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枝繁叶茂的树叶缝隙中溜进来,冬日的阳光,尤为珍贵,不忍将之阻挡在外,窗帘被拉的大开。
阳光透过窗户,钻进屋里。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满头银发,双眼合着,身上插满气管,她已经这样躺着一个月有余了。没人知道她会什么时候醒过来,但很明显,家属不愿意放弃希望。
陈可可在这家医院做护工。她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大四的时候也在校园招聘的大军里游荡过,最终没找到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安身之所,于是央求作为这家私人医院的股东之一的姐姐陈九天,来到这里做护工。
陈可可算不上富庶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也是优渥家庭的小家碧玉,这种顺风顺水的没有经历生活磨难的女孩,最是单纯善良,讨人喜欢。何况她上面有个优秀的姐姐,她可谓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必操很多的心。
陈可可端坐在病床前,手里捧着一本《纪伯伦散文诗全集》,用温柔而平静的声音诵读着:
有些人快乐的施与,
这快乐就是他们的回报。
有些人痛苦的施与,
这痛苦就是他们的洗礼。
思想是天空的中的鸟,
在语言的笼里,
也许会展翼,
却不会飞翔。
爱,
除了自身别无所欲,也别无所求;
爱,
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
在爱里一切都足够了。
我们活着只为了去发现美,
其他一切都是等待的种种形式。
……
从这个病人一入院,陈可可就来照顾她了。病人一直这样躺着,她多半是闲着的,但是应病人家属要求,她只得一直待在病人身旁。不过这样,她倒有很多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这一个月以来,为病人喂食以后的午后,她就会这样静静的坐着,读着诗集。她已经读完了泰戈尔的,这几日又开始读纪伯伦的,她会尽量挑些美好的诗句反复诵读,读给自己,也读给病人听。她想着,这对病人的苏醒许是有些帮助的。
陈可可合上了书。
起身,眼睛探往窗外,忍不住感叹:“今天的天儿真好呐!”
如今,在大城市的冬季,这样好的天气着实难得啊!没有雾霾,晴空万里,这前两日的雨怕是最大的功臣了。
病房的一角却传来另一种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不读了吗?”
陈可可有些诧异,她知道这个声音的出处——病人的外孙。这一个多月以来,时不时的会有一些人来探望病人,但片刻即走,唯有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每天都来,他固定的会在一点到两点之间待在这里,坐在病房的一角,用刀子在一个小木盒上刻着些什么。
而这个时候,陈可可一般在诵读着诗句。况且,陈可可本来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自不会向陌生人搭讪。
在开始的几个星期里,他们虽每日相见,却未曾讲过一句话。
直到有一日,他将刻着荷花、荷叶的一个木制音乐盒摆在病人的床头,陈可可瞧着那图案栩栩如生,制作又非常之精美。她联想起近日来他在那一角的行为,不禁多说了一句,“你好厉害啊,这荷叶刻得真好看!”
“荷花是外婆最喜欢的。”
她本来没料想他会有什么回应的,没想到他竟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也是从这句话里,得知他是病人的外孙。而这也是她对他全部的了解了,因为,在这句话之后,直到他刚刚说出那句话之前,他们零交流。
因为满心的疑惑,陈可可只发出了一个疑问词:“嗯?”
然后,她看见他起身走到窗前,他从暗处走向光亮,他的脸庞也逐渐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不知怎的,这一刻,陈可可陡然发现,原来,他如此的明媚耀眼。他不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很惊艳的人,而是看起来很舒服的,耐看的那种人。作为一枚颜控妹子,她为自己没发现眼前这位,与她相伴了一月有余的男子的隐藏颜值而“羞愧”,早知道,她就该趁他不注意,偷拍几张,让何皎皎垂涎的。
思想云游千里的她,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来到了身边。
他拿起摆在窗边桌上的书,随意地翻着,说道:“你最喜欢纪伯伦的哪一首诗?”
“啊?哦!这,有很多,说不出来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那就说说你印象最深的那首吧。”
“嗯?!《我的心灵告诫我》……我的心灵告诫我,要我去看被形式、色彩、外表遮盖了的美,去仔细审视人们认为丑的东西,直到它变成在我认为是美的东西。”
“在心灵告诫我之前,我所看到的美不过是烟柱间颤抖的火焰。”
“可是现在,烟雾消失了,我看到的只是燃烧的东西。”
“我倒是更喜欢《罪与罚》,正直的人,对于恶人的行为,也不能算是无辜。清白的人,对于罪人的过错,也不能算不染。”
“你们不能把至公与不公,至善与不善分开,因为他们一齐站在太阳面前,如同织在一起的白线和黑线。”
“你好,我是李梵,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就在眼前的李梵,陈可可却有些愣神,其实她就是个遇生人就怂的人,这多好的搭讪的机会啊,可是她却只是愣愣地笑了笑,说了个“哦。”
看着她呆愣的样子,李梵的唇角弯起,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说起纪伯伦时,还头头是道的,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小闷瓜。
李梵欠身向陈可可道了别,可直到他走到门口,陈可可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啊!再见。”
等发觉李梵已经离开的事实,陈可可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囔着:“唉,你个榆木脑袋啊!”
可是她不知道,李梵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晚上,应何皎皎的召唤,陈可可来到了研磨时光咖啡馆。
陈可可之所以会和何皎皎结缘,一是因为,何皎皎的二叔何铭诗的妻子,即何皎皎的二婶就是陈可可的亲姐姐陈九天。二是因为,她们两个是校友,陈可可学的是法律专业,何皎皎学的是经济学专业。因此,陈可可也结识何皎皎的舍友。
何皎皎和她的两位大学舍友钟云锦和苏梓玲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饮品已喝了半杯。
“你可算是来了,我和云锦的耳朵已经受了半天罪。”何皎皎笑着说。
感觉到苏梓玲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粉色气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可可打趣道“啧啧啧,有事情哦……”。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总是到我们银行办理业务的那个帅哥吗?”
