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跟我睡在一个房间。”

在修道院里，优卡又回到了当初的房间，不同的是这次查尔迪斯也在，而修女接待完他们后就去其他房间教育孩子们学识，丝毫没有为他们刚才的离开而有所反应。

“我不能这样做！”查尔迪斯说。

“我懂。”优卡不耐烦，“但是别担心，没有人会揭发你，过了今晚，你还是一位正直的骑士，不用担心因为跟一名女性独处而损害了她的名誉，你也不必为此而过分地自责。”

“不行…”

查尔迪斯正色地摇头，优卡盯着他说：

“现在离开这里到钟楼去，注意别睡着了，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到礼拜堂祷告的时候，你就到我这里来。”

优卡到廊道看了眼窗外，天边灰蒙蒙一片，根据钟声来，现在大概是下午了。

“如果我不会再受到袭击，是不是就不用…”

“我在午夜等你！”优卡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把他推出了房外。

她盯着查尔迪斯看，查尔迪斯无奈地点了点头。

“别忘了。”看着骑士在廊道上的背影，优卡还不忘小声提醒。

当黄昏过去，夜幕降临，漆黑填满了天空，优卡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

她的手上拿着烛台的支架，眯着眼在黑暗中静静等候。

她的房门是关着的，屋外有电闪雷鸣，直到预示着午夜的钟声响起后，有某一刻，她的房门开了，闪电透过廊道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她的房间短暂地闪烁，光亮中她看到了一位挺拔的身影。

“小迪斯？”优卡从床上爬了起来，手上还是拿着烛台。

“是我。”声音紧张且无奈，优卡一听就知道是那位骑士，一直高高吊起的心也落了下来。

“请别再这样称呼我。”查尔迪斯说。

“过来这边。”优卡小声地喊他，查尔迪斯就来到了床边。

“往被子里挤挤。”优卡又说。

“我站着就可以。”即使看不到他的面容，优卡也可以想象他慌乱的表情。

“那你就躲在床后面吧。”优卡说，又问他“你来的有人发现你吗？”

“没有。”查尔迪斯在远离门口的床边那一侧坐了下来。

“有人袭击你吗？”

“也没有。”

坐下来后，他们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啊，漆黑一片中，查尔迪斯先开口说道：

“其实我呆在钟楼在好了，您不用这样担心我的。”

“我才没有担心你。”优卡嘟了嘟嘴，小声地说：“我在修道院里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你懂拉丁文吗？”优卡问。

“我在阿莱也子爵手下的时候学过。”查尔迪斯说。

“很好。”优卡说，“当他们祷告结束后，我就带你去那个房间。”

“哪个房间？”查尔迪斯迟疑，“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

尽管查尔迪斯知道自己问了也没有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说，你如何知道一些预见的…就像你手中的火一样…那些我无法理解的事物。”

“我告诉过你。”即使在黑暗中优卡还是精准地敲了敲骑士倚靠在床边的头。

“我是天主的女儿。”优卡的语气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就像在阐述着一件既定的事实。

“好吧。”

他们静静地等候，等到廊道上响起细密的踱步，孩子们结束了一天为首的祷告，陆陆续续回到了房间里，优卡轻轻地拍了拍查尔迪斯。

“现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了。”优卡说，“修女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

查尔迪斯张了张嘴，一头雾水地说：“你说得对。”

他们悄悄离开了廊道尽头的房间，小心翼翼地走在了过道上，左右房门紧闭，他们最后停在去往钟楼的台阶下，台阶旁有一扇普通的木门。

优卡轻轻地去推那扇木门，门就开了，她看了眼查尔迪斯，两个人飞快地钻进房间里，将房门轻轻掩上。

火苗轻轻地窜起，照亮了这间狭小的房间，优卡的手上一直拿着烛台，睁大双眼打量眼前的房间。

她看到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桌子有她一个人高。

桌下是可以打开的木柜，优卡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擦下一小块柜门上沾染的尘灰，在烛火的照明下将柜子打开。

他们看到了成册的羊皮纸。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查尔迪斯问。

“当然。”优卡将轻轻翻开一页，将册子替给查尔迪斯。

“让我看看。”查尔迪斯接过册子，在一行行拉丁文上扫过。

“上面写了什么？”优卡举着烛台，焦急地问。

“这是个名字…”查尔迪斯仔细看了一会才说道。

“一个叫做艾米的…女孩。”

“艾米？”优卡看了看查尔迪斯，“然后呢？”

