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长河又回来了
秋收过后,活计就慢慢变少了。
宋时清大病一场,着实休息了好些日子,才完全康复过来。
生病期间,平端和长水每日端水送药,照顾的尽心尽力。
顾奶奶看不过家里平白添了这样一位身子娇贵的少爷,不做事只会让人服侍,每每出言抱怨,都被平端和长水怼了回去。
长水因为好基友生病,不能出力。为了替他减少奶奶的炮火,反倒做事更加起勤勉起来。顾奶奶看小孙子日渐知礼懂事,慢慢心情舒畅了起来,讥讽的话也就少了。
等宋时清完全恢复了,恰好镇上有一大户人家要建房修园子,他俩便一同去做了小工,每日能拿回不少工钱,顾奶奶日日笑的合不拢嘴,以前是绝不指望长水能往家拿钱的,再无一丝不爽。
一日午后,平端和平彩孺正捡了两箩筐的花生,准备炒了,第二日拿到镇上去卖,多少能换些零花钱。
忽然就见长河和顾奶奶一前一后从前院走了过来。
顾奶奶的神色欣喜又急切,口中不住的问:“怎的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呢?蓉蓉呢?你该带着她一起回来,我从吴家集买了许多甜枣回来,她肯定喜欢……”
长河只穿一件家常的短衫,背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满面风尘,笑吟吟地朝厨房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回答着顾奶奶絮絮叨叨的提问。
顾奶奶见长河总是敷衍她,到底不满意,沉下脸来:“怎么就你自己,还是两条腿走了回来!蓉蓉呢?是不是你惹恼了她,她这次不愿来了?”
长河笑地更灿烂:“我回自己的家,奶奶难道不高兴,还要将我赶出去不成?”
平端看他浑身是灰,满头大汗,知道他是要洗脸,赶忙帮着打了盆水,拿了手巾过来。
长河笑道:“还是有个妹妹在家好,若是长水,等他给我打盆水,只怕八辈子也等不着,不给我摆脸子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平端淡淡一笑,好在长水不在家,若给他听到了,又要闹一顿脾气。
平彩孺最了解儿子,看他脸上笑的厉害,不时露出的愁容却全被她瞧在了眼里。顾奶奶问的话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一个也没回答。
他往常回来,哪次不是欢天喜地、赫赫扬扬。这次不光独个自己回来,还这样灰头土脸!这件家常粗布短衣裳穿在身上,一副农家小子的模样,还是三年前他初次去于家新作的,现在已经旧的不成样子。长水虽然也是这种打扮,她们习惯了也就罢了。可长河好歹也是于府大管家薛老爷的女婿,在于府的一众下人中是算得上的人物,现在这个样子,更透出几分伶仃可怜。
“你同蓉蓉吵架了?”平彩孺站在一旁,脸上堆着笑,也小心翼翼地问。做人家上门的女婿,多少总是要受些气。
长河将脸洗了,又用浸湿的手巾将脸、脖子和手臂都擦了一遍,顿觉浑身舒爽。看母亲和奶奶都一脸焦急,笑呵呵地解释道:“没有,她嫌热,不愿意走回来!”
顾奶奶急问:“不愿意走路,就雇个车嘛!哪次你们不是坐车回来。”
长河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洗着手巾。如今哪还有那派头动辄坐车坐轿!
顾奶奶翻看他带回的包袱,不过几件旧年的衣服,薛秀蓉收拾行李,就给带这些,也忒不像话了。
平彩孺问道“怎的要在家里常住一段日子?”
长河将手巾往盆中重重一扔,溅出许多水花,坚定又豪气地说道:“娘,我都想好了,以后我也不去于家当差了,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尽是些根红顶白的势利小人,成天都是受些有的没的的窝囊气。我就在家种田,闲了做点小买卖,做些散工,挣些散碎银子,只好好孝敬你和奶奶!”
顾奶奶急的直拍大腿,出门做事,如何还受不了一些委屈,回家只说这些气话!
“你也是大人了,说话做事都不能使小孩子脾气。再怎么委屈,不是还有你丈人在后面撑腰,受气能受多大的气呢?况且还有蓉蓉,你不做事,不挣钱,怎么养得起这样娇贵的小媳妇呢?”
长河听完,兀自坐在井沿儿上,沉吟片刻,渐渐地面容凝重,眼眶竟也有些湿润起来,坚定地说道:“蓉蓉若是要跟着我回来,我一定好好待她。如果不想来家过这苦日子,我也不强求,好好的同她和离,彩礼银钱也都不要回,让她另谋好前程去。”
顾奶奶听完气的险些要晕倒,竟然还要想着和离,如何闹到这般田地了!难不成是同孙媳妇吵架,被岳家赶了出来!
劈头骂道:“不省事的混账王八,你也不好好思量思量,就算全家都种田,一年能得几个钱。好容易我舔着老脸给你找了这样一个门路,做事体面,得钱又多,你丈人又是诚心人赏识你,还娶了这样一个金尊玉贵地娇小姐做老婆,你不好好哄着,还耍什么少爷脾气!”
