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上班第一个月,李长安每天只需看报表和偶尔对接客户,她以为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这么混日子。事实证明,是她的想法过于单纯美好。给她的适应期刚过,她就被瞿淞成千上万倍的进行劳动力压榨,并觉得她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是公司的一大损失。
这段时间,李长安每天加班到很晚,离开公司的时间基本都在八点以后,虽说不上在行尸走肉,但也精疲力倦。今天下班比往常都晚,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做完最后一份加急文件,把文档发给客户又收到pass通知,她慢悠悠地收东西,准备下班。
明天是周末,今天部门的同事走得都很早,整层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楼层比较高,外面高亮的灯光透射进来,关了电闸的办公区也显得很亮堂。她从办公楼出来,不急着赶路回家,而是漫无目的的慢走着。
她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刻,完全属于自己、可以做思考的时间,所以她放任自己劳累的身体和精神彻底放松下来。大部分时候它们都不属于她,工作日属于工作,节假日属于家人和朋友,周末属于一些兴趣和爱好,总之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和事。
她看似比一般人平和的脾气和性格,和她不为人知的生活习惯关系匪浅,她享受这样的时光,也热爱这样的自己。她和路上擦肩而过的所有行人一样,没有工作日的匆忙与沉默,而是悠闲的热闹的,昭示着人们享受假期的放松与开怀。
沈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李长安刚走到离地铁站还有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她停下本就走得很慢的脚步,拿出包里震动不停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轻,好像还没有完全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回神:“喂,沈先生?”
“嗯,你回头,看到一台黑色的车子吗?”
李长安转过身,果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她收起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表情,笑着说:“嗯,看到了。”
沈至看着李长安已经换上和平时无异的笑脸,沉默了一会儿:“你走过来,我在车上,一起回去。”
李长安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狐疑的走到车前,敲了敲副驾驶的窗。车窗摇下来,靠在驾驶座上的沈至,朝她看过来。
沈至上身穿了一件偏深色的衬衫,在高压钠灯的黄光下有点像酒红色,衣摆规矩的塞在西装裤里,没有打领带,看衣着像是也刚下班。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衣袖随意拉折起来,露出的手背和腕部有明显鼓起的青筋。她收回在上边流连的目光,问驾驶室里的人:“沈先生怎么在这里?是来玩吗。”
她公司离住的地方挺远,虽然有直达的地铁,但她们公司不靠近地铁口,而是距离地铁口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沈至上班的地方,如果她记得没错,和她现在站着的地方,隔着至少半个n市。她想不通沈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附近倒是有很多大型商场和影视城。
怎么会在这里吗?沈至自己也很不明白,他今天回到家,突然不想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房子,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拿着车钥匙就出来了。
他其实不知道李长安具体的工作地点,只凭印象记得商务楼大概的名字,今天能碰到李长安是他运气好,毕竟他没有真的指望两人能遇上。
他把车开到李长安的公司楼下,看见她从办公楼里出来,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就是直觉李长安正在不动声色地难过着什么。他就近找了停车的地方,李长安已经越过他的车子,走到前面去了。
他下车帮李长安打开车门:“刚好在附近见客户,顺路载你一程。”
汽车驶进小区,稳稳地停在车位上,李长安边解安全带边笑眯眯地道谢,沈至很受用,完全没有加完班又驱车数十公里的疲倦。
洗漱过后,李长安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了,想到自己晚饭只吃了一个蛋挞,顿时觉得更饿了。她敲了沈至的房门,今天沈至接她下班,她觉得有必要礼尚往来一次。
门从里面打开的时候,李长安被眼前白花花的胸膛吓了一跳:“我要煮,我,你先穿衣服!”李长安忘了自己为什么敲门,话没说完就跑了。
沈至刚洗完澡,光着膀子出来是故意的,大概是他突然的恶作剧心理?看着消失在楼梯口慌慌张张的背影,他的心情比刚到家那会儿又愉悦了几分,恶作剧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李长安正在拍黄瓜,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我煮宵夜,你要吃吗?家里没菜了,我就随便煮个汤面。”
沈至抱着手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我不挑,都可以。”
“你去等着吧,很快就可以吃了。”过了十来分钟,李长安端出两碗水煮面,还有一碟拍黄瓜,挂面煮得很简单,放了点碎肉和白菜丝,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清清淡淡。
她自己吃得认真,像在吃着什么珍馐美味,沈至却觉得味道寡淡了些,他的口味吃得很重,眼前这碗汤面对他来说过于清淡。
他以为李长安压根就没放盐,所以顺嘴就问了出来:“你放盐了吗?”
