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偏角落安静坐着，可就是有人不让人安生看书。

姜言稍一抬眸，就发现了隐藏的摄像头，是个女生，躲在厚重的书本后面。

虽然那个角度很像是在自拍，但是同为女生，她不会看不出来那位的眼睛时不时落在自己对面的人身上，更何况她还有几个经常借自拍之名偷拍男生的室友。

姜言抿了抿下唇，心里徒生出一股烦躁。

现在社交媒体这么发达，人人申请一个账号都能把生活中的照片视频传上网让人观看转载，而大学生又是最好干这种事情的。

一想到他的照片可能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主页上，姜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堵。

索性也不看书了，就这么盯着他。

“怎么了？”大抵是顾忌场合，他说话压着声音，探过头来。

姜言闷声道：“九点钟方向，你自己看。”

顾盛宁正要转过头去，姜言一把抓住他的按住书页的手，提醒他：“别太刻意，就轻轻扫一眼。”

他点头，一眼看过去，正好在空中撞上那女生的目光。

对方被当场抓包，脸一红，捏着手机的右手缩到桌下，埋头看书。

她的提醒似乎并没有用，覆在他手背的手心却是开始冒汗，姜言不动声色地退了回来，在裙摆上擦了擦。

得，那细汗冒得更快了。

顾盛宁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起身过去，不偏不倚，正是九点钟方向。

他表情淡淡，教人看不出他的态度是纵容还是拒绝，但姜言就是笃定，他会让那人把照片删掉。

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姜言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不过可以确定是很短的一句话，似乎眼神还飘过自己的位置。

然后就看到那女生的手指在屏幕上摆弄了几下，一脸的可惜。

姜言很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呀？”

顾盛宁看着她，“我说，那张照片不能留。”

姜言继续问，“原因呢？”

“原因啊……”他吊足了胃口，然后吐出一句话，“我在追一个女生，所以啊，只有她的手机里能有我的照片。”

她手机里确实有他的照片没错，而且不止一张。

镇机之宝就是他的微信头像，还有一些上次演讲时陶子抓拍的，高清无.码，360度无死角的那种，要拍照的时候坐在第二排的好处就这样凸显出来，简直比官方发出的照片更高清。

可就是这种360度无死角的考验他也轻松挺了过来，正面、侧面、点头、抬头，颜值不减半分。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姜言镇定地往后翻了一页，稳住稳住。

心里催眠起了效果，她还能勉强把这书看进去。

姜言喜欢看书，不管关于什么方面，就算是扔一本圣经给她也能津津有味地看上一个上午。

阅览室有分类，她现在在的就是放的尽是经济类书籍的那个。她手上的就是一本《消费心理学》，据说案例很多，亲测掉进过不少营销人员的套路。

姜言觉得其实这些营销的招数她也中过，是那种明知是套路还是会被套住的那种。因为更多时候，是超市的导购太过热情，往往让她来不及反应就看到推车里已经被放下太多的东西。

不是不能理性浪费，只是一向不习惯拒绝。

姜言习惯性地抬腕看表，8点半了。

很好，她才看了五页，这种蜗牛效率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人慢慢多了起来，时不时有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而对面的人明显没有要走的打算，维持一个标准的看书动作很久没有变过，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就再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这时，从姜言的右手边蹿出一个人，她一看，是设计社团里那个寸头君。

寸头君抱着一大堆书，姜言只瞥到了“机械设计”“自动化”等字眼，看来大家的确都是半路出家，聚在一起全凭爱好。

林哲一如既往热情洋溢地同她打招呼，尽管她再也没参与那个社团的任何活动。

他虽然嘴里唤着姜言，眼神却坚定地锁在顾盛宁身上。

最近社团里好几个成员说顾师兄最近常在图书馆出没，让他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被他碰到了。

姜言看着他几近痴迷的神情，耳边飘过一句陶子常念叨的话:同性.交友，排解寂寞，释放压力。

她心中警铃大作，前有迷妹偷拍事件，后有迷弟紧盯不放，这人该不会男女通吃吧？

来人并不打算再开口，被注视着的人眉头轻蹙，姜言只好当起了中间人，“这是社团的负责人张哲，”换了个边，继续介绍，“这个是顾盛宁。”

