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生物钟让李长安在六点的时候清醒，换了新环境，睡眠质量并不好，但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起床做简单的洗漱，换衣服出门跑步了。

昨晚天色暗，没太注意公园的环境，现在才发现公园其实很大，他们昨晚散步的地方只是环湖的一面，有一大片垂丝海棠正在开放，空气里有沁人的浮香，枝头上传来吱吱喳喳的鸟叫。

湖的另一边是休闲活动中心，湖岸的垂柳在吹拂的晨风中飘荡。有老人在打太极，有人做引体向上，穿着骷髅t恤的少年踩着滑板从眼前经过，朝气蓬勃的一日之晨。

李长安甩着轻松欢快的步伐回家，神情十分满足，换鞋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沈至正在吃早餐，看到她从外面进来，有点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去运动了？”

“去跑了一会儿，公园环境不错，下次你也试试，非常适合中老年人晨练。”李长安说着提溜上楼，只给餐桌上的人留了个运动套装的背影。

沈至把拿在手上的叉子放下来，摸着自己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中老年人吗？有点意思。

李长安洗漱下来的时候，长桌对面放着两片烤好的土司，一个全熟的煎蛋，一杯牛奶。

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的。吃了一口煎蛋，有点硬，煎太熟了。她比较喜欢吃单面熟的糖心煎蛋，但她依然很愉悦的享用了早餐，对于别人已经做出的努力，她从来都很宽容。

一楼和二楼的阳台装修风格一致，都摆放了一套休闲的藤沙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网页，沈至坐在沙发上，拿着笔在纸上签字，看起来像是在处理公事。

早餐过后，李长安拿着一个盒子到阳台找沈至，盒子是昨天放在茶几上的那个。她在沈至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这个送给你，苏州带回来的小礼物，可以打开看看。”

有点眼熟，这是昨天放在桌上的那个？沈至伸手把盒子接过来掂了掂，没什么分量，盒子倒是别致。偏紫罗兰色的底布绣着一些墨绿的纹路，看不出来绣的是什么图案。搭扣是一个栀子色的祥云盘扣，像早期立领旗袍的第一颗扣子，颇有些古色古香的雅韵。

“给我的礼物吗？谢谢。”

沈至合上了笔记本，把接过来的盒子放在上面，扭开搭扣。是一条藏青色的真丝领带，绣着浅蓝祥云盘纹的手工苏绣，还有一块同色的方巾。方巾右下角绣了两片墨绿的银杏叶，线条精致高雅，明朗且生机勃勃，也栩栩如生。

领带和丝织方巾妥帖的摆在盒子里，搭配起来看十分的素雅美好。他把领带拿在手上，柔软光滑的绸面摸起来很清凉，精湛的苏绣手工技艺在两只腾云的白鹤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一条用了心意做出来的领带。

“礼物很特别，我很喜欢，谢谢。”沈至又说了一次谢谢。

“客气了，我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的衣服就是这个颜色。”李长安指着他手里的领带回忆道。

“哎，好像挺配你身上这件衬衫，带上看看吧！这个草木灰颜色的衬衫配起来应该也不错。”

在李长安的循循善诱和冀望下，沈至做起了领带的临时模特。他把衣领竖起来，领带顺着衣领的折边挂好，把衣领翻下来开始系结，他会的花样不多，准备系一个最简单的四手结。抬头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系领带的手，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突然起了戏弄的心，轻笑了一下：“怎么，要代劳吗？”

“嗯，沈先生你的手真好看。”说完俯过身来帮他把衣领拉平，并接手了他已经系到一半的领带，顺便摆正他有点歪掉的领口。

李长安神情大方自然，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动作，没有察觉这是个很亲密的举动。

沈至抬眼看她，靠得太近了，白皙细腻的脸颊近在咫尺，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绒绒的汗毛，脸颊那片看起来光滑细嫩的皮肤，亲起来感觉应该很不错。他感觉到李长安呼出的热气正拂过他的下巴，而他只稍偏过头就能亲到她嫣红的下唇。

沈至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挺腰向后退，可惜李长安已经先他一步，重新坐回了对面的沙发，举着手机给他拍照。

“好了，我拍给你看。”

亲密的氛围荡然无存，四周突然空旷得过分，以至于他开口说话的声音还有点不自然：“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给他买领带还亲自帮他系上？”

“也不是啦，举手之劳嘛，又不费事。”李长安以为沈至只是想感谢自己，拿手机咔嚓了一张照片，不假思索地答道。

她低头看自己新拍的照片，表情带笑：“真是好看，沈先生你瞅瞅。”

沈至突然觉得有点兴味索然，不过还是就着她的动作一起看了照片。阳台的光线很好，照片采光明亮，照片里的人没有抬头看向镜头，而是微微垂眼看向左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新领带和衣服确实很配，或者说是和他很配。

沈至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前的领带，向下捋了一遍，低低“嗯”了一声算作了回答。

