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音这两日身子渐渐好起来,冬儿扶着她去院子里走了走。
见小卓哥不在,问冬儿,“小卓哥去哪儿了?”
冬儿答道,“小卓哥闲不住,拿着弓箭去山上了,”笑着说,“说是要给姑娘打个狍子回来吃呢!”
顾音奇怪道,“小卓哥什么时候会打猎了?”
“姑娘您不知道,去年开始,小卓哥就跟着成师傅经常跑城外,骑马练武,还打了不少野味回来。只是不敢带回府里,怕云夫人责怪,偷偷在铺子里卖了。我记得,有一次还给您换了几只东临州的狼毫回来呢!”冬儿边说边笑。
顾音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小卓哥不会挑毛笔,被店家坑了。她看了不好用,就放到一边去了。不由有些愧疚,垂下眼睛,轻声叹息。这些年冬儿和小卓哥跟在自己身边,在府里甚是艰难,自己却很少为他们出头。
冬儿见她脸色,道,“姑娘不必为他担忧,小卓哥说这山上人迹虽然不多,但都惯常有些人进去打猎的,山也不深,他就在前山转转。”
顾音便道,“等他回来,你让厨房给他做些吃食。这下还不回来,中午的饭点又误了。”
冬儿点头应了。
严嬷嬷和绿荷前日借故回了城,顾音任凭她们去。原来做粗活的几个婆子在院里吵闹,也已经被顾音闲置在一边。厨房的两个婆子是冬儿从附近庄子里面雇来的,虽然只会做些粗食,但胜在人诚实肯干。
翌日,小卓哥送信回城里,说姑娘已经好转。顾谦和云氏没提让其回去的事情,顾音便也乐得在别院自在,只愿以后能清净的呆着,不去管府里那趟浑水,也就罢了。
*
端午将至,云氏派人来了别院一趟。
云管家的侄子,叫做云青的,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些物件,道是夫人特地送来的端午吃用。肖嬷嬷站在一旁,拉着一副老脸。
冬儿照着单子清点,有些不悦,道,“怎么尽是些不中用的?”翻了翻布匹,这粗糙的料子,连府里得脸的下人都不穿的。
云青笑脸道,“冬儿姑娘,府里眼下有些周转不开,你可得收好了,下次指不定就没啦!”
顾音出来,见状道,“冬儿,让他们把车拉走,我们别院不缺这点东西。”
肖嬷嬷上前一步,“姑娘,这也是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您还是收下吧!免得外面人说起来,道姑娘不孝。”
冬儿拦在顾音前面,怒道,“肖嬷嬷,你好大胆子,还敢威胁姑娘不成?”
云青上来,笑着道,“岂敢岂敢,我也是好意。城里流言纷纷,姑娘只能留在这别院庄子里,要是再惹了夫人不快,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顾音冷冷看着他。
肖嬷嬷又道,“对了,二姑娘也有几句话要捎给姑娘。”她又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姑娘说,她若是做了那样的事情,是没有脸面再活着的。”
她最后一句话,只有顾音和冬儿听清楚了。冬儿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她,“你!”
顾音扫了眼她,把冬儿的手压下来,道,“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小卓哥拿着长棍冲过来,云青见状,一时气短,忙道,“姑娘,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听夫人吩咐。”拉着肖嬷嬷上了马车,灰溜溜地赶车回去了。
以前云青仗着云夫人的远房亲戚关系,很是不把嫡出的大姑娘看着眼里。大姑娘虽然是郡主的女儿,但是性子却像个面团儿。这次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这么大气势。
云青气哼哼的,问肖嬷嬷,“你跟姑娘说什么了?”
肖嬷嬷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二姑娘她们的姐妹私话,你打听作甚!”
