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起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袁青溪带着一车货物和不情不愿的如剑,往平西军必经的山间驰道上赶。
为了把戏做的逼真可信,袁青溪还准备了断箭,砍刀,落叶,鸡血一堆家伙什,鼓鼓囊囊装了一包。
她的计划很简单,先在牛车上制造出刀剑砍过的痕迹,然后丢一堆箭,横竖在牛车上插几支,到了设计好的地点,在驰道上多制造些足印混乱的痕迹,然后适当的泼些鸡血。
当然自己身上也得弄得脏兮兮的,刀剑划过的伤痕要弄一些出来,再抹点血。
为了效果逼真,袁青溪还准备和如剑一起躲到树上去,制造出随从都被打跑了,只剩自己和如剑还躲着的假象。
这样也好解释,为什么只有自己和如剑两个人。
万一何烨要遣自己回去,那就从怀里拿出一大堆的票据,告诉他自己到华京主要是送票据去的,如果一来一回,时间就会耽搁。
这样他也不好硬赶自己走,跟在平西军后面就不用担心日后路上的安全了,平安到达华京没有问题。
到了华京,找到袁家货栈,接下来就不难办了。
*
朝廷的州郡依地形而划,平城多山,以最高大的修齐山南北山麓作为宣州和黎州的分界线。
修齐山上成片的竹海,风吹过掀起层层的绿浪,袁青溪坐在牛车上,头枕着着一箱箱货物,嘴上还叼着片竹叶,惬意的很。
越往山里去,越是阴凉,日头都被挡在这竹海之外,唯有一阵阵凉风送来舒爽。
袁青溪在牛车上颠颠的都快睡着了,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女郎,前面好像不太对劲。”
如剑的声音里带着丝紧张,身上的配剑已经解了下来,握在手中,身体绷紧着。
袁青溪坐起身来,风从山中而来,草叶子的气味中好像确实有一丝甜腥味。
然而除了这一丝甜腥味道之外,竹林里静谧的只听到鸟雀鸣叫声,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袁青溪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和如剑一起下了牛车。
“女郎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先去前面探探。”
袁青溪摇摇头:“前面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有危险,贼人应该已经离开了,若是还在附近,我一个人更不安全,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如剑也不放心让袁青溪一个人呆在驰道上,没多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往甜腥气飘来的方向走。
走了一小段距离,看到数架牛车倒毙在路中间,驾车人和一些随从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把那块驰道上的土都沁红了。
果然是出事了。
看架势是遭了山匪。
袁青溪想起常月说过的话,心里后怕,若是自己早一点出现在这里,那么遭遇山匪的不就成了自己。
离得近了,那股血腥味愈发的重,袁青溪加快脚步,和如剑在一起奔到牛车旁,担心山匪还没走远,不敢发出大声。
用手指探过几个人的鼻息,都已经死绝了,袁青溪心里发冷,这帮山匪太狠了。
“女郎,这人还有点气!”
如剑扶起一个人,那人肚子上挨了一刀,污浊的血液浸透了衣服,流了一地,气息微弱,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袁青溪立刻赶过去,从怀中掏出救命的金丸,塞到那人口中。
药丸滑进去,那人喉结滚动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黑血大口大口从嘴中溢出
袁青溪措不及防,被他溅了一身的血。
那人眼睛骤然瞪大,瞳孔也是微微放大的状态,两眼无神,大口大口的喘气间,间或能听到一些词汇。
袁青溪凑得更近一些,耳朵贴在他嘴边:“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冀州……金家……救命!”
