位中年男子总归是没什么好讲的,顾奶奶一味地拉着平端的手套近乎,有些过于热情。
“我瞧着昨天厨房里的动静,做起鱼肉饭菜来,个个拿手,熟练的很呢。奶奶灶上挂的腊肉,那样一大块,做了菜竟也一片都没剩下,可见是做的好吃的!”
“……”
难不成是怪她把腊肉都吃光了?
“我锅里煮的粥可吃过了?”姑奶奶温和笑问。
“吃过了。多谢奶奶!”平端也一副温柔贤淑的闺秀做派。
“早上就是要喝些清淡一些的好。就是晚上,也不好大鱼大肉的吃太多,你们每天不做费力气的事,吃多了也是长胖。姑娘家,小小年纪,胖了可就不好看了。就是于老爷家的那位二小姐,总是各种好东西不离嘴,如今胖的呦,婆家都不好找了呢!”
平端:……
这还是在怪她昨天饭做的太多么?
平端:“奶奶煮的粥很好喝,爹爹好生夸赞了一番呢,往常在家的时候总是说我煮的粥不够粘稠。还有奶奶腌的咸蛋也很好吃,蛋黄都有油了,香的了不得。”
“咸蛋也找到了?”
“嗯,长水拿出来的。”
“败家玩意儿!”
“什么?”
“奶奶是说长水也越来越懂事了,知道怎么当家做主照顾客人了。”
“奶奶,我们这次回来,可不是做客的,只把这当自己家呢。”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女人和和气气地闲聊着。
平宗源忍不住插话道:“婶娘,我家的老房子……”
没等他完,顾奶奶忙说道:“这个事情难不成你二姐姐竟没同你说?我就同她讲,这样大的事情,不好瞒着的,你早晚是要知道的,纵然是当时情况紧急,事过之后也要写信通知你的,你的这个姐姐,从来做事不知轻重,等她回来,你要当面责备她。虽然是我的儿媳妇,我可不护短!”
这话说的将自己推了个一干二净。
平宗源不依不饶,“究竟是何时卖的?”
“契约何时过手的,我可不知道,还是问你二姐姐吧,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呢。你们先歇着吧,我去拿这些菜喂鸡了。”说完便颤颤巍巍地往后院走。
不过才片刻功夫,便又急哄哄地从房后走来:“家里可是来贼了?还是长水拿了什么东西去给他那群狐朋狗友?”
平端不明所以,只好答:“没有呀!”
“那为何我园子里的瓜果少了好些,那个香瓜,有一个是将将要长成的,我总不舍得摘,是要等你长河哥哥回来吃的,是哪个杀千刀的拿了去!”姑奶奶急的直拍大腿。
平端抓了抓头发,想起早起是自己拿了一堆东西给范锁,讪讪地说道:“我爹让长水去找二姑了。”
顾奶奶更急:“去哪里找你二姑啦?”
“不是说在于老爷家么,我爹让他去喊回来,我们总不能一直没住的地方吧!”平端说的理直气壮。
“哎呦我的姑奶奶呀,将你二姑叫回来做什么,她在那做五六日,能有一两银子的进项,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这样来钱快的好差使,如何就将她喊回来呢!”
平端也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可不知道二姑去帮工这样能挣钱,长水也没讲呀。只是我们在家实在没住的地方,总不好就这样干等着!”
“怎的就没住的地方了?昨天不是都睡的好好的!”
昨天一夜平端睡的长河夫妇的房间,父亲睡在了二姑的房间,宋时清和长水在一起,临时住一下尚且可以,都不是可以常住的意思。
平端笑说:“长河大哥哥的新房,还全是红纱红帐子,红床红被,我可不好意思给他们弄脏了。奶奶不说什么,只怕大嫂心里也有意见呢。”
姑奶奶心里想着是,她的大孙媳妇薛曼青,可是薛大管家家的女儿,从小也是娇养的,难免讲究些,保不准就不愿意旁人住自己的房里。
“要不,你先同我睡一个屋里。我睡的可是正房东屋,比长河那个还亮堂呢!”
