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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云中君》第四章 回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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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淑仙死后十年的忌日,云雀遇见了赵云。

那时赵云年幼,便被送往山下轻峰一朋友家中寄养。等他学会说话、站立和行走时,常随轻峰的友人来到山上。

赵云从小懂事,知礼义。三岁那年,轻峰的故交司马徽前来拜访,在一旁玩的赵云见后走来向他施礼。司马徽见这孩子机敏可爱,心中喜欢。便主动要求带赵云进自己的学塾。

学堂上,氛围良好,师生间相处融洽。赵云虽年龄小,但在课中也算坐的安稳。时间久了,便也耳濡目染。

最初的几堂课,他不解其意。只是坐着,放空思绪。时间一长,他对此来了兴趣。心中有疑惑,总要找到司马徽请教一番。

课外,赵云主动为暂住的人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闲暇之余,还会到村中去听流浪先生讲的古今奇事。

故事中被奇幻色彩渲染的主人公是他心中的英雄。忠义、仁爱,以及永不磨灭的斗志···

天马行空的幻想在他脑海里回旋。

“总有一天······”他看向窗外明朗的月光,将被子盖在身上。

次日傍晚,赵云像往常一样精力充沛地跑到司马徽家中——他们约定在每日黄昏时一起练习绘画。

走进简陋的小院落,他看见司马徽正在和一个一身灰色道袍的人交谈。两人一起转过身看着赵云,相视而笑。

身着灰色袍服的不是别人,正是玉虚山的长老云雀。赵云到玉虚游玩时与他经常见面。

赵云赶忙走过来施礼。云雀点头笑着说:“云儿,今年你已有六岁了,我和你师傅商量说要带你上山呢,不知你愿不愿意啊?”

赵云望着司马徽,见他一脸平和的笑意,心中安定。又看向云雀,恭敬地说:“不知长老为何要带云儿上山?也不知,山上有没有书····”

两人闻言,大笑起来。云雀说:“云儿,生于乱世,定要学一些防身的武艺。上山后你只管放心,每隔几月批你些假来,足以向司马先生借书。”

司马徽也点头微笑着,手抚长须上下打量着赵云说道:“云儿,除了书以外,还有许多更美好的事物等待你去发掘。明天一早你就出发,今晚且不留你一同吃饭了,赶紧回家准备去罢。”

赵云行礼告辞,回到家中收拾行装。躺在摇椅上的老婆婆睁开眼睛,苍老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云儿,要出远门吗?你走了,家中又要冷清了······”住在屋里的老婆婆一向少言。平日,习惯性的躺在摇椅中晒太阳。除了吃饭时间,眼睛都很少睁开。今日虽短短的几句话,言语中依稀流露出不舍之感。

赵云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拉住老妇人的手说:“不久后我便回来看您。”

次日清晨,赵云背着一个小包袱跟着云雀上山了。一路上,衣襟带落许多晶莹的露水,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枝深处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山上,有静谧绝美的奇花异草,也有怪石横生的险峻山崖。他们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玉虚上林的石门前。

院内清冷、空旷。来往的几个道人也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见过掌门轻峰后,小道为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赵云正要整理行李,一旁的小道扶住他的手说:“这位道友,修习的时间已过多时,我们迟了,快些去吧。”

赵云一脸的茫然,他还没从那两个时辰的山路中缓过劲来,就跟着这小道拐过几个院落,来到一个安静、优美的园子里。

院前一个木牌匾,涂着黑漆,上面写着:闲云着陆,凤临园。

一进院内,便看到几个年岁不大的小道脚踩梅花桩,姿态各异,一动不动。园内有一湖,湖中的梅花桩上,也站着几个道人。

亭中,一个老者正在抚琴。琴声空灵,弦音变幻莫测。

赵云痴迷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旁的小道提醒他说:“道友,修习已开始,请上梅花桩。”说着,他一个纵身,便跳了上去,在风中晃了两下,随即也像其他人一样,稳如石像了。

初次接触,赵云“笨拙”的踩了上去,在空气中晃了半天。抚琴的老者只觉远处的人群后方,有一个黑影不停地扭来扭去······

他弹着琴,认真观瞧了半天才看清,是一个俗家打扮的陌生面孔——比周围人矮了几头的瘦小身躯正在风中努力的保持平衡。

“心中要静。”老者缓慢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闭上你的眼睛,感受周围的风···”

闻言,赵云缓缓地闭上双眼,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体逐渐平稳,静得只有呼吸声。他还没完全站稳,忽然,一阵强风迎面而来,赵云身子一晃,就仰面躺倒在身后的草坪上。

睁开眼,阳光温和。老者正站在身前,他满面慈祥,和蔼地说:“我们不仅要学会感受风,还要学会如何与它相处。你是赵云吧。”

眼前的人,正是玉虚上林的心法炼师,轻身术的佼佼者——子兮上人。轻峰未做掌门以先,他便在此修行。思想避世,不愿抛头露面。经过掌门和历任元老的再三恳求,他才同意接管玉虚的江峙凤临园,带余者悟炼心性、修习轻身之术。

与他共同任职的,还有管理十暮伏虎林的长老毋戉。他精通十八般武艺,擅使各种兵器。为人豁达,在玉虚也有着响亮的名号。

“想这木桩啊,我也是站了十几年。”子兮上人似乎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伸手拉起赵云,笑着说:“你呀,慢慢来。不可急于求成。要除去心中的杂念······”

此后,在玉虚的夜晚,赵云合上厚重的书籍,总要到院中石柱上站立半个时辰。

时光流逝,转眼又到了秋天。赵云在凤临园修习略有长进,便被送往伏虎林跟随毋戉长老学习各种兵刃。

云雀每见赵云长进,心中喜悦。

有同修的道人曾质疑说:“云师弟来的时间已不短,为何不守山规,总是这俗家打扮?”

