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贼
“你看什么呢?”
“你看不见吗?”
常月手指着院子正北那间厢房。
这么明晃晃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倒映在雕花小窗上,男人对面,如雕似琢小巧的女郎身影,像是一对画上墨影璧人。
这都什么时间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是不是太不合这时候的规矩了。
如燕看了一眼,抬手把窗子关上。
“睡你的,女郎自己有数。”
*
袁青溪心里有数吗?
符狄手压下来的时候,她端着小木匣的手有点抖。
指甲戳到指腹上,刺痛感让袁青溪心里有了点微弱的掌控感。
他不会怎么样的。
袁青溪努力安抚自己。
他现在还一直待她很亲和,应当还是想跟她维持这种青梅竹马得感情的吧。
再忍忍。
等他娶了世子妃,应该就会好了。
袁青溪眼底那涌动的情绪,隐藏在垂下的黑睫底,但是她明显后缩的动作却全都被符狄捕捉到了。
符狄心里的躁动又被激了起来。
她怕他。
为什么?
“溪儿……”
“这个匣子不太精美,”袁青溪忽的抬头,脸上还是甜甜乖巧的笑容,“我已经找了宣州最好的工匠,用古法重漏雕,做出来的沉香匣子绝对好看。”
袁青溪:“等过几日雕好了一同给你。”
“溪儿。”符狄剑眉已然蹙起,那火气因她不愿正视,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撩拨得更甚。
袁青溪无奈:“世子,我很好,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你应该叫我什么?”
“世子。”
“君鸣。”
他定定看她。
袁青溪无奈:“君鸣哥哥,我累了,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明日袁家柜上,还有平西军接风宴,溪儿想早点休息。”
符狄攥紧了拳头。
他脑海里闪过那个画面,娇美女郎抬首盯着男子,眼中带笑,眼波盈转。
曾几何时那笑容是属于他的。
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溪儿,我很担心你,你是个女子,袁家的事情有博雅担着,你无需……”
“世子,已经入夜了,你若是真的担心我,就不该久留。”
袁青溪揉着额角,头隐隐作痛。
她眼睛越过符狄,飘到窗外去,符狄为什么就不懂呢,她不需要他的担心,任何担心都不需要。
也许是从他束发开始,那时被符姝叫去王府游园赏春,园子里多了好多平日不太见的女郎。
符姝对她们不咸不淡的,袁青溪很高兴能认识更多官宦家的小姐,但又碍着符姝一张臭脸挂着,被那尴尬气氛抑的难过。
好在后来符狄和袁博雅弈棋出来,园子里热热闹闹开了诗会,气氛才融洽起来。
后来符姝拉她过去,撇嘴抱怨。
“下次她们来别搭理了,都是攀着我母妃的,说是来陪我耍,眼睛都盯着我哥哥看,没劲。”
“盯君鸣哥哥做什么?他又不会跟她们一起耍。”
“你傻啊,我哥是世子,他是要娶世子妃的,她们盯的是世子妃的位子。”
袁青溪默然。
突然意识到儿时的玩伴总归是要长大的。
哥哥还能和符狄维持着情谊,而自己注定和他各奔东西。
从那时开始,袁青溪也认清了身份,乖巧叫他世子。
若有哪家贵女跟她打听符狄喜好,她也认真殷勤告知。
就连符狄纳了通房丫头,她也及时给了那丫头送上漂亮头面。
乖巧的妹妹形象,她做的已经够好了吧。
那么,就这样保持着友好的情谊,把上一辈的情分延续下去吧,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符狄看她倦倦的样子,眼角有淡淡血丝,心里涩涩地,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的头。
袁青溪忽的转身避过。
“我来为世子掌灯。”
符狄停在半空的手,紧紧攥住。
视线描过她背影每一寸。
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宣州,迟早都是我的。
也只能是我的。
*
“女郎,你又要出远门了?”
清晨阳光熹微,袁青溪已经起来了,如燕伺候袁青溪更衣洗漱后,嘟嘴抱怨。
“我出门了,你留在府上,又没人使唤你,不开心吗?”
看袁青溪还笑,如燕嗔道:“不开心,女郎每次出远门都要男装,带的都是如剑,奴也想跟女郎一道。”
袁青溪抬手拿扇子柄敲小丫头的脑袋:“真是不知足的丫头,你当出远门儿很轻松啊?”
“牛车慢吞吞还硌屁股,骑马呢片刻都不能放松,一不小心打个瞌睡可是会把脖子都跌断了,坐船若是遇上天气不好,颠颠簸簸能把你的胃给倒干净。”
袁青溪竖着指头一条一条数给小丫头听,听的小丫头脸一白。
“这么辛苦?”
