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朝暮是亲眼看见季无城在自己怀中化为点点灵光的。

那些深紫色的光点似乎不舍的在尽朝暮身边萦绕了一阵，然后就消散在天地之中。

人生艰难唯一死。

尽朝暮在看见季无城碎落成点点灵光，消失在她的眼前的那一刻，真的是恨不得随着他一道去了。

可她不能，她还有很多要做的，她要报仇！她要逆转天道！

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的压制在内府之中的恨意开始翻腾，尽朝暮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再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朝暮已经神志不清了，恍惚间说只觉得面前的黑河泛起一圈圈涟漪，里面慢慢绘成一个人影。

黑水中的人有着和朝暮一模一样的容颜，美的不似人间色。

只不过，岸上的人墨发碧瞳，一身红衣绝代风华，水中的人发丝如雪，眸色赤红，黑袍加身妖异邪魅。

尽朝暮的眼珠泛着碧色，血红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又被风吹走，留下纵横的泪痕。

尽朝暮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眼中最后一丝温柔已经湮灭。

而今，她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淡漠和虚无。

尽朝暮冷漠的眉眼看着黑水中的人，面无表情，任谁都能察觉到她的绝望，她冰冷的眸光好似透过那黑水看着什么，片刻后，她唇瓣上下一碰，沙哑的嗓音响在这片悲壮的战场上，“你是谁。”

她的嗓音并不是生硬的冰冷，反而是一种什么都入不了她眼中的淡漠，淡漠到什么都不在乎。

水中的人嘴角上扬，勾起一个绝美诡异的弧度，嗓音与尽朝暮的一般无二，不过却比尽朝暮多了一丝邪佞和恶劣，她漂亮的眸子半眯着，带着些恶魔的意味，“傻姑娘，我就是你呀！”

尽朝暮眸光淡漠的看着黑水中的人，一双碧眸虽说潋滟无双，可细细看去，才能看到她眸光深处的淡然如水，死寂无波。

尽朝暮盯了她一会儿，倒是笑了，那是一个极浅的笑容，没有温度的笑，“哦？说来听听。”

黑水中的人突然就笑了起来，声音在整片混沌中经久不散，震的人耳朵疼，尽朝暮微微皱了下眉，却依旧淡然的样子，仿佛脸上淡红色的泪痕并不存在。

尽朝暮周身环境迅速改变着，自她为中心，一圈圈的属于水的波纹向外扩开，战场变为辽阔无边的黑水，仙魔的尸体也都消失不见，整个虚无中，只剩下朝暮一人跪坐在中央。

而她身前的黑水中，是一个与她相貌一样的霜发赤眸的女子。

她终于不笑了，看着尽朝暮，猛的在不远处化为实体，几个大步走了上来，一拂袖身子一矮，半蹲下来，伸出两根手指紧紧捏着尽朝暮的下颚，几乎与尽朝暮鼻尖相对。

她的样子极为妖异，嘴角一咧，是邪魅的弧度，她低低的说道，“说来听听？尽朝暮，你活的可真是窝囊啊！就为了这么一个叛徒，你放下了一切？尽家的灭门你忘了吗？尽远修为了独活抛下了你，你也忘了吗？”

尽朝暮一双碧瞳似乎是动了一下，轻笑了一声，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下巴在对方手中捏着，反而伸手抚了抚对方的脸，那些淡漠和死寂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啊！本尊想起来了，你是被本尊丢下的恨。”

黑衣尽朝暮手指微微送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手逐渐下向下移动，在纤细的脖颈处来回厮磨，笑道，“是啊，没想到你还居然入魔了，没有我的日子，是不是很难过啊！”

尽朝暮被她控制着脖颈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待我将无城救回来，这副身子就交给你罢！”

黑衣尽朝暮绝美的面容一阵扭曲，手上不由得加大了力气，低吼一声，“你又要抛弃我！”

尽朝暮惨烈的笑了笑，轻微的摇了下头，“不会的，我会待在身体里，陪着你。”

黑衣尽朝暮手上力气松了松，又凑近了些，两人的眸子都注视着对方，她蛊惑着尽朝暮，赤眸自深处泛起一圈圈波纹，引诱着尽朝暮，走入深渊，永坠阎罗。

“来，把你的恨全都交给我，把你的魔气全都交给我，把你的执念交给我，把所有不好的……全都给我……”

尽朝暮只感觉身体里突然涌起一阵寒凉，在身体内游走了一圈后，身体内的那阵寒凉开始暴走，尽朝暮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是灼烫，可是百骸却是俱凉。

用力的抱紧身前的人，尽朝暮向她怀里缩去，眸中又溢出了泪水，只不过，这次的泪，是晶莹剔透的，与常人无异。

尽朝暮颤抖着声音，抱紧了现在唯一的筹码，她闭着眸子，看不见潋滟的碧瞳，她浑身都在打颤，似乎说着最后的愿望。

“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你要让他回来……”

“替我保护他……陪在他身边……”

“你要报仇……翻了这天……”

“覆了……这地……”

身后是湍急的黑色河水，她抱紧怀中的人儿，听着她一句句的嘱咐，嘴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赤眸伸出隐隐透出了些许碧色，霜发无风自舞，她一下一下抚着尽朝暮的墨发，温柔的说，“好。”

黑水此刻已经不满足于流淌，更是渐渐在两人周围激烈的拍打，最后形成几个小型的漩涡，可慢慢的，竟然越翻越高，将相拥的二人包裹在里面。

“我便帮你……搅它个天翻地覆！”

……

朝暮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过。

肤色白皙，眉眼犹如春天桃花初绽般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如墨长发显得有些凌乱。

明明一副眉目是乌浓，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漠，好看得仿佛不沾人间烟火。

见过她的人只觉得朝暮的睫毛奇长，遮住了大部分目光，星星碎碎，宛如夜空中点缀的明星，一下子吸引住自己的目光，即便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尊贵的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飘忽若仙。

她正歪着头，眸子瞌在一起，神色却是认真，好像一瞬不瞬地听着身边的谁讲着什么，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棱角好看的嘴唇微微地翘起，带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那依旧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却是将一大半的笑意遮了去，显得有些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