李长安把他脖子以上的地方盖住，向他申请可不可以发到朋友圈，得到许可的李长安发了一条带图的动态：沈大模特，借你的脖子炫耀一下眼光。真好看！

平时不觉得，今天她看着才发出去一小会儿的朋友圈，下面立即跟着的一串评论，突然发现她的朋友们可能真的很闲，不然为什么能同一时间凑的这么整齐！

小野驹：秀恩爱，哼！（左哼哼右哼哼）

席宁宁：安哥哥，你变了，你以前明明喜欢妹子（流泪）

鲁秀慧：亲爱的，你竟然有了新欢（哭泣）

阁小楼：敢不敢把脸露出来（抠鼻）

巫山喜玲：领带好好看，这个眼光可以，一百昏！

梁寻：等我回去，给你模特整个人（害羞）

小野驹：楼上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宠妹狂魔（白眼鄙视）

阁小楼：楼上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宠妹狂魔（白眼鄙视）

sweet滕：楼上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宠妹狂魔（白眼鄙视）

李长安统一回复：周末很闲很愉快（转圈圈）

评论新增一条，点开。

沈至：人好看还是领带好看嗯？

李长安看到这句话，抬起埋进手机屏幕里的头，说这句话的主人靠在对面的沙发，托着下巴正饶有兴味的看向她。英俊明朗的眉眼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融进一些四月春风和四月的阳光，有涟漪在心湖迭起。

蓦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李长安脸红心跳都不受控制，再多看一眼，更觉得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连呼吸都乱的很。她突然想起书上的一段话：“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海最深邃，干净又透明。我想，那是他们没见过你的眼睛。”李长安在心里又添了半句——尤其你含笑的眉眼，风华月貌有所不及。

“时间不早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李长安很久以后才知道，在这个春意浓融的早晨，她因为对美色心动，试图过落荒而逃。

“我送你过去，周末人多，地铁不好坐。”李长安拒绝，沈至也拒绝。跟在她身后轻松坚定的脚步声，表示了她拒绝无效，而后者身体力行。

“真的不用麻烦您，请您留步吧。”李长安换鞋子，做最后的挣扎。

“不麻烦，就当报答你送了我礼物，我送你。”沈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李长安挫败：“喔喔，那谢谢沈先生。”

汽车开出去半个小时，车里还是奇异的宁静。李长安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由于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脖子都僵硬了。自觉前方无趣，她把目光转回来盯着车载音响，转头问沈至：“来点音乐怎样？今天还挺堵车的。”

“随你喜欢，我平时不太听音乐。”说完自觉打开车载音响，把线放到李长安手边，继续专注到开车这件事中去了。

李长安听的歌，小众、冷门、种类杂，从二十世纪初期的老爵士到原创古风，有时是一段鼓点、一段轻哼、或者一段独白，总之都不太受现在的年轻人欣赏，借用某个“热搜段子”来形容——冷门到没朋友。

宿舍里有第二个人的情况下，她从不把音乐外放，因为被嫌弃的次数太多，合租的室友们一致表示完全听不懂，完全无法欣赏，她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

“那开我的？怕你不爱听哎。”还是打个预防，实在拿不准沈至会不会介意。

“没关系，我都可以。”前方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沈至踩下油门缓缓提速。

“那我真的开了啊。”李长安嘴上说着，其实已经打开手机并连接了车载音响。

“嗯。”沈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大概觉得她开个音乐怎么还能这么事儿。

李长安觉得现在这气氛，爵士的调调可能更适合，最好成功把她催眠睡过去，她就可以不用面对车里尴尬的气氛。打开音乐播放器，自动播放了列表里上回暂停的歌：

……

closeyoureyes

putyourheadonmyshoulderaddsleep

……

歌声流出来的时候，李长安着实诧异了一把，这么灵验吗？想什么就来什么，第一首歌就开始闭眼睡觉？

“可以吗，不喜欢我换一首。”把手机放到座位旁的收纳盒里，李长安转头问开车的人。

“就这个吧，你很喜欢这种风格的音乐吗？”沈至就着音乐的话题开了个话头，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副驾驶上的人的不自在，都到了有点小心翼翼的地步，就算他是瞎的也该感觉得出来，这让他有点过意不去。

“基本上在环境安静，气氛舒适的情况下比较喜欢，其他时候也不常听，我喜欢的音乐其实很杂，有段时间对死亡金属很着迷，听了不少很吵的作品。”

“死亡金属？很少有女孩子喜欢这么狂野的摇滚乐。”

“我也不是一直都喜欢，只是突然觉得很酷，短暂的喜欢了一阵子。”

“很特别。”沈至下了三个字评语。

“是吗，哎……沈先生你把我放在那个超市门口就可以了，我买点东西等下自己走回去。”李长安话说到一半，车就已经开进了常青小区的路口，赶紧指着路边一家超市说道。

常青小区是个老区了，住在这一片的大部分是n大的教职工，她妈妈是n大的心理健康顾问，除了学校专业课的课时，一周还固定有几次讲座，为了方便她妈妈工作，他们一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多年。

车子靠边停好，李长安下车绕到驾驶座窗前，沈至就把车窗摇了下来，李长安探头和沈至对上：“谢谢你沈先生，明天见。”

沈至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明天自己回去就好。”

她这么说，沈至也不再坚持，道了声好就把车滑出停车位，不一会儿就融入了繁忙的车流。

李长安看着黑色的越野车彻底消失在前方，转身走进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