“嗯,怎么啦?你和他搭讪了?”
“不是,是他主动先和我打招呼的哦。”
“那你有没有明说你对他有意思啊?”
“我们现在已经在交往了。”
“我去,你们发展的还真是神速。”
“都是成年人了,感情就是要干脆一点嘛。话说,你知道我们这次叫你过来的原因吧。”
“当然知道,我们的钟美女就要结婚了嘛。”陈可可说着,揽住了钟云锦的肩。
“皎皎,可可。话说,你们身旁已经有一个结婚的实例了啊。你们两个母胎solo的作何感想?”
“哈哈,随缘。是吧,皎皎。”
“嗯嗯。”
“对了,皎皎。你和石清泉发展的怎样了?”钟云锦问道。
“石清泉?你男朋友,哦不对,是你老公的那个冷面舍友?”苏梓玲问道。
“嗯,是他。不过你说话注意点,他可是我们皎皎的男神。”钟云锦笑着说。
“既然都有目标了,皎皎,你可要快刀斩乱麻,一举将他拿下。”苏梓玲说。
“你们别担心我啦,我还是个学生呢,过两年再考虑磨快我的刀。”何皎皎敷衍着说,“可可现在才是你们最应该操心的。”
“皎皎???????你真是,没义气的家伙???????????好姐姐们,放了我吧。我已经看透红尘了,我决定,以后,以青灯古佛为伴。”
“好吧,好吧,你们俩自己把握吧。不过,我总觉得,年轻的时候,不经历一些感情,等到你们年岁渐长之后,终究会留下些遗憾。”
“但还是要,宁缺毋滥,不是吗?”
“那是自然。”
“对了,可可,你想不想换一份工作呀?”何皎皎问道。
“怎么,你有合适我的工作?”
“我小叔叔,也就是你姐姐的小叔子,不久前,他的助理辞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帮他几天,虽然说,对于你这个连司法证都考过的人有点屈才,不过,去他那工作,不用费心思,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也算得上,你这四年大学学的东西有用武之地。”
“好啊,我试试吧。不过,不是我屈才了。我倒是怕你那个小叔叔瞧不上我。”
“那不会,我觉得你很强。到时候,我小叔叔可能还不舍得放你这个人才离开了呢。”
“哈哈哈????????”
因为接到爷爷的命令,李梵耽搁了几天没有来病房。待到李梵再次来病房看外婆的时候,已经换了护工。
那个喜欢纪伯伦诗集的女孩,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呢。
陈可可与何铭诚的第一次会面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何铭诚的办公室里。
何铭诚正在书架前翻找《刑法》中关于“侵犯知识产权罪”的相关内容。陈可可推门而入,阳光打在何铭诚的侧脸上,像是打了柔光滤镜,他的鼻子高挺,下颌骨有棱有角,一气呵成。不得不承认,他的侧颜几近完美。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七年前,在姐姐的婚礼上,她曾在人群中远远见过他一眼。那时的她,才十七岁,只觉得他简直是当时她所见过的最有气质的男生了。时隔多年,她恍惚间已经忘了他的相貌了,只剩下感觉。
陈可可还没来及细细遐想,耳边已传来一句话:“侵犯知识产权罪包括哪些方面?”
“嗯?哦!客观方面表现为行为人违反国家有关知识产权保护的管理法规,未经知识产权人的许可,侵害知识产权人的权利和经济利益,牟取非法利益,情节严重或者数额较大,或者造成重大的损失的行为。从这里可以看出,这种行为的主要表现:一是行为人的行为必须是违反国家有关知识产权保护的管理法规;二是行为人的行为必须未经知识产权权利人的许可;三是行为人的行为必须是情节严重或者数额较大或者给权利人造成重大的损失。所谓“情节严重,”一般指犯罪手段恶劣,犯罪后果严重,影响极坏等,违法所得数额或非法经营的数额较大,给知识产权人造成损失也较大;所谓数额较大,根据不同的侵犯对象,法律或司法解释分别作了不同规定。主观方面表现为侵犯知识产权罪的自然人或单位,明知自己的行为未经知识产权权利人的许可而侵犯他人知识产权,是这类犯罪故意的核心。除侵犯商业秘密罪外,绝大多数犯罪都只能由直接故意构成,间接故意都不能构成。”
“不错,底子果然很好。”何铭诚转过身,看着陈可可。
一瞬间,陈可可有些失神,也有些失望,只觉得何铭诚的正脸一般般,尽管侧颜无敌,但他的脸上有两个硬伤,一则鹳骨有些突出,二则眼尾有些下垂,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狠戾的感觉。和她记忆里的阳光大男孩,相差甚远。
从何铭诚的角度来看,上一秒还对答如流,言语间流露着自信与桀骜,这一秒已呆若木鸡,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细微之间像是有些失落。
何铭诚向陈可可走去,还未到跟前,只听:“我通过考核了吗?”
“嗯。”
“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随时。”
“明天行不行?”
“ok啊。”
“谢谢,明天见。”
陈可可利索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这些年,何铭诚接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上千起,见识过形形**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逐年精进,平日里,他只消与他们对视说上一句话,便能猜出他们的大半心思,今日倒是碰到了硬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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