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捎上的外套一直静静地躺在副驾上，姜言看他不冷的样子，正想给他放到后座。

这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他按住了，“你盖着吧，夜里天凉。”

姜言应了声哦，就把外套当毯子裹上了，大小刚刚好。一阵激扬的铃声突然在狭小的空间想起，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姜言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辛珊中气十足的嗓音就透过电波穿了过来。

“姜小言你出息了啊，看看这都几点了，说，和谁在一起，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了哪个院的？”

姜言拿远了点手机，明白了这算是日常盘问，三年来她的表现太老实，天黑了绝不一个人出门，也从不赴约，所以盘问的人一般是最老实的她，被盘问的人却是次次换，她把这通电话定性为蓄谋已久的报复。

“男的，学校外面小宾馆，哦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专为大学生开设的宾馆的那个。还有问题吗？我要办正事了。”

辛珊自是不信，可姜言的语气太笃定，“……你来真的？！”

“假的！”姜言再也压不住笑意，“就知道你们喜欢这种回答，哈哈哈哈~”

辛珊：“……”

挂断电话，姜言通过左右张望来掩饰刚刚大胜一局的小嘚瑟。

正好赶上前方的车子遇红灯停了下来，她就这样不经意间掉进一双满是戏谑的眸子，来自现在正和她在小宾馆的男主角。

等等，她刚才都说了啥？

所谓怼人一时爽，怼后人断肠就是这种感觉吧。

可是她能怎么办？是夺门而出还是能消除顾盛宁七秒前的记忆？

都不能！所以还是保持微笑吧。

姜言咬了下唇，带着狗腿的笑意，“如果我说我平时不这样，你信吗？”待她笑容开始僵硬，对方笑了下，“你室友挺可爱的。”

“可是……”没等她可是个所以然来，他又说：“你也挺可爱。”

等等，现在是讨论谁比较可爱的时候么？

姜言一下子泄了气，小声道：“我没去过小宾馆，”

“我知道。”他说，腾出一只手帮她拉起就要滑落的外套，“我相信你。”

唔……被安抚了，人家就用了七个字，真是出息。

很有出息的姜言几乎在下车后就对着顾盛宁一个标准的鞠躬，“顾师兄今天麻烦你了，师兄再见。”然后就很有出息地、跑开了。

在寝室门口，掏钥匙前，她摸了摸脸，烫的。脖子，烫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说了相信我之后捏了下我的手心啊！！

楼下的顾盛宁借着路灯看着那道背影落荒而逃，笑了。

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回程路上他一边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一边盘算着，希希这员大将可以考虑收入麾下，他妈那可以摊牌了，不对，还要赶紧把那几封情书销毁了。

不到一天的相处，我们的顾老大分明已经把他和姜言孩子的第438个名字都想好了。

姜言害怕的第二.轮.盘问没有到来，或许是她那个回答还让辛珊她们心有余悸，所以她美美地洗完澡睡觉去了。

这天晚上姜言做了个梦，这在她少有的梦境史上绝对算得上春.梦的程度。

梦里，还是在游戏厅，不过这次没有希希。顾盛宁站在座椅后，微微俯身，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两人同握着方向盘。

车身在赛道上驰骋，绕过建筑，绕过障碍物，超过其他的赛车，一路顺顺利利。

而她的视觉听觉通通不见了，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在用力，她的手背在发烫，他温热的气息悉数打在她的脖颈，痒痒的。

然后是她胸腔里有规律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接着，他们过关了，然后在庆祝，而庆祝的方式……

他的手绕过她的后颈，然后是不断放大的俊脸，近了一点，再近一点。

他给足了她推开他的时间，可是她没有。看过无数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告诉姜言，这个时候应该闭眼，她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的唇就这样压了上来，两片唇瓣贴在一起，软软的，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烟花炸开的声音。

就在姜言以为自己要脱氧而亡的时候，她醒了。

雪白的天花板，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室友们还在熟睡，只有心口一定幅度的起伏告诉她这个梦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很少做梦，也很少记得做过的梦，这种小机率事件碰上这种梦，姜言表示她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

心累地爬起来，再心累地去楼下给她们买好平时爱吃的早餐，姜言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知识的海洋里熏陶一下。

