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斯第教堂，当弥撒即将开始，优卡正站在教堂尖拱的弧形大门下和查尔迪斯一起，替来访者分发面包和装有葡萄酒的器皿。

这里确实是个富裕的地方，优卡正小心地将桌上的器皿端给一位农民，农民疑惑地看着她，但还是接受并道谢。

她不是不明白他们看向自己的视线，因为教堂里无论神父还是辅祭者无一例外都是男性，但今天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确是一个看上去年轻平平的女孩，也许出于照顾这位女孩的自尊还是对圣地的尊敬，他们默默地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到底她为什么决定要做这件事？优卡目光不时地看向教堂深处，在讲台前有一条长椅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优卡明白那是属于那个女孩的座位，过去，她会因为那些身份尊贵的人坐在前面而感到厌恶，但一想到坐在那里的是她，优卡心中丝毫激不起反感的念头。

优卡又想到昨天那位主教对自己说，“你觉得我们的生活有多高明？”

她觉得自己活得一点也不高明，会因为坐在长椅上是不同的人而有不同的想法，她觉得自己简直太蠢了。

“谢谢。”有一位妇人小声地道谢，优卡连忙回过神来，对妇女笑了笑。

她努力不让自己想太多，一边分发着手边的葡萄酒，一边盼望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女孩…

忽然眼前的人流停止了蠕动，微微散开，露出了一条道路，优卡注意到一旁查尔迪斯严肃的表情，她顺着骑士的目光看去，有一位身着华丽的贵族男人朝自己走来…

她看到在那位男人身边，有一位着装鲜艳的女孩，尽管女孩并没有穿着雪白的连衣裙，但优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圣女…”她差点喊了出来，但是那位女孩不是圣女，她只是一位叫做苏菲的女孩，是一名贵族女孩。

“啧。”男人走过优卡身边发出不满的声音，优卡只来得及看到他严厉的目光一闪而过，纳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教堂门口，拿着特殊的酒杯迎着他的父亲进去教堂。

在男人的身后，优卡看到那位女孩睁着明亮的双眼打量着自己，她的眼中是最纯粹的东西，有好奇和欢快，她的眼睛就像在对自己微笑，尽管暂短，却让优卡久久无法自拔。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教堂，直到被人群遮挡，优卡还沉浸在她那对纯粹的双眼中，她明白就算对方不是圣女，有一些地方始终不会有变化，那个女孩始终是自己仰慕的女孩…

“优。”查尔迪斯打断了飘忽的思绪，“弥撒就快开始了，快一点。”

“好的。”优卡欢快地回应他，明朗的声音让骑士楞了一下，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女孩似乎比平时见到的还要美丽动人。

在修斯第教堂中堂，弥撒开始了，所有人都已经就位，包括长椅上的男人和那位女孩。

讲台上纳克正在带领信徒们在身体上划十字，但优卡丝毫没有听进去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长椅上的那位女孩身上…

忽然女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她笑了笑，优卡呆滞了一下，也马上对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对优卡而言，弥撒如何与她丝毫没有关系。

“求祢垂怜我。”讲台上，纳克语重心长地说道，讲台下所有的人就跟着他一起说：

“求祢垂怜我。”

苏菲也跟着说：“求祢垂怜我。”

优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女孩微微低头，口中念念有词，她也连忙低下了头跟着念道。

当众人垂怜结束，纳克站在讲台上稍微低咳了两声，在廊道下，优卡被他的声音吸引，不解地看向他那边。

优卡注意到纳克微微对她笑了笑，甚至轻微地眨了下眼，然后正色看向讲台下的人们，一开口，便有隆隆的声音在教堂回荡。

“昨天，修斯第迎来了一位使徒，一位受差谴者。”

他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鼓动，也在优卡的耳际回响不断。

“我要告诉你们，天主的荣光，和祂爱的世人。”

“我要告诉你们，天主垂怜我们，为免除我们的罪，将祂的羔羊，全能的女儿，降临在我们之间！”

“你们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你们已经接受她的施与，接下来，她会带领我们完成颂念和弥撒。”

