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
何意盯着跪坐在哪儿等着的袁二郎,恨不能把那身青衣盯穿个洞出来。
啧啧,怎么这么像呢?脸长得一模一样,连身高都体型都一样。
袁二郎回头,正好对上何意的视线,还冲他笑笑,大方又自然。
何意像是做贼被抓,脸上起臊:“郎君稍等片刻,将军处理外事务马上就会过来,何嘉已经去通告了。”
袁青溪含笑点点头,继续坐地笔直。
这小侍卫眼睛恨不能在她衣服上灼个洞出来,真当她是木头人,感觉不出来啊。
不知道那个人看到这个袁二郎会是什么表情呢?
袁青溪玩心起来,往上坐的更笔挺,整个人好像也长高了些。
起初这袁二郎的名头还是袁半州喊出来的,当时他只是觉得自家闺女聪慧可爱不输男儿,后来把女儿带在身边,老是被别人质疑抛头露面不合礼数,袁半州这才索性直接让女儿扮作男装,谎称带的是自家二郎。
渐渐地,随着袁青溪在外行走频繁,这袁家二郎仿佛就成为真的一样,外人都以为袁青溪还有个孪生弟弟。
袁青溪还感叹,自己越长越大,袁二郎也越来越不似男儿了,这二郎的名头恐怕用不了多久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用处。
袁青溪眼睛微眯,不知道李夫人怎么跟他说的。
若是见着面,那郎君是叫她二郎呢,还是小叔叔?
想起那张棺材脸,不知道为什么,袁青溪给他安上什么表情都挺好笑的。
何烨经过小窗时,就看见袁二郎一双杏核眼不知看向哪里,笑得弯弯的,像两瓣蜜桔,闪闪可爱。
他腿长步子大,脚步声却极轻,像极了猎豹。
何意见主子进来了,刚想招呼背对着门坐在下手的袁二郎,何烨竖起一指,何意知道主子的意思,又看了眼那背影,得了,还是让脑子活的何嘉分析吧。
何烨步到门口,却不继续往里走了,何意不知道夫人跟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就见着主子看着那背影,眼中难得的笑意一闪而过,然后似乎斟酌了下,张口——
“咳。”
咳了一下?
主子身子一向挺好,什么时候着凉的?要不要紧?
何意被那一声咳吓了一跳,旁边倚着门框,仗着眼睛小一直阖眼休息的如剑也给这声咳扰醒了。
“二郎君,又来了个人。”如剑瞅瞅那高挑郎君,赶紧通报。
坐在下手的袁二郎听着声,明显绷直了背,转过头来。
“他”侧着脑袋,小脸仰起,脸上是标准的微笑,可眼中小小的狡黠却一眼就被何烨锁住了。
“将军,二郎有礼了。”
何烨颔首,没有多的话语,撩起衣摆坐下。
袁二郎眼睛亮晶晶,似是有所期待,但何烨一双黑眸还似原来那般,不起半点波澜,二郎娇俏粉润的红唇不由自主嘟了一下,又担心下意识的小动作被察觉,赶紧回复标准表情。
眼睛再度对上何烨的,他正垂眸斟茶,一双手骨节修长有力,右手手掌上还包着白纱。
袁二郎眨巴下眼睛,嘴角又扬了起来,刻意压了压嗓子道:“将军救了我家姐姐,如此大恩,二郎铭记在心,当重谢将军。”
袁青溪的声音是柔软甜润的,说起话来都像唱小曲儿一样,自带一种韵律。这会儿故意装男子腔调,压着嗓子说话,竟也让她压出了一种奇异的韵律感,软软沉沉如钟磬敲击。
何烨听“他”那唱小曲儿一样的声音,鸦羽般低垂的长睫下,一抹笑意自黑眸中一闪而过。
“如何谢我?”
袁二郎一愣,如何谢他?
他不是不爱说话么。袁二郎都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他说不用,无妨之类的,结果他反倒向自己讨谢礼了。
不该是这种风格啊?
袁二郎又鼓了下嘴儿:“将军想要什么谢礼?”
想想好像底气不足,又补充道:“救命大恩,二郎定然满足将军。”
何烨扫了“他”强撑着标准笑容的小脸儿,“呵”了一声。
袁二郎被何烨这声沙沙凉凉的“呵”,激出了小小的不满,这是瞧不上“他”的谢礼么?
袁二郎代表了财势,走哪儿都被人当小财神供着,袁青溪貌美,连高傲不可一世河西王世子都捧着。
“他”长到现在,谁人见到“他”不是说尽了好听话。
在整个宣州城,不,出了宣州城,袁青溪和袁二郎都没遇到这种待遇。
驿舍的茶,并不可口,可看着那张面上谦和平静,眼珠子却滴溜溜转,还会突然鼓下腮帮子的俏脸儿,何烨啜了口茶,茶韵满口,他舔了舔上颚。
“将军,手上的伤势如何,不如让二郎先看看?”