简单粗暴的介绍，她没有说是哪个社团，因为在本人面前说起那个名字还是有点莫名地羞耻。

也没有介绍顾盛宁的身份，因为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人会和她一起在图书馆。

只见寸头君苦着张脸，转头看姜言，“姜言，我叫林哲啊，不姓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果然自己还是没有介绍人的资质啊，姜言抱歉地笑笑，头一偏，不说话了，自然她也没有看见顾某人很不客气地笑了，是那种喷涌而出的笑意。

等他笑完，寸头君林哲伸出右手，“顾师兄你好，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

尽管不喜被打扰，顾盛宁还是站起来与他握手问好。

看眼前的人还是不打算移开脚步，顾盛宁放缓语气，温柔地提醒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学弟：“谢谢你的喜欢，还有什么事吗？”

林哲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一脸的真诚，“师兄，是这样的。我们设计社正打算邀请一个专业的设计师前来指导，有拜访过您，不过于助理都说师兄你暂时腾不出时间。”

林哲还记得当初说要选人去拜访顾师兄的时候，在座的女生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可是个名正言顺接近顾盛宁的机会，谁都不想错失。

当然，其中也有实打实纯粹喜欢他的设计风格的，不过只占少数罢了。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看到竞争这么激烈也就不好参与，任凭一群女生做决定。

结果却是连面都没见到……

林哲这话有心人一听还以为顾盛宁是大牌，连校友的面子也不给。姜言蹙眉，对这位学弟投去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顾盛宁记得于轩有给他提过这件事，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设计功底不是凭别人的指导就能提升，也不是只靠技巧的事情，真正喜欢的人也不会因为少了一次两次的指导就放弃，他愿意帮助初入这个行业的人，但决不是以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

所以于轩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在他看来，顾老大向来清醒。

这种清醒由始自终，不管是当初白手起家，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区守着几张订单过活，还是现在在市中心的黄金办公楼占地一层，有着数不尽的生意往来。

他不妄自菲薄，也从不图虚名。

顾老大向来不喜出名，几乎拒绝了所有的采访，这种为业余人士指导的差事他没有答应自然不足为奇。

看到顾盛宁不答话，林哲打算拉着姜言一起，俨然把她当成亲密的战友。

“对了，姜言也是我们社团的会员，上次的作品也是很出色的。”

显然他并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只是想随便扯一根稻草再搏一搏，毕竟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很出色？

姜言想到了那张被蹂.躏一番再扔进垃圾桶的稿纸。

有时候称赞一个某方面并不优秀的人，其实是对那人的冒犯，这种不走心的称赞与嘲笑无异，尽管说这话的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更何况她并不想左右顾盛宁的决定。

由是，姜言直接忽视了林哲的求救信号，目光飘乎不定，就是没往他身上转，明显是不打算帮忙。

不想看到眼前的男生和姜言再有什么眼神交流，顾盛宁利索地开口：“感谢你们的邀请，不过很抱歉，我恐怕没有时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引荐其他人。”

他的拒绝很直接，一点余地也不留，更是不避讳没有时间这个人人都会用的借口。

意料之中的拒绝。

林哲没有再纠缠，礼貌告辞，走时还不忘提醒姜言记得这周的培训。

姜言回以微笑，并没有答应。

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

顾盛宁一改刚才的正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有兴趣怎么不找我学？”

嗯……还是被发现了。

姜言扯了扯发尾，扯着嘴角笑笑,“一时鬼迷心窍。”

“如此说来，让你鬼迷心窍的，是设计本身？还是那个男生？”顾盛宁当然知道她对那个林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禁不住想逗逗她。

“都不是。”

姜言舔了下唇，“让我鬼迷心窍的，大概是你。”

被撩了这么多次，她总算是主动了一回，所以现在姜言的眼里有数不尽的促狭和扳回一城的喜悦。

而反观她对面的男人。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就算他心跳漏了一拍，内心的汹涌澎湃也没让常人看清丝毫。

只有姜言眼里他的眼眸，波光粼粼，流光溢彩，是汇成的星河，有光，有清风，有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