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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长河独自一人回来，都是自家人，就没有兴师动众大摆宴席，不过是些家常饭菜。

长水回来，听了说大哥受了委屈，第一个坐不住了，当即便要找到薛家去大骂一顿。虽然他平时是有些不忿母亲和奶奶偏疼大哥，但是自家哥哥的品性他是最了解的。说他仁厚没涨人家的租金他相信，若说他受人钱财损了主家的利益，他是断然不信的。

“大哥被人这么诬陷，大嫂就没帮你说句话？”长水一边吃饭一边抱怨。夫妻本该一心对外，现在大哥遭人诬陷，她不帮着辩解，还置身事外，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平端赶忙偷偷踹他两脚，他饭碗险些没捧住，要掉了下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夫妻两个正是有分歧的时候，怎么好在这时候添油加醋。

长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甘心的撇了撇嘴，继续巴拉碗里的饭。

顾奶奶依旧咽不下这口气，她还在于府做奶娘的时候，这个陆定远不知道在哪里讨生活。这些年竟也出息了，能在于府内外做起威福！

到底不甘心孙子就这样被赶了回来，打定主意要去薛家门上说道说道。

“奶奶，我陪您去，我就不信还有讲不清的道理！那个卖布的陈掌柜，一定是被人提前收买了，先找到他，狠狠揍一顿，不信他不说实话。”长水说的慷慨激昂。

平彩孺狠狠敲了一下他脑袋，总是这样莽撞，遇事不思虑周全！讪讪地问道“娘去了薛家，要说些什么呢？”

平彩孺性子有些懦弱，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既然亲家已经将儿子赶了回来，就算亲自找上门去，就真的能讨回公道？公道没有，过去闹一场，丢脸的还是自己。事情做绝了，就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陆定远千方百计地要将薛瑞山撸下来，好坐上大管家的位子，她也是听说过的。他的儿子陆双嫉妒长河被二公子器重，也是府上尽人皆知的。终究还是怪长河做事不当心，被人家拿住了把柄。

“说些什么？我就问问他还有没有良心！平日长河待他，哪一处不尽心，哪一处不尽力，比亲儿子还要孝顺。出了祸事，不去找那栽赃的人，先把女婿推了出去，自己不管不顾，一推干净，错处都是长河的！”顾奶奶越说越气愤。

长水附和：“对对，明天我和奶奶一起去。”

“我也同你们一起去！”平端也说。顾奶奶一个老太太去，怕会受人欺负，长水性子太急，怕是帮不上什么忙。长河大哥哥总不能白受了人家气，即便是差事不要了，公道还是要讨回来的。

“你去凑什么热闹！”平宗源终于说话，“我看这次，长河就是受了于家两位管家内斗的牵连。错处究竟在谁不是重点，也没什么公道可讨。那个姓陆的，要的就是借这个尤头把长河赶回家。就算这次回去了，以后他总还是再找你的错处。难道你就日日去和他争，和他斗？不若远离这是非之地，受人奴役，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顾奶奶一听就急了，还没出门就说着丧气话。高声说道：“我说他舅舅，话可不是像你这样说的。做什么不是受人奴役呢？你读书一辈子，不也还是照样给皇上当差吗？世上的金钱权位，哪一个不是争来的，斗来的？都像你这样高风亮节，咱们一家子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她最看不惯平宗源这幅书生的故作清高。一家子都认为的好差使，偏偏他总是高高在上。若是你果真看不过，能替外甥谋个更好的更高尚的差使还好，偏偏又没本事，还在这冷言冷语。

平宗源被抢白了一顿，不再讲话。

平端缓和气氛：“奶奶，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和这位薛大管家好好理论理论！我最会和人吵架了”她父亲说话做事总是一种书生的浪漫与不切实际。现在家里的钱大半都是长河挣回来的，他又哪里顾得这些呢！

顾奶奶点头，平端会吵架她是领教过的。一句话能噎死人还让你挑不出毛病，这次有她帮忙，是最好不过的。

第二日一早，简单吃了早饭。顾奶奶找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裳，穿戴整齐，平端也换上了自己新做的秋装，好好装扮了一番，祖孙二人携手，便准备要进城了。

宋时清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辆骡车，也换了一件整洁的蓝布长衫，早早的等在大门口。

顾奶奶出门看见，大吃一惊。昨天不言不语不发一言，今天就这样精精神神准备着一同去啦！

宋时清笑道：“我同长水说好，这次还是我陪你们一起去的好。他太过急躁莽撞，一心要为长河大哥讨回公道，去了咋咋呼呼只怕是要坏事。单是奶奶和平端，两位妇人，怕也是要被人小看了去。”