袁青溪盯着那只大手,突然来了主意,也不跟他纠缠谢礼了,直接伸手去抓那大手。
真是胆大。
何意就见着袁二郎突然倾身向前,自家将军眉毛一挑,生理反应就要往里冲。
脚步还没抬起来,肩膀让人摁住了。
何嘉:老实呆着。
何意:哥,你看看里面,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儿好像对咱家将军出手了!
何嘉:老实呆着。
何意:夫人是让将军娶媳妇,可不是弄断袖,哥,我还想娶媳妇呢!
何嘉:老实呆着。
两人眼神来来回回,对面儿站着的如剑被那交错的视线电波打中,懒懒抬眼。
如剑:俩傻帽。
袁二郎还沉浸在自己成功转移尴尬的小得意中,两只小手抓住何烨大手,他手指修长,指尖有一层薄茧,和“他”的柔滑细腻不同,指尖滑过,带出一种微妙的触感,有点痒痒的。
袁青溪心中一动,他没有把手抽出来,手上的温度和那日留在她胳膊上的温度一样,有一点灼热,和冷冷的棺材脸完全相反。
忍不住偷偷瞧他的反应,袁青溪惊觉他也在盯着自己的小手看,眼皮垂下一些,狭长好看的丹凤眼中看不出情绪。
“将军。”袁青溪突然出声,声音甜润,成功把那视线拉回到自己脸上。
她浅笑着用指尖挑开绕在他手掌上的纱布,层层叠叠,一圈圈打开,看到被她深深戳出的血口。
修长有力的大手上,一个小小的一个血洞,血痂还未凝结,可看着依然很痛,袁青溪小小的得意一下子被血洞全吸了进去。
“很痛吧?”袁青溪眼睛盯着那血洞,忍不住凑上了点,轻轻往上吹了口气。
吹完才发觉自己这语气又软又糯,居然还对着他的手呵气,一点也不像个郎君,还特别恶心,会不会被误认为有龙阳之好。
脸上有点热,袁青溪立刻放开何烨的手,去摸车驾上翻出的药膏。
刚才去牛车一来是换衣服,二来是是去找常备的伤药。
幼时漠上失散,袁青溪背上挨了一刀,救回来时就已经重伤昏迷,加上伤口感染,差点没死过去。
袁半州用尽名贵药材给她吊着口气,后来寻到一位苗医开了味奇药。
这药需食腐蛊附体为引,食尽脏污腐浊,为奇毒疮药筑基,然后在敷以天山雪顶莲、深海龙落子、树原麝脐香几样宝贝调出的药膏止血祛腐,才将她背上的狰狞伤口愈合。
最后一方止血祛腐药里的宝贝都是些稀罕物,袁半州愣是凑出了一大包,用到袁青溪已经好了,药膏还剩下好多,也得亏这药做的多,后来还救了人,立下大功。
小指在瓷盒里挖出一个小丸子,袁青溪轻轻将那药丸子敷在血洞上,她指尖柔滑,带着药膏入骨凉滑。
何烨的眼神从她指尖向上,滑过她细长的手腕,滑上她低垂白润的小脸,眸色漆黑。
“这药愈合伤口效果极好,将军收好,再涂两日定能好全了。”袁青溪抬头,见他眸子幽深盯着自己的脸。
她以袁二郎的身份外出,常常被人盯着看,走在路上除了女儿家像她掷花,男子的火辣眼神也没少遇到过。
可是像他这样,黑而幽深,像潭寒水一样,仿佛一对上,就会把她拖进去,沉溺在里面无法逃离的眼神,她还从来没见过。
让她,既想在里面惹出些水波涟漪,又担心陷溺其中。
“嗯。”他勾起来唇角,薄唇线条性感,却长在这么冷感的脸上,袁青溪察言观色惯了的,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果然只有脸红时才能看出点情绪呢。
袁青溪:“给平西军做媒的事情,李夫人跟将军说过了吧。”
何烨:“嗯。”
袁青溪眼珠转了下:“平西军若是有不想返乡,留在宣州,安家事宜袁家也可帮助解决。”
耳边突然冒出一声嗤笑,声音沙沙的,搔在袁青溪的颈根,一路痒到天灵盖上。
何烨眸子暗暗的,锁在她脸上。
“袁家这么缺人了么?”
袁青溪被他声音定住,眨了下眼,心里被那黑眸漆上,有点慌。
她是打了主意,平西军里都是壮劳力,如果陛下放兵回乡,这些兵丁愿意在宣州娶妻安家,于男丁稀少的宣州,那就是极大助益。
袁家本就是货运物流起家,对劳力需求极重,若是能因为做媒一事,笼络到更多人心,即便是这些兵丁返乡,能拉拢他们到当地的袁氏货栈务工,也是一件好事儿。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做媒这事儿虽然俗了些,对于却是袁家打响名声,招揽劳力,益处多多的好事儿。
李夫人都只当是她小姑娘心性,因为常月的事儿起了善心,随手做做善事。
怎么他就一眼看出自己的花花心思了?
袁青溪嘟嘴,被那漆黑的眸色笼着,心虚的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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