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啊，盒子里的凉菜你记得拿回去吃，别忘了。”

梁西星期一在c市有两场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的主题讲座，今天必须得过去和举办的校方会面，商讨讲座相关准备工作。她早上做了一些凉拌菜冻在冰箱里，出门前再三提醒李长安带回去吃。

“知道了妈，您都说多少回了。放心吧，不会忘的。”李长安从房间里出来，说这话的语气故意拉的很长很无奈，走到玄关帮梁西拎手上的提包，让她更方便换鞋。

梁西没去管她的不耐烦，接着道：“你爸今天去店里帮忙，回来估计很晚了，你晚上自己弄点吃的，别又玩过头就忘了吃饭，你那个胃经不起你再折腾了。”梁西从她手里把包拿过去，关门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知道，我回去会记得吃饭，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报平安。”李长安觉得她妈妈大概是更年期了，怎么一件事能反复说这么多遍，从早到晚，一日三餐一次都没落下。

“那我走了啊，你回去记得锁好门，注意安全。”

“哎妈，有时间记得买特产，就c市贼有名的那个小吃，别忘了啊。一会儿我把包装给你发到手机上，嘿嘿……”

“那些个吃食又油又辣还麻得很，你那个破烂肠胃少吃点。”

“知道了，我就是想尝一尝，你尽管买就可以了，我会控制我自己的。”李长安嘿嘿笑着把梁西送出门，回房拿了两本自己的专业书，又绕到厨房把梁西装在盒子里的凉菜带上，回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去了。

她到家的时候，沈至不在，打开冰箱看了一下，只有西红柿和茄子，盒子里还剩四个鸡蛋。把冰箱的门合上，她给沈至发了一条短信。

[今天回来吃饭吗？我从家里带了凉拌菜，不过没有肉菜，如果你不回来吃，我就只煮一份米饭。]

沈至过了一会儿给她回复，回来吃，并且人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李长安煮了两个人的米饭，确认电饭煲正常工作后，把冰箱里剩下的菜拿出来处理，准备炒一个万能的番茄炒鸡蛋，茄子则打算做成红烧。

李长安的厨艺实在说不上好，除了会做几个固定的家常菜，会熬粥会煲汤会煮面条，其他方面真的很糟糕。她自己对吃的要求很低，也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现在多了个沈至，她下厨房还挺有压力。

李长安插在裤兜里的手机开着音乐，是李健的《风吹麦浪》。

……

嗯…啦…嗯…啦…

我们曾在田野里歌唱在冬季盼望

却没等到阳光下

这秋天的景象

……

李长安用搅鸡蛋的筷子轻敲着碗沿，兀自沉浸在音乐里。沈至走到厨房，看见的就是李长安边打鸡蛋边哼歌，一副乐在其中很享受的模样。李长安的性格挺闹的，但如果不是她刻意去热闹，她在地方总有让人感到内心平静的魔力。

沈至收回逡巡在李长安身上的目光，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出声打破了宁静：“煮什么，要帮忙吗？”

李长安循着声音回头,喜悦的笑意一点点地往脸上爬：“你回来了啊，饭还没有好。你要帮忙吗，那红烧茄子你来炒？”

沈至把杯子放到台上，挽起袖子站到水槽前洗手：“我来吧，你去做别的。”

李长安把位置让给沈至，从厨房退了出来。她把保鲜盒里的凉菜装到餐盘里，一个莴笋和黄瓜的杂凉拌，还有一小盒凉拌海带。梁西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两个凉菜看起来非常下饭，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往厨房偷偷扫了一眼，确认沈至在切菜不会看她，动作很快地夹了一根海带放到嘴里。

“好吃吗？”沈至在她偷看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转头刚好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李长安有一瞬间的尴尬，脸上飞快的红了，语气里带着被抓包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发现我偷吃？”

“我只是好奇，想吃就吃，为什么要偷偷的。”沈至把切好的茄子放到碗里，靠在流离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好笑。

“……”所以她刚才到底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两个人，两个热菜两个凉菜，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却也温馨可口。

饭后李长安发出满足的喟叹：“好饱啊，沈先生你煮菜简直好吃到爆炸，我妈妈做的凉菜也好吃。”

沈至收了碗端到厨房，李长安不好意思自己坐着，走到水池前和沈至一起洗碗。沈至用洗碗布刷一遍递给她，她负责把泡沫冲干净，最后由沈至把碗放到消毒柜里。

沈至把擦手的毛巾递给她：“要出去走走吗？”

“好啊，消消食。”李长安擦干净手把毛巾挂好，跟在沈至后面出了厨房。

“这个是什么？要先收起来吗。”走过沙发的时候，李长安指着茶几上的纸箱问沈至。

“差点忘了，这个是拿回来给你的，打开看看。”沈至退回来两步，在沙发上坐下，把盒子推到她面前。

“什么啊？”李长安认真研究起眼前这个挺沉的箱子，纸箱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木盒，打开木盒的时候，用来防震的泡沫纷纷掉了出来，应该是什么易碎物件。她把上面的泡沫扫开，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个是陶艺馆展出的那套酒器？”