“可辛苦了,所以你跟常月在府上,把我交待的事情处理好,就算帮大忙了。”
常月站在一旁,看如燕被袁青溪哄得服服帖帖的,忍不住笑。
这样耐心安抚中,还透着点小机灵的袁青溪,还挺可爱的。
袁青溪突然转过头来,看到常月看着这边笑,也勾勾嘴角。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是阳光从那里散出来,亮眼的紧。
不过——
常月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个人影。
心里发紧。
这短短时间的接触,虽然看不出一个人确切的面目。
可是看她与周围人的交往,看她待人处事。
常月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袁青溪。
反正自己无处可去,若袁青溪愿意养着她,她也乐得在袁府住着,总比去外面做农妇奔波强吧。
其实心底里,她也希望袁青溪能好。
小说中袁青溪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她照顾的好好的。
连小丫头如燕也被她抬了身份,寻到了可靠的依托。
虽然小说中,袁青溪最终和何烨在一起。
但中间的种种波折实在是太虐人了,直接导致袁青溪最后身心俱疲,憔悴不堪,这能靠蛊药续命。
如果能帮助她化解这种种危机,有恩与袁青溪的话。
自己是不是也能作为她的恩人,被她记在心上呢。
常月嘴角勾起,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
牛车缓缓驶到长町坊。
如燕先下了车,伸手扶着女郎从牛车上下来。
袁青溪带着帷帽,身着羽蓝底提花纱衫,乌黑浓密的发从帷帽下随意的散开,长及腰下,更是衬得那小腰不盈一握。
如燕扣了门。
片刻功夫,门内有人应声,一个小童子挠着头打开了门,手里还捧着个大铁壶。
壶子颇大,样式极为古朴,但常月眼尖,看见那壶子接缝把手处光洁精巧,打磨的平顺光滑,壶身上还有可以打造的凹凸纹路,看着竟不像是日常喝水用的壶子,反倒像是放在八宝阁上展示的精细物件儿。
“先生在会客呢,女郎稍等片刻。”
“无妨,听说先生又造了些好物件,我先自己赏赏,你无需招待我,去先生那儿候着吧。”
小童子应了声,转身在架上左挑右挑,选了个稍微小巧一些的铁杯,给袁青溪到了一杯清茶。
等小童子身形消失在门里,如燕才终于坐不住了。
一把把那杯子捏起来,水倒了,拿着小帕子认认真真擦了个遍,然后又用茶水洗了两三遍,才把水倒进杯里,递给袁青溪。
“郎铁匠最是不讲究的人了,来什么客都随便柜上摸个杯子就招待上,这杯子指不定被什么糙人用过,须得好好擦干净了再给女郎用。”
如燕颇有些得意的给常月讲授心得。
袁青溪笑眯眯听着,看常月翻了个白眼儿,眉眼里笑意更浓。
润了下口,主仆几人在铁匠铺里逛了起来。
架上货物不少,粗粗拉拉摆在那里,也没个章法。
切菜杀猪大砍刀旁边摆了个四方如意纹铁镇纸,红缨锻铁长矛头后面还藏着个镂花细骨青铁扇,真是不知道怎么想得,好好一个展示架,浑不搭。
如燕哼哧哼哧把镇纸,扇骨之类的挑出来,想再去移架上的砍刀、矛头、长剑,哪料指尖一划,一个血点儿破皮而出,疼的哼了两声。
“这郎铁匠,真是浪费女郎的店面,也不好好拾掇拾掇,这样糟蹋地方!”
“他是铸铁大师,肯跟我从青州过来就算不错了,多少人想请都请不来的,你可别当他的面抱怨,小心又给我抱怨跑了。”
“女郎放心,他能跑哪去?这么败家的人,除了女郎能养的起,没人要他。真敢跑,如燕也给你抓来。”
如燕说的到不错,这郎铁匠是青州铸铁大师嫡传关门弟子。但是这人沉迷铸铁,还有怪癖,在青州惹了事混不下去,被袁青州顺手接了来。
袁青溪笑笑,在架上扫眼看了圈。
架子右手最角落里,一堆杂七杂八的废铁烂木头底下,好像鼓起来一块。
袁青溪嘴角扬起,指尖一点。
如燕会意,撸上袖子走过去。
那处角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如燕瞅着是废铁就一脚踹开,硬是挤出一条道来。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挖宝啊!”
常月被如燕狠兮兮瞪了一眼,赶紧掂着脚过来,也撸着袖子,跟在如燕后面翻宝贝。
俩人哼哧哼哧,一会的功夫,还真从底下翻出个小箱子,小小的一个,还上着锁。
如燕看了袁青溪一眼,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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