纳克的目光轻轻飘在优卡的身上，看着他的目光，优卡不解地看着她，忽然张大嘴。

“你一定在开玩笑。”优卡在心里想，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停地对他摇头。

她看到讲台下的人们不停地议论，有人已经看向了她这边，眼中有敬畏，她看到长椅上的女孩也惊讶地看着自己，优卡看得出来她格外地高兴。

“不应该是这样的。”优卡不停地对自己，却只能看到女孩崇拜的目光。

“她就是天主之女！”优卡看到纳克轻轻向自己伸来手臂，四下环顾间，只能看到无数崇敬的目光向自己投来。

“他撒谎了。”优卡想对他们所有人说，想对那个女孩说，“不是这样的。”但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讲台上走去。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是如此的紧张，而且责任重大。

她必须要对得起那一双双炙热、渴求的双眼。

“哥哥有事先告诉你，她是天主的女儿吗？”她听到声音中的渴望。

“啧。”她听到有不满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天主在天受光荣…”她听到那位主教在她身后轻声对她传达颂词。

“天主在天受光荣…”她轻声咏唱。

“天主在天受荣光！”讲台下的人们高声咏唱。

……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当弥撒结束，所有人依照弥撒的意思在仪式结束散去，优卡双手重重地拍在讲台上，对纳克大吼。

一旁的助祭还没来得及离开，听到沉重的拍打声，疑惑地投来目光，却发现那位天主的女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楞了一下，低着头连忙离开教堂。

“你为什么这样做？”优卡气极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纳克笑了笑。

“这样一点也不好！”看到眼前的主教还在笑，优卡真想上去揪起他的衣领，对他破口大骂让她感受到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崇拜你。”纳克说。

“我根本不值得她崇拜！”优卡捏紧自己的拳头，因情感不能宣泄而郁闷难受，她难过地看着眼前的主教说，“我最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你害怕她对你心怀崇敬？”纳克看着她，优卡也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害怕其他人对你心怀崇敬？”

“我说了，我为什么要害怕？”优卡真的搞不懂这个主教到底想干什么，她更不明白他这样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位主教。

“因为你害怕哪一天他们不再尊敬你，与其到了那个时候，你宁愿他们一开始就不对自己抱有期待，你甚至希望他们看低你，这样你反倒更加轻松。”纳克笑着说，“我说的对吗？”

“不对！”一看到纳克那副镇定自若的嘴脸优卡胸腔就有怒火，她大声地嚷嚷道：“你完全说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难道你以为你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她指着他的鼻子说：“而且你说谎了，你在那么多人相信你的人面前撒谎！”

“我真的说谎了吗？”纳克笑着看着她。

“你是认真的吗？”笑容让优卡心头一颤。

“当然不是认真的。”

“你耍我。”优卡越来越坚定自己总有一天会撕烂他的笑脸，“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做？欺负一个比你还小的女孩就这样让你开心吗？”

“我以前经常这样吗？”

“没有！傻瓜才会被你欺负！”优卡愤愤地别过头去。

“苏菲？你还没有回家吗？”纳克忽然呼喊。

“你又想骗我。”优卡觉得好笑，但她马上听到清丽的嗓音。

“你果然在这里。”声音清澈动听，是优卡永远都忘不了的。

她屏息朝侧廊看去，发现有纤细的身影从边门探出，女孩从衣袖中露出的手腕白皙可人，水灵灵的双眼含着笑意看向自己，她款款朝自己走来，优美的身姿不禁让优卡感到一丝局促和卑微。

“这是我参加过最难忘的一次弥撒。”来到优卡身边，女孩轻轻牵起她的小手，熟悉的举动让优卡心头一热，眼眶有些湿润，只能勉强摆出笑容来遮掩自己的不堪。

“你真的是天主的女儿吗？”女孩忽然问道。

“她确实是天主的女儿。”纳克在一旁替优卡说道。

优卡感激地看了纳克一眼，女孩又说：“你真的好漂亮，我当时根本不敢相信跟我一般大小的女孩居然是天主的女儿。”她腼腆地笑着看向一旁的主教，“但是，既然是哥哥说的，那一定没错。”

看着女孩明亮的双眼，优卡真想对她说自己并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她也丝毫没有坚定的信仰，但她更不想让眼前的女孩失望，不想打破她的幻想。

“我也真想像你一样呢。”女孩眼中充满了向往。

“如果是您的，一定可以的。”优卡忽然握紧了女孩的小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对她认真地点头。

“一定可以的。”优卡想，只有这点她格外地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