“嗯，你不是想要吗？”沈至帮她把剩下的包装拆干净，六件酒器依次摆到了茶几上。

李长安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可唐老师前两天跟我说，投资商并没有要出售的打算，怎么又卖给你了。”

“是不打算出售，我送给你的。”

“你送给我？为什么啊？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我自己做的，我还不知道它值多少钱吗，看起来唬人而已。”也就李长安这样的好忽悠，这话要是让唐馆长听到，她能活活笑死过去。

李长安完完全全没有意料到，慢了半拍才惊呼出声：“你做的？我天，你做的吗！可老师说是投资商的作品。”

“嗯，我就是那个投资商，几年前的作品了。”沈至把身体放松，靠到沙发上。李长安抑制不住的开心和溢于言表的崇拜，让他突然觉得被自家阿姨嘲笑了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物超所值。

“你真是太厉害了！现在的男生都像你这么优秀吗？你也不用真的送给我，借我看几天就可以。”

李长安把几个酒器摸了又摸，简直爱不释手，过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可以试用一下吗？”

沈至略有点惊讶，毕竟他当时做这套酒器，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使用它。

“想？”

“当然！”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李长安想，为什么不呢？

“想就试试。”

于是两个原本打算要去散步的人，变成了相约到阳台喝酒。她和沈至拿着清洗干净的酒器来到阳台，一轮清月挂在空中，是一个很安静的仲夏夜晚，月色比从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还要吸引人。

沈至站在吧台前，酒柜里大多是一些洋酒，没有适合拿来温着喝的清酒。考虑到李长安的酒量，沈至从酒柜里挑了刁影从老家批发回来的青梅酒。

三大箱果酒，刁秘书亲自站在公司门口，逢人就送。虽然他手上开的这瓶，是刁秘书亲自放到他办公桌上，但本质上它还是批发来的。

温酒器放了些水在里边，无色无味的蜡烛在低部燃烧加热，装酒的器皿口渐渐散发出甘醇的酒香。

李长安看着外表骚气的酒器，却烫着清甜的果酒，这种违和的感官刺激让她着迷：“这感觉棒极了，赛过神仙。”

“尝一下，青梅之乡出产的青梅酒。”沈至把温度刚刚好的酒倒给她一小杯。

李长安抿了一口，眯着眼细细回味：“等到了冬天，我们可以试着喝一点甜米酒。”她说着举杯和沈至碰了一下，接着憧憬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人间花酒事，光是想想就已经十分惬意了。”

沈至捏着酒杯，所有所思：“好是好，这个炉子未免太花俏，改天换套朴素点的，再捏一个配套的小火炉。”

李长安心里突然一热，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恰到好处的合意,不明由来的心惊，猝不及防的心跳加速。想起自己不知在哪儿看过的句子,李长安笑了出来，带着点促狭，带着点满意。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奇妙又美好，单纯且清新，而她正在无限地接近这种感觉，正在经历这种美妙，平凡和神圣。

她心醉地抿了一口温酒，密匝匝地睫毛向上一掀，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锁住了沈至，酒气熏过的眼尾染上了淡红色。李长安看着沈至，诚心实意地一字一字地说：“沈先生，你一向都这么会讨人欢心吗，怎么说呢……连提出建议都像是在说情话，可心极了。”

沈至跌进了一道开满桃花的裂谷，那些红润鲜嫩的春意，万丈幽谷都挡不住的向他纷至沓来。偏头错开那双像蒙着初冬晨雾的眼睛，拿起杯子和她手上的酒杯轻碰了一下，把酒一饮而尽，他略带回忆地答非所问道：“这么多年，也就真心讨过一个人的欢心，也没能留住。”

沈至连续喝了两杯，把剩下的半瓶酒倒进了温酒壶，眼里都是复杂难明的情绪。

李长安也喝光自己杯中的酒，凉了的青梅酒有点苦，漫上眼眶要溢满出来的苦意，让她眯起了眼睛，左手艰难的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我小睡一会儿，你继续喝，下一壶记得叫我啊，我们今天可要好好地过一把‘把酒话桑麻’的瘾。”

属于李长安的这场心动，在这个仲夏的夜晚和蒸腾的酒气一起，消散在撩人的月色里，无人欣赏。

这就醉了吗？三杯倒？沈至看着刚刚还惦记着下一壶酒的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两个年龄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在仲夏时节的夜晚，温一壶口味清甜的果酒，对喝了一晚上，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感觉还不赖。

他把李长安从阳台的沙发上抱进屋，让她在客厅的沙发上躺好。他也不着急上楼，而是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心思深沉地看着安然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