一定是她和这些女污大人待太久才会有了这种旖旎的念头，一定是！

她打算去图书馆，可走到半路想起来周末是闭馆的，只好调头往回走。正好前段时间列了个书单还没来得及清，便索性去市中心的书店淘书。

a大虽然算不上穷乡僻壤，但离市中心还是有不远的距离，大概半小时的公交。

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姜言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却又在两站后被挤到了后门口，她紧紧地抓住门口黄色的小柱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涌过来的人群挤下车去。

又是一个停靠站，前门口的空间已是告罄，上车的人开始选择从后门上。

这会儿上车的就是两个推着小拖车的大妈，看来是刚买菜回来，脸上还残留着大战过一场的疲惫。

这菜看上去不重，不过要提上车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姜言离得最近，想也没想便搭了把手。

长发大妈一边把零钱往前递，站稳了就向姜言道谢，“姑娘你还真是好心啊，我这车也挺旧了，刮到你的手就不好了。”

姜言朝她笑了笑，“阿姨客气了，搭个手是应该的。”

那阿姨又打量了下姜言，笑着开口：“小姑娘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她还打算说点什么就被短发大妈打断了，拉住她的手，“你这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人家肯定还在上学呢，”她又埋怨地看了长发大妈一眼，“再说了，这么水灵的姑娘还用得着你给人家找男朋友？真是瞎操心。”

想想也是，长发大妈朝她抱歉地笑了笑，“姑娘你别见怪啊，我这人就这样，小区里好多小伙子的对象都是我介绍的呢。”

姜言摇摇头，“不会。”

一下车再次呼吸到流通的空气，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她现在耳边还盘旋着两位大妈的对话，什么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家男人又家暴自己妻子了云云。

姜言揉了揉不断跳动的太阳穴，长呼了一口气。

她想起了顾盛宁说的那句可以想象她的婚后生活，如果以后她也是这公交上的大妈……

那也要做个有修养的大妈，姜言如是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如今的书店不比先前，仅仅是个即走即停的交易场所。准确来说，它应该是个集阅读、休闲、社交的文化沙龙。

且听风吟是她常去的一家，如果一定要问她为什么偏爱这里，她的回答会是：这是环境好的书店中种数最全的，也是种数全的书店里环境最好的一家，最要命的是它坐落在市中心主干道一条街以外，交通方便，远离喧嚣。

姜言在各个书架间穿梭，对着手机的便签一本本找过去。

很多时候姜言并不在意身高这个问题，除了某些情况，具体表现在高处的物品够不着，此情景频繁发生在超市、图书馆等地。还有一次陶子走路玩手机头顶撞树枝，姜言伸长了脖子畅通无阻。

又比如现在……

看着最上面那本诗集，姜言只能望洋兴叹，踮踮脚，未果。谁说的踮脚就能够到天的，纯属扯淡！

姜言第一反应是寻求帮助，在对比了店里小姐姐的身高后，她觉得还是放弃的好。

就在她打算转身前一秒，身边的男人干咳了一声，“要哪本？”

姜言呆了两秒，“最右边那本。”

男人伸手，毫不费力取下她要的书交到她手中。本是偶像剧里常见的剧情，还是那种十年前的偶像剧，现在这梗早就被用烂了。

两位当事人更是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姜言道谢后就转身走了，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抬头，又看到了他。刚才留意到他手上的那本书，《写给男人的怀孕书》？

腰封上的宣传语夸张到不能更加，加大号的字体让姜言想忽略都不行，似乎没有买这本书就是对老婆孩子不在乎应该心怀愧疚。

他还留在她刚才的地方，从蹙起的眉毛姜言猜想他是在纠结胎教需不需要文学教育。

一袭西装的男人，就这样挺立地站在这一方窄窄的书架间，带着为人父的激动和忐忑。姜言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低头笑了笑。

悠闲的阅读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姜言伸了个懒腰，从包里取出手机。

在走进书店前她开了静音，这会儿收到好几条消息，企鹅群里得了早餐的三人感动到就差把姜言捧到天边，表情包里感动的眼泪逆流成河，还有一条朋友圈动态的回复。

言小姜：公交上的阿姨要给介绍对象，姜教授你怎么看？

大概她手动艾特的姜教授还在上课没有看到，那个评论的小红点来自顾盛宁，那个正经到不行的头像：你问问阿姨，还需不需要候选人？[害羞][害羞]

砰，姜言看着屏幕，就像平静的水面翻起巨浪，漆黑的夜空点燃焰火，高中课本里镁的的氧化反应。

耳边闹哄哄的，像是小时候过年放的鞭炮，响个没停。

就在一瞬间，姜言在最应该悠然静心的环境里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