恰巧这话被路过云雀听见了,便说:“人生应当由自己来决定,他尚且年幼,我们又怎能凭一己之愿将他纳入玉虚门下呢。”

在上林,一向不收门外弟子。云雀的中途入山也是轻峰几次与众位长老商议后才同意的。

‘既然掌门都默许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那道人心中想着,便施了个礼,和同行的人转身离开了。

冬至,白沙飞扬。为熬炼自己的意志,玉虚的道士们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裳。

赵云从小畏寒,一到冬季,便手脚发凉、四肢僵硬。

伏虎林的道人们久经训练,舒展自如。若不是在凤临园练习多时,恐怕赵云此时就不是动作迟缓这么简单了。

随着温度的降低,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功课的落差令赵云苦恼,他只能夜里温习,跟上进度。

虽然屋外寒冷,但同样的训练,他决不允许因自身原因多添一件衣服。

次日夜晚,他站立在院外的石柱之上。只觉头脑昏昏沉沉,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精神。眼前天旋地转,萧瑟的寒风袭来,猛地一推,他便失去知觉,倒在白茫茫的雪中。

雪落在他的周围,赵云的长睫上凝起了冰霜。一双脚印踏过洁白的雪面,在他身前站立。

那人叹了口气,抱起赵云滚烫的身体,落下的雪花融迅速化,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上林天方阁。

赵云躺在床上,因风寒昏睡了三天,高烧才逐渐退去。

夜里,他突然睁开双眼,院中兵刃的铮鸣声扯着他的疲惫的身体向门口走去。

透过半开的门,他看见一个人手持双刀,身形在院落四围闪现。月映寒辉,手中刀法凌厉,劲风带起满地落叶。速度之快,只留下一个残影。

赵云看得入迷,顺势就推开了门。一瞬间,那白色的身影停住了。

他们的目光在那一刻相遇。

赵云惊讶的看着内心同样波澜起伏的云雀,激动地说:“先生,我素来只知道您对道家经文颇有研究,没想到您的刀法竟运用的如此巧妙···”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就见云雀大步流星走上前,脸上的神情比往常多了几分严肃,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赶紧进屋去罢。”

赵云听闻,眼睑低垂,失落的回过头。走到门口,又转身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云雀说:“我在山下时,听见外地来的先生说,处处都在打仗。

可不会打的人又会怎样······

苟且存活?或是面对死亡。

我不能因为怕冷,就一直躲藏在屋里。既然人是终究要死的,那我希望与死亡交换的事情,能够对得起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和腐败的世道一同陷入永无止境的轮回。”

云雀听闻,深深的看了赵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将手中的长刀递向他说:“跟随你的心!”

赵云接过双刃,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两人的身影伫立在明朗的月色下。

白日,赵云在凤临园与伏虎林修习,夜里就来到天方阁与云雀练习双刃。

师傅们所教授的技法他时常温习,训练的同时又懂得变通,善于举一反三。

武艺的飞速进步使得伏虎林的毋戉长老也开始注意到这个山外来的‘不速之客’了。

云雀对此十分满意,常笑着对赵云说:“云儿你深得我心。”

然而,他有时笑着笑着,情绪却突然转变。改为一脸严肃、谨慎地提醒赵云说:“云儿,你切不可锋芒毕露。此绝技万不能在人前展示,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

这几日,云雀隐隐的感到不安。

前几天,他听闻砍柴的樵夫说,城中新任县候大肆剥削人民,他便出手干预。回玉虚后,巧遇昏迷在雪地的赵云。将一切安顿好,他便独自下山了。

进入县候府邸,他感到莫名的似曾相识。远处亮着灯的房屋里,传出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来不及多想,他飞身进入院内。站到门前的刹那,守卫呼喊着冲上前来。但转瞬之间,就没了声息。

门开了,一个男人手扶桌案而立,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他牙齿打颤的问道:“是你!你···究竟是谁?”

“云中君”

他说着,举起了映着寒光的刀刃。

刘义和闭紧了双眼,牙齿深深地咬进了肉里。这几年的改变使两人互不相识。

挥刀的一瞬,云雀似乎看见了什么——萧淑仙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她笑着向他伸手说:“你这急躁的性格,何时能改?”

她和她的话语,在触及云雀的一刹那消失。

寒刃走空,云雀失神的站在原地。跪坐在地上的女子突然起身扑向他,恳求道:“义士!请你带我走吧!”

云雀未收心神,刀锋转指向刘义和说:“你若再犯,我自来取你性命。”说完,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带着女子扬长而去,一路上无人阻拦。

刘义和瘫倒在地,脚边飘落的画卷,正是当年萧睦月请人为女儿画的梳妆图。

将女子安顿好。云雀回到山上后心中惆怅,无法入眠。便在院中练习刀法。

上林天方阁属玉虚的藏书楼,一般无人到此。不料醒来的赵云在此时推开了门······

时隔几年,平静的日子再次掀起波澜。

一日,赵云前来借书时,忽然感伤的说:“先生,我来自于哪儿?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是否还活着······”

云雀听了心中一动。

多年来,他始终没有提及赵云的身世,回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夜晚。他怎么忍心让这孩子只身前往那未可知的地方。

那印有奇异纹样的银牌只有他一人知道。

每当提起此事,云雀都是敷衍回应。赵云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一时不再问了。

可有些事你不愿去探究,它却偏偏出现在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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