“多谢奶奶的好意,我习惯一个人睡,旁边有人总是睡不踏实,会讲一夜的梦话,怕扰了奶奶休息。”
“不怕的,不怕的,奶奶我睡的沉,一般人都吵不到我的。也不过是睡几日,等舅老爷找了新房子,也就搬走了。我正好有机会和姑娘亲近亲近。”
搬走?这还是做好打算不让他们久留了!
若是有钱,鬼才打算留这里呢。只不过现在身无分文,无路可去。看顾奶奶这样东躲西藏的样子,也能猜出她们将卖房子的钱拿去它用,此时是还不回来的。
她们厚脸皮,自己也只得死皮赖脸了。
平宗源也听出了这是要赶客的意思,阴沉着脸不说话。
平端笑说“我也正要和奶奶还有二姑多亲近一些呢,自小家里就只有我和爹两个人,一直清清冷冷的。我和爹这次回来前就打算好了,一定要和二姑住的近些,一大家子好热闹热闹。二姑和爹从小感情就好,想来也不会把我们当外人。我们这一回来,可巧二姑又将老宅卖了,把新家搬来了这里,比原来的更宽大敞亮,又有青山绿水,正是我爹一直想的世外桃源,我们还再去哪里呢!”
顾奶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喜欢就好,我只是怕你们冷清惯了,回家来人多,住的不习惯。长水你见过的,成天吊儿郎当,惹是生非,我和他娘都管不住他,就怕他烦了你。”
长水从昨夜起,他们也就见了两面,初看是有一些痞里痞气,但也还算听话,否则也不会怕父亲了。
“长水哥哥看着最和善了,昨天还将他补来的鱼拿来给我们吃了。”
顾奶奶一拍大腿,叹道:“我就说什么,他就是每日不干正事,天天作耗。给他找的正经差事不去做,偏要呆在家里,昨日我让他同我去田里除草,他又偏不去,竟说是要去捕什么鱼去。做一条鱼要用二两油,家中就他和我两个人,怎的好这样铺张浪费,我说了半日他还嫌我啰嗦。还得请舅老爷多教导教导。”
平宗源依旧摆着脸子不说话,要管教的时候知道他是舅老爷了!
顾奶奶看了平宗源一眼,又笑道,“他也还算懂礼,知道拿来招待舅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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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水到下午才从县上回来,只说二姑那边忙的走不开,要后日才能回来,让他们安心在家里住着,不要见外,还让带回了许多新鲜果品。
不管怎样,他们总是要在石塘村住下了。
既然二姑暂时都不回来,他们便自立更生了。
这处新房子是去年长河成亲之前才建好的,正面是三间正房,左右又有厢房,围着一个小院子。顾奶奶虽然为人抠唆小气,但是人很勤快,家里一应事物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正房之后还有一个极大的院子,种了各种时令蔬菜,果树,养了鸡、鸭,西边两间厨房,最北边是他们买的这块地时原主人家的三间旧房子,只在那里闲着放些杂物。
平端想着,顾奶奶这样极品,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定然会有许多的麻烦,不若搬来后院,就他们三个住,反倒清净一些。
平宗源从来只是觉得顾奶奶有些啰嗦碎嘴,没想到她到年老了反而更填了吝啬刻薄的毛病。说话总是虚情假意,心口不一。听平端说要住后院,立时同意。
宋时清自做了平宗源的随从,性情大变。或者说和平端初见时的性情大不相同,有时竟让她觉得,在上京城中的李狗子,和此时的宋时清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在上京的时候,虽然形式紧迫,又恰遇到了危险,李狗子看起总是来阴郁狡诈又聪明。现在的宋时清看起来也还是伶俐的,只不过果真就像一个诚恳温和的小随从。对她和平宗源,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日子久了,平端此时也顾不得去纠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宋家公子了。
平宗源慢悠悠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十两银子,让宋时清和长水去请匠人把旧物修理一下,再置办些家具木器,简单装饰一番。
平端大惊:“爹,你不是说钱都没了,只剩我那几两银子的私房钱了?”
平宗源哼了一声道:“你有私房钱,难不成你爹就不能有私房钱?”
平端欢喜道:“有多少,快拿出来。多的话咱们就换个地方住。”
“不多不少,就十两,只够换家具,不够买房子了!”
平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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