查尔迪斯又盯着看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上面写道，艾米和朋友在湖水边玩耍，她不小心掉到了湖里，挣扎，呼救，当人们赶来…”

“她已经被淹死了。”查尔迪斯紧锁眉头，不解地看着优卡。

“悲伤的故事。”优卡顿了顿，“后面的呢。”

“我看看。”查尔迪斯说，接着往下面看去，“玛莉，在帮助自己的母亲耕地，她瘦小的身躯拉着牛犁地，因为不小心摔倒，被牛踩在身上…”

“她的母亲希米亚在不远处看到，连忙赶过来，她已经奄奄一息，在母亲的怀里死去…”

“这是记载这里的人们去世的册子。”查尔迪斯说，“谁写下这些的？”

“也许是修女。”优卡说，有记忆在她脑海中复苏，“可这些通常是验尸官在记载。”

查尔迪斯看着优卡，优卡也看着他，她对骑士示意。

“继续。”

查尔迪斯又把注意放在册子上，他翻出下一张，凝神说道：“艾兰尔的女儿莲斯…”

“等一下。”优卡忽然打断了他，“没有男孩吗？没有男人？”

“我再看看。”查尔迪斯听到优卡的疑惑又翻了页。

“吉尔…海莲娜…瑟西…”查尔迪斯依次念道。

“没有男人？”

“你说得对…”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翻阅，最后看向优卡，“没有男人。”

“这里有哪里不对劲。”优卡小声地说，“我们明天就离开。”

“你们哪里也不会去。”房门忽然被推开，无数明亮的烛火闪耀，优卡猛地朝身后看去，修女还有孩子们都举着烛台，站在门口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你仍然有一个选择。”修女平静地说着，“丢下这个男人，独自离开，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做错了什么？”优卡环顾四周，有些好奇，“居然要你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收起你伶俐的口齿。”修女的声音冷冰冰的，“这些能耐一点都不实用。”

“好的。”优卡耸了耸肩。

“但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说。

“讲出来。”

“这里的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们不需要男人。”有稚嫩的声音在孩子们当中响起，优卡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手上捏着尖锥，她正愤恨地看着眼前的骑士。

“你问完了，那么就离开这里。”修女稍稍给优卡让了一个位置，冷漠的双眼中有寒芒乍现，“如果你继续庇护他，那么你就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我可不想死在这里。”优卡说。

“很好。”修女点了点头，感到满意，但下一刻她的脸上有怒火烧起。

“我也不想让他死在这里。”优卡笑了笑。

“杀了他们！”有孩子怒吼。

“你这样还算得上是一个女人吗？”有恶毒的咒骂。

“她疯了。”

“你们都疯了。”优卡退了一步，抵在木桌上。

“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查尔迪斯忽然说道，他面露痛苦，大胆地站在她们所有人面前。

“你是个男人！”

“所以呢？”查尔迪斯不解地咆哮。

“他愤怒了。”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就是男人。”小女孩中有人在议论，“易怒，暴力还有欲望。”

“我是位骑士！”查尔迪斯感到无力，“我曾在阿莱也子爵领地上学习如何侍奉天主，我忠诚，我一直在帮助那些无助的人。”他大声地说：“为什么你们会不接纳我？为什么你们想要危害我？”

“因为你既是位骑士，也是个男人。”优卡替她们回答出来了。

“为什么？”查尔迪斯抱着头，他无法忍受一种孤立感，明明在修道院里，那些他平日里最亲切的人们却要置他于死地。

“你去死吧！”拿着尖锥的女孩冲了过来。

查尔迪斯没有反抗，任凭小女孩将尖尖的头扎在他的大腿上再拔出来，他因为疼痛而跪在地上，看着烛火映照下一张张娇嫩却凶恶的面容。

他看到了一颗颗因为年轻而无畏的心，她们信仰坚定，从不质疑自己的行动，她们一定会成为耀眼的存在，不同于自己，一生都畏畏缩缩地活在自己母亲的阴影下。

他记起了自己的故乡，一座富饶辽阔的庄园。

他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城堡和领地都为自己的母亲所统治…但是就算他的父亲还活着，那片记忆中的庄园也不会在父亲的领导下前进。

他记起来了，在那里女性才是统领社会的人物，他离开那里到阿莱也子爵领地太久了，以至于他都快遗忘记忆中存在一个女性主导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因为自己是一位男孩而感到卑微，在那个世界，他因为让自己的母亲失望而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