这两个词,袁青溪就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背脊悚然。
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急着从从袁家出来,去往华京,一半是因为早就定下来的计划,另一半也是为了躲金家来定亲的人。
没想到左躲右躲,竟然在情况下遇到。
虽然自己躲了过去,但如果不是来向她提亲,金家这些人也不会遭到这一飞来横祸,把命丢在宣州。
“女郎,他伤的太重,怕是没救了。”
如剑手摁在重伤的金家仆从肚子上,血依然止不住咕咕往外冒,那人脸上已全无血色,惨白一片,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袁青溪站起来在死人堆里翻找,如剑紧张的注视着四周。
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把日头也笼住了,竹林里愈发的幽暗。
“女郎,莫要多想了,还是回去吧,不管是路上,还是到达华京,女郎一人都不好应对。”
如剑是真着急了,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这金家刚遇到袭击,指不定山匪又起了什么心思,折返回来,万一又正好撞上,他一个人可没有把握能护住。
就算到了华京,还有什么风险也不得而知,若是能现在就把这位胆子贼大的主子吓回去,反倒是件好事。
如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突发奇想,把这个惨烈的现场当成自己遇袭现场,然后让他去驰道上引平西军过来,那他就麻烦大了。
袁青溪不说话,抬手让他闭嘴,翻了一圈之后才直起腰。
“牛车上面是带过来的礼品。这些仆从没有配武器,都是些力夫,侍卫不在,应该是护着更重要的人逃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如剑不想让袁青溪冒险,扭捏着不动,袁青溪自己寻找足印往林子深处跑,如剑无奈,只好跟上。
袁青溪心里也很忐忑,只能默默的期盼着,金家这队人还能留下些活口。
竹林深处多走了几步,又发现一些配剑侍卫的尸体,都是一剑封喉,绝没有半点多余,可见凶手极其冷血,就冲着杀人去的。
如剑犹豫着要不要让袁青溪跟上去,但是放她一人又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袁青溪。
袁青溪脸色惨白,像是被那尸体吓的,脸上沾了刚才那个仆从放出来的血,星星点点,像白雪上点缀的红梅,加了几分诡异的妖娆。
“我没事,赶紧找人。”
天知道袁青溪其实快要吓死了,冷冰冰的死亡气氛,从竹林深处黑黢黢散出来。
可是万一还有人活着呢。
刚才她在牛车包裹里,翻出些青年男人的衣服,做工材料都极为上乘,还有暗纹银丝绣线。
袁青溪之前向货栈经常往冀州跑的老人打听过了,那金家六郎母亲出身极其低微,甚至有人说就是一个烧火婢,二房郎君酒醉之后一夜风流,有了金家六郎。
母亲地位低,金家的儿子又多,金六郎地位尴尬,在金家不像是个少爷,倒像是个仆从。
也正因如此,这金六郎是个肯吃苦的,被袁半州相中,有了招婿的想法。
冀州和宣州路途遥远,袁青溪看到那包衣服,就有了一个猜想。
或许金六郎不愿意继续留在金家,也跟着这队人一起到了宣州,那么他现在有没有死,是否还活着?
“女郎!”
如剑步伐大,跑在前面开路,袁青溪跟在后面,突然听到前面如剑喊了一声,然后是刀剑铿锵撞击声。
糟了!
山匪还在!
那是不是意味着金家的人已经全部死绝了,袁青溪里来不及替金家人伤心,拔腿就往竹林外跑。
她留在这里也只是给如剑拖后腿。
只有往竹林外官道上跑才有可能获救。
袁青溪这几日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仿佛把之前不愿意跑的路,全都跑了回来。
肺里像拉风箱一样,脑后却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踏着竹叶像她渐渐逼近。
和袁青溪的慌张相反,不紧不慢,像是在盯着老鼠逃跑的猫,只要一击就可以把它拍死在地上。
袁青溪想起了竹林间侍卫的尸体,一剑封喉,长剑从喉管划过,当场毙命。风灌进眼睛里,泪水直流。
身后的声音,几乎要贴上来了,有什么东西划过空气而来。
猫似乎没有兴趣在逗弄老鼠了。
要死了吗?
袁青溪手捂住脖子,闭着眼睛朝背后摔过去。
手背上尖锐的疼痛划过。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被拉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如果能这样一下子摔晕也好。
袁青溪丧气的开始在最坏的处境中寻找最好的结局。
起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就不会嫌疼了。
可是脑后没有撞到的感觉,倒是脖子处一紧,有人拽住了她衣领,把她从后仰中拖回来。
袁青溪惊恐的睁开眼睛。
一张男人的脸撞进来,入鬓的剑眉下,一双赤红的俊目,仿佛陷入了疯狂。
他五官极其立体,不像是纯种的汉人,倒像是混入了一些异族的血统。
男人的额角青筋鼓起,攥着袁青溪衣领的手强有力收紧,拉近。
挺鼻凑近袁青溪的脸,在他脸上溅起的星点红眉之间嗅闻。
那是刚才金家仆从临死前喷溅在袁青溪脸上的,已经开始发乌,腥臭难闻。
血红的狼眼眯起,戾气惊人,像恶鬼临世。
袁青溪以为他要举剑杀了自己,吓得抬起手来拼命的去掰他的手。
小手用力,手背上的伤口绷出更多的鲜血,殷红的血漫过雪肤,甜甜的血香溢出来。
男人鼻尖抽动,茶色的眸子微微收缩,猛地低下头。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