“妇人怎么了，就要被人小看？”平端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时清急忙辩解，“你们两位女英雄，再带上我这个小跟班，阵势更浩大一些！”

平端扶着顾奶奶，笑吟吟说道“说的还算有道理。”昨日她还为宋时清置身事外一言不发有些不爽，相处这样久，总也算是自己人了吧，怎么能高冷成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顾奶奶瞄了一眼骡车，又心中不悦。

这车一看就是跟村里王铁嘴借来的，借他的车，一天能收你三百文钱。小孩子家到底年轻不省事，这里离城也并不很远，怎的就偏要坐车了？

“咱们去兴师问罪，一路走过去怕是要到晌午了，进了门，也总是输了些气势。还是坐车去比较好些。”

顾奶奶终于明白过来：“对对，还是时清想的周到。”

她万想不到，这时候能和她同仇敌忾的，是平端和宋时清两个外人。

顾奶奶早年还在于府做奶娘的时候，薛瑞山的妻子高慧兰还是府上的大丫头，两人很是谈的来，薛瑞山也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小厮。后来于家小少爷早夭，她在薛家没做了几年差便被赶了出去。往后的许多年，她呆着儿子离开青阳去了隆田，便也没有联系。

谁想到前几年偶然再见的时候，薛瑞山竟然发迹了，深得于老爷信任，做了府里的大管家，高慧兰也成了府里内宅的管家奶奶，一家都在于府立住了脚。

故人重逢，分外欣喜。高慧兰有意在顾奶奶跟前显摆，说她们是老相识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好，能办到的一定给办。

当时长河还在镇上的米店里做伙计，每日辛辛苦苦，也赚不到几个钱，随口就问了一句能不能给自己的大孙子找个差使。高慧兰不光答应的爽快，没几天，果真便找人带信过去，让带着长河去府上领差。

长河做事踏实稳重，聪明又不浮躁，很讨薛瑞山的喜欢，便动了让他做女婿的心思。那时薛秀蓉正是待嫁的年纪，一直并没有合适的亲事。

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儿子，薛秀蓉另有两个姐姐，都嫁到外面去了。如今只剩下小女儿，若能找一个精明强干的上门女婿，自己在事业上尚能帮衬他，夫妻二人老了也能有所依靠。恰好长河和薛秀蓉偶然见过几面，互相都十分中意。找来顾奶奶商量，一拍即合，亲事就这样成了。

后来长河果然不负所托，交待的事情都处理的清晰明了，还入了于二公子的眼。职责越来越重，几乎有要把陆定远取代的趋势。薛秀蓉也做了于家六姑娘院里的管家娘子，一家四口都在于府身居要职，愈发得势，可谓呼风唤雨。

薛家房子是于府后街上一个两进的院子。

他们刚到门口，看门小子便认出他们是自家姑爷的家人，连忙迎了进去。又说夫人和姑娘都陪着六小姐去了庙里烧香，要过三两日才能回来。给他们上了茶，说要去叫老爷回来，让他们在厅上慢慢等。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连个人影都再没看见。

顾奶奶来，原本就是要找高慧兰，都是女人，就算吵架也方便，没想到她竟然躲了出去，明显就是着就是心虚。

薛瑞山毕竟是个管家爷们，要和他当面对峙，心里也是有几分害怕的。但是她在厅上被晾的越久，心里就越是火大，绝不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了，直挺挺坐在椅子上，一丝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宋时清亦是耐心安静，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顾奶奶身侧，一言不发。

平端等的口干舌燥，渐渐不耐烦起来，看也没人来添茶，便自己摸到了厨房。

薛家厨房甚大，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守着茶炉子烧水。平端拎着茶壶，笑呵呵走过去：“小妹妹，可烧好了，给我加一点吧。”

小丫头看平端眼生，左眼一块胎记看着怪怪的，却笑的很和善，怯生生说道：“还没，要再等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抿着嘴不敢讲话。

“我叫平端，是你家姑娘的表妹。”平端将茶壶放桌上，笑嘻嘻地和这个小丫头套近乎。这时候要说自己是薛秀蓉的亲戚，可不能提长河的名字。

小丫头腼腆一笑：“我叫倩儿。”

“倩儿，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呢？难道午饭也要你来做？”

“还有秦妈妈呢，她出去串门了，一会儿就回来。”

平端四处打量，见一口大锅之上正蒸着东西，腾腾冒着热气，便问：“里面是什么，学会偷偷做给自己做好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