冬儿随顾音回房,倒上茶水,道,“姑娘,您喝茶。”心下有些讶异,姑娘的性子向来是和软的,今日倒是硬气了许多。又说,“这些小人,犯不着跟他们置气。等我们回府了,禀报老爷做主。”
顾音苦笑了下。父亲若是能偏向她,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端午节礼倒是无妨。因着外祖的关系,顾音向来不过端午节,只散发些粽子糕点分给仆从罢了。只是……
她摇摇头,喝口茶,嘱咐冬儿把架上的书拿过来。
冬儿见顾音倚在榻上,看了会儿书,便悄悄的退下了。
顾音盯着书本,半天没有翻页。思绪纷乱,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府中之事都掌握在继母的手上,连个奴仆都能欺到自己头上。家法名声不过是虚的,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行。
当下要紧之事,一是身体恢复健康,二是处理掉婚约的烂摊子。
大梦一场之后,心气少了郁结,好好调理身子,恢复健康是不难。
要处理掉婚约的烂摊子,把云氏伸的太长的手挡回去,还要想些法子。父亲素来冷淡,想来是不会帮自己的。徐家这次惹了父亲不快,父亲约莫不会同意亲事。只是,没了徐家,云氏只怕又会找出其他家。
如今自己所有的,不过是顾府嫡长女的身份,和母亲留下来的嫁妆。
嫡长女的身份,只有在有规矩的人家才有用,否则就只是个名头。
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分作了两处。一处年幼时被祖母代管,后来移到了云氏手里,估计剩下来的不多了,一时半会也难以拿回来。
另一处,是母亲临走前交到她手里,言明必须让女儿掌管,听说当时有几个老人和王府的旧友见证,但是这些大部分是些田庄铺子,当时都在京城置办的。顾音小时候不曾管过,后来留下了几个仆从在京城看管,这些年来每年王掌柜派人有些财物送上来,继母等人隐约知道些数目,看着眼红。
有了钱财,走的路会顺当一点,但是,如果光有钱财却无倚仗,不过是被人强占的份。
继母这些年不敢做的太过分,恐怕还是看在有人不断过来探望顾音的缘故。有安王府的旧仆,也有京城燕家派人的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为什么要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纵然继母贪婪,父亲无情,自己作为郡主之女,又有故旧关照,难道就不能立起来,过的更好?
这些年,安王府的旧仆每年过来探望,在武乐城也有铺子可以联系。顾音忘了幼时之事,加上祖母和父亲不乐意让她见这些人,继母也嫌弃不过是些仆从,相见不过淡淡几句便退下了。现在想起来,这些年见过寥寥几次,一个是武乐城铺子的李掌柜,另一个,不正是小时候见过的小舅舅吗。
另一个,是母亲的闺中好友,燕家大姑娘派来的人,这些年也断断续续的上过几次门。顾音记得燕大姑娘嫁入了平国公府,做了平国公世子妃,小时候母亲还经常带着自己去平国公探望。
于是起身,坐在小书桌前,磨好墨,摊开纸张,在纸上写下一些字,画了几根线。
心里头突然有些惊异,自己如何能记起以前所有的事情了?
*
过了几日,张嬷嬷带着她的侄儿一家过来了。
顾音听到门房禀告,忙出来迎接。
一行老小五个人,驾着一辆马车。马车顶上还扎着防雨布,堆了一些东西。张嬷嬷的侄儿赶着马车,正在把东西卸下来。立在马车旁的青衣老妇人,正是张嬷嬷,虽然行路匆忙,张嬷嬷仍是整洁端正的样子。
见了顾音,张嬷嬷老泪纵横,“想不到还有能见到姑娘的一天。”让侄儿一家给顾音行礼,“这是我青州的侄儿,我听老杨说了府里的事情,想着他们过来也能给姑娘跑跑腿,就带过来了。”
顾音忙示意冬儿和小卓哥把他们扶起来,又搀扶着张嬷嬷,道,“当年是我年幼不懂事,不知道好好对嬷嬷,让你受苦了。”
“姑娘言重了。那时姑娘年纪小,不知道府里的状况。我回了青州,跟着阿勇过活,日子过得也不错。”张嬷嬷道。
众人进了前厅歇息,顾音又问了问他们路上的情况。张嬷嬷只都说好。
于是张嬷嬷一行人收拾住到前院。侄儿张勇原也是在商铺里面做活的,精明能干,交际往来颇为趁手,他家媳妇齐氏是个老实的妇人,带了一双儿女过来,儿子张虎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瘦瘦高高,女儿张竹不过六七岁,有些怯生生的。顾音便让张嬷嬷安排了各人之事。
*
且说那日云青和肖嬷嬷回府,顾月听了肖嬷嬷所言,心下有些惊诧。要是依着顾音的性子,挤兑之下,定然是伤怀自艾,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怎的现在不光病好了,连脾气也强硬起来?
隔几日,别院的几个仆役婆子也被遣了回来。
云氏找顾谦诉苦,“姑娘大了,越发使起性子来。原本我见她在别院难过,好意送上一些吃用,她嫌弃不好,让人退回来。别院的几个人,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也都赶回来。”
顾谦有些不耐烦,“不过些许小事,闹什么!”
在武乐已经连任六年,任期快到,顾谦已经将近四十,连续外放近十年,如果这任满了再不能回京的话,前途恐怕更加渺茫。当年因为郡主和安王府的事情,皇帝不喜,如今想找门路回去也是难。这些日子上下打点,也是焦头烂额。何知府那儿,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顾谦息事宁人,在五月初三又派人去了趟别院,送了些节礼,顾音收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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