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皇城内，谁人不知晓余家嫡女才德兼备，还生得一副好相貌。这年岁才刚刚及笄，门坎都要那求亲的媒婆一众给踏破了。

说起这余家，那可是功勋世家，其爹亲还是当朝丞相，何等风光。能上门求亲也都不是普通人家，但都没有入得了余丞相的眼。推脱地愣是一个也没有应，连同那些礼品一道全送出去门去。还有趁着丞相早朝送进家门里就走的，那丞相回府之后竟是亲自领着人拎着彩礼给送还回去，还严责那些看门的下人们。

也是，谁家有女如此舍得嫁出去的。

“奉天承运，惟我召曰：余家嫡女余若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册其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礼。钦此，丞相大人接旨吧。”高公公端着脸正腔读完了圣旨，换上了谄媚的笑，将持着明黄色的圣旨殷切地向前递到丞相的手里。

太后早几年前仙逝了，后宫之中也许久没有正主了。皇后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眼前这位丞相的女儿，家势前景可是一片大好。此刻里投个好眼缘许是没得错的。

高公公不动声色地望向余丞相，顺带略过他身后那一群莺莺燕燕，寻着那传闻中貌美的余家嫡女。

余丞相妻妾众多，此刻大多是被喜色堆满了面，眸里还偏带了些幸灾乐祸。惟有一位神色淡然，身姿卓然。观其锦衣丽服，素簪稍点缀，朱唇轻染红脂。一人立于此，便将其余众人的容貌掩盖了下去，想来便是将来的皇后娘娘了。

见丞相接了旨，高公公拿了赏钱便告了辞，回宫禀报去了。

高公公那阵仗刚走，邻舍处消息便漫延出去了。街市里皆是一阵叹息，谁不知道那圣上已年过知命，大皇子若是活着，娶亲生的孩子年纪都能与余家大小姐一般大了。

按理说，年纪相差极大的娶亲是小门小户才做的，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名门望族等都是不屑这类事的。可那可是当今皇上，出了这档子事儿，连茶馆里那些嘴碎喜说的人也都噤了声，谁人敢议论？

众人也只敢在心里犯嘀咕，同情这才情出众的余家小姐要嫁入宫中去了。是丞相的女儿又有什么用。

余丞相站在丞相府门前，望着高公公一行人远走的浩浩荡荡，回过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妻妾，将圣旨握得紧一些，又松了松。走到自家女儿面前。

余若安感觉到手上柔软的触感，那圣旨就落在了她的手里。只听她爹叹息道：“烟微啊，你也知为人臣子，终有许多不易。你最是乖巧懂事，外边人无一不是道如此，多些体恤吧。”

烟微是她的乳名，面前的爹爹说完话利落地留下了个背影，向院里去了。大致是去书房了。

看着余丞相进了府，其余人都各自回了自己院里去了。余若安一人朝着天上望去，凤眸溢着一层薄泪，摸了摸手腕上珊瑚寿字手镯。

他是她的爹爹，他更是余丞相。十几年没有一点改变。

余白间，少年时便得志，科考进前三甲为个探花，又因被皇上赏识不到三年就成了丞相。除了其才华出众以外，那似远山清朗之貌也是引得不少闺阁小姐们芳心暗许。

这达官显贵为了拉拢他，将自己的女儿嫁与他也是常事。他这人向来来者不拒，不与任何人交恶。只要城门之火烧不到他身上，他便泰然自若，充耳不闻。

看似清雅，从那群莺莺燕燕之中就可以窥其本性，实乃享乐至上。他为丞相多年，权势都不需他人照拂，平白送彩礼沾染的，他自是觉得麻烦，不收嫁还。更重要的是，余若安岁数还小，成婚也不急，他后宅人多杂乱，吵得他头疼，将管家之权交给她，他省了不少心，哪里舍得将她嫁出去。

皇上的圣旨就另说了，不过是个女儿，他虽只有一个嫡子，这嫡女庶女可是有三四个呢，没了就没了。

余丞相清楚，他女儿这个皇后落在天下人眼里算得上笑话，至多也是可怜，绝不会给他脸上贴金。迈着大步子踏入了书房，想寻个清静。就看着一人已经坐在他书房里了。

余老太太生着病没有去领旨，此刻倒出现在他的书房里了。余白间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一阵烦躁坐了下来。

余老太太是个精明的，在大宅子里边能活这么久，很有本事。她的夫君还是两朝元老，她也是一品诰命，余白间还是她的儿子，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天下除了皇后太后哪个女人能比她地位更尊崇？

“母亲来这是有何事？”态度恭敬，就算是个丞相也担不起不孝的罪过。

余老太太一身暗调子的四喜如意云纹锦锻，系着富贵花纹眉勒额带，看似简朴，可都是用了上好的料子。正襟端坐，更显庄重。捧着放在膝上的白玉茶杯为她这身穿着增了一两分明亮。抬起来喝了热茶，长吁一口浊气，才问：“烟微年纪那么轻，与宫中的那位相差太大，你是不是以为外边的那些闲碎人会说道，给你不长脸？”

四周没有下人，余丞相只得给自己倒茶，低着头默认了。

“她不是个愚笨的，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故的。宫里那位亲自下的旨，怎么也怪不到余家的头上。旁人说也跟你没有一分关系。只是她到底是皇后，你且要把事情都安置妥当，万不可显得凉薄。”余老太太站起了身子，将杯子搁下，在寂静幽深的木阁里发出噔地一声。

余白间被点醒了，倒了茶也没有喝：“母亲说得是，儿子会多加关照。”

“你明白便好。”扶了扶袖子，老太太就走出了门外，她的贴身赵妈妈将竹制的门帘拉开，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老夫人，小心点。近来气候温湿，这石子路最是容易滑倒。”赵妈妈托着余老太太的手走在灰底黑色调的鹅软石的小道上，打量着老太太暗沉的脸色，“老爷虽已位列丞相，这关键还得是靠老夫人您的。”

余丞相跟余老夫人明明是亲生的母子，两人的关系却是一点不亲近。不过老夫人跟谁的关系都不亲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