平彩孺见婆婆骂的凶,也赶忙劝道:“蓉蓉是有些娇小姐的做派,但是人家家世比咱们好,自小又受父母娇惯,你就该多让着她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受不得一些气了。再说,我看蓉蓉也是真心待你的,也并没对你吆五喝六,事事也都问了你的意见。况且,对我,对你奶奶,也都是很尊重的,虽然来了不干什么活,但回回东西都没少带,心意都是有的,这样好的媳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长河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出一句:“不是因为蓉蓉!”
顾奶奶神色缓和下来:“不是因为蓉蓉,就更好办了。你在大户人家当差,谁还能事事顺心的?就是你老丈人,做了于府的大管家,在下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见了主家,还不是点头哈腰,半分也不敢放肆一下?有他为你撑腰,处处提携你,你再受气,能受到哪里呢?”
长河“哼”了一声,恨恨道:“有用的时候提携,没用了便扔倒一边,不管不顾。”
顾奶奶再要教训,平端忙插话说道:“奶奶,我看还是让大哥哥先将事情原委说清了,咱们再做计较吧。若是事情不大,咱们去把嫂子接回来,好好说解说解。事情大了呢,咱一起商量着合计个办法来解决才好。”
平彩孺晃过神来,到现在还不知道长河独自回来是为什么。她们三言两语地问,他就只言片语的答。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然没有搞明白。长河向来是个持重大方的人,若是小委屈,也不至于就负气回家来了。
三个女人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话。长河没办法,自己丢了差使,被赶出了于家,总是要跟家里说明白的,只是一时并不知道怎么开口。
平端适时地倒了一碗水过来,他一口气喝完,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于府上有两位管家,一位是长河的岳父薛瑞山,另外还有一位是陆定远,两人不和,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近年又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陆定远找了自己的儿子来帮忙,薛瑞山没有儿子,便培植了小女婿来接班。
最近于家结交上了一位京城高官,是新陛下眼前的红人,准备了许多礼物,要去给这位大人贺寿。
其中一件是一座“沧海还珠”木雕,为本地一位已故的老匠人田先生生前杰作,极为难得。这位田先生早年的一件“花好月圆”木雕便是被先帝看中,天下闻名。现在这个“沧海还珠”还要精美,还要大气,是一定能讨京中大人喜欢的。这东西是陆定远费了好大力气,花两千两银子从田家后人那里买回来的。
众多礼物都是早已准备好,统一交给薛瑞山保管,预备着先给于二公子过目,再让于老爷挑选。安排这些东西记账入库,又都是长河盯着看的。
今天拿出来做最后的检查,没想到竟然发现木雕龙尾被摔断了。
于二公子大发雷霆,若不是提前检查,送去了京中,只怕府上所有人的脑袋都保不住了。一众仆人吓的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这原本不是什么十分恶劣的大事。
木雕究竟是怎么断的尚不清楚,即便是下人不小心摔了,也就是长河监管不利。
陆定远却当即发难,指责薛瑞山纵容属下,还说他这些年私占了许多主家的田地,又扯出他大女婿在外面打伤了人,他也拿着老爷的名帖去县父母那里去说情,做下了许多败坏于家名声的事情,吵嚷不休,就要闹到于老爷跟前去。
薛瑞山知道这是陆定远看他这些年在于家做大,女婿长河又很得二公子的器重,分外眼红,做下了圈套,来陷害他们。可是他此时被人拿住短处,错在自己,无法辩解,只好当即请免了长河的差使,让他先回家。
可是陆定远不依不饶,不但指责长河年轻浮躁,办事不利,还说他收了人家的贿赂,占了主家的便宜。
长河做事不仔细,被人钻了空子,也就认了。可他为人中正老实,污蔑他的人品,他是断然不依的。当即反驳,说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是怎么都不会认的。
陆定远是早有准备,立时就找来了绸缎铺的陈掌柜来和他对质。
陈掌柜今年走霉运,一年之内丧妻丧母又丧子,单是办丧事,就欠下了许多外债。资金周转不开,生意渐渐难以为继。早前他和长河哭诉,说绸缎铺生意不景气,现在生活穷困,苦苦哀求让他不要涨房租。长河心软,看他着实可怜,又是多年租客,答应了维持旧年租金,且还借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不算利钱,让他快快进购一些新款的布匹,好让生意早点转圜过来。
哪知道这个陈掌柜来了之后,竟然反咬一口,当庭承认他的确是贿赂的长河一百两银子,长河也保证了租金不涨反降,还退了旧年的三百两给他,然后两人平分了。
这样荒谬的谎言能有人信?
陆定远和薛瑞山竟然都信了。
薛瑞山惩治起自己人,毫不手软,当即让人将他捆了,还要打四十板子送去官府。
好在于二公子不想将事情闹的太大,说看在长河往常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又顾念着薛管家多年来做事勤勤恳恳,只让他免职回家了。
“你就这样回来了?”顾奶奶问。
“不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还呆在那里,被捆了关在马圈里!”长河叹气,说了这样久,气也消了,打定了主意再不回于家,再不见那狠心的岳父。
“哪能就这样算了,你的丈人怎么做岳父的,好歹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家儿子出了事,难不成也这样不管不顾!”顾奶奶气愤不过,絮絮聒聒,谋划着就要去找薛家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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