“啊?放了……是不是味道不够,我给你加一点辣酱?”李长安起身去给他拿辣酱,沈至赶忙把人拉住:“没关系,晚上吃清淡一点。”
不怪她不了解沈至的口味,住在一起的这两个月,她和沈至虽然偶有一起吃饭,但沈至从没表现出明显的偏好。他自己下厨的时候的确多辛辣,但指望李长安靠主动观察来得出结论,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李长安根本没有这种优秀的高情商细胞,她觉得清淡养生,那就应该对每个人都有好处,她只会按她认定的那样去做。恢复上班之后,上班期间在公司解决,周末回家吃,沈至也不常在家里吃,两个人很少有机会一起进餐,更别提了解对方的饮食偏好。
她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来,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相比于沈至对自己的贴心,她确实对沈至不够上心:“以后你想吃什么样的,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做调整。”
“没关系,就按照你的习惯来,不用变。”
“沈先生明天有工作安排吗?冰箱里没有菜了,我去超市顺便买些菜回来,如果没事儿就一块去呗,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沈至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拿纸巾擦嘴,沉吟了片刻:“嗯,上午有事出去一趟,下午没什么事,可以一起去。”
吃完面是沈至刷的碗,李长安为此心情愉悦了很久,虽然她不讨厌做饭,甚至说得上喜欢,但她真的很讨厌洗碗。
两人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李长安是一路打着哈欠闭着眼睛回房的。
周末,李长安把家里的花草打理一遍,突发奇想要自己动手烤饼干。她翻找一遍橱柜,发现材料竟然还挺齐全,除了找不到电子秤,其它工具应有尽有。
沈至回来的时候,整个客厅和厨房都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闻着像烧糊的甜奶油,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循着味道向厨房走去。
李长安两手捏着裱花袋,往烤盘里使劲儿挤奇形怪状的面糊,反正从沈至这个偏远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形状。
“沈至你回来啦,快过来帮我一下,江湖救急。”可能是看到了救星太过兴奋,李长安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称呼变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之前不管沈至怎么纠正,李长安都只叫他沈先生,现在为了一盘饼干,“沈至”二字顺畅的脱口而出,他也不知该高兴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他走到李长安身边,餐桌上整齐堆放着烘焙工具和打开的平板,奇怪的是平板上不是菜谱,而是一份烤箱的使用说明。
他站在桌边,得以看清了李长安的饼干形状,没有他意料中的怪异,反而意外的美观,是能媲美蓝罐的标准香草圈,看得出来应该是常做,熟能生巧。他心中属于李长安的小本子又增加了一条:热爱甜食且经常自己动手。
他把洗干净的手擦干,走到李长安身侧,声音温和地问:“要我做什么吗?”
“哎,我研究了好久还是不会用这个烤箱,你帮我看一下是哪里没有调准,只要一会儿不盯着就糊了。”
李长安站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裱花袋,语气很像小朋友在向大家长告状。沈至蹲在橱柜前,心甘情愿的低头认真地研究起自己从没用过了烤箱。
烤箱是厨房装修的全套配置,嵌在橱柜里,门一关就能让人遗忘。
这件电器在他家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使用还是去年十一月,距今也已经有大半年。他的表妹,唐心,过生日非要亲自烤蛋糕,材料也是唐心那个时候买的。今天如果不是李长安心血来潮要用,他都已经忘了自家厨房里还有这么大一个烤箱。
即使是沈至,挽起袖子每个步骤都亲自动手,也没能力挽狂澜地改变曲奇的味道,只是没有再烤糊了而已,这个结果已经让李长安很满意了,十分感谢沈至帮忙。
她往嘴里丢了块饼干,点点头,又拿起一块伸到沈至面前:“沈至,你也吃一块吧,试试味道怎么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裱花袋,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腾不出手,但他还是倾身咬住了递到嘴边的奶油饼干,在李长安期待的目光下,嚼碎并咽了下去。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李长安见他吃了,急忙追问。
“糖放多了,有点甜腻。”
“嗯嗯,没关系,因为没有找到电子秤,糖量没控制好。你的朋友里有没有喜欢吃甜食的,我们好像做了很多。”
“有,等下可以打包送给我哥。”
他比李长安高出很多,每次李长安和他说话都要仰着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例外,她看着他,高兴而期待。和这么一双真诚的眼睛对视,他确认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说话的人因为有了失落感,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兴高采烈。
他看着这样的李长安,带着安慰性的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也许是甜点的味道让气氛太甜蜜,他见不得眼前这人有一丁点儿的不开心。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去拿盒子装起来。”
下午,沈至带着李长安开车绕去了军区医院,沈闻刚好有一场手术,人没有在办公室。沈至把饼干放到办公桌,和沈闻的助手打过招呼后带着李长安去了超市,没有留下来等沈闻。
沈闻结束工作回到办公室,听助手报告沈至刚来过,他尝了一块放在桌子上的甜点,拨了弟弟的号码。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自家弟弟熟悉的声音通过网络信号传入耳内:“大哥,工作结束了,还顺利吗?”
“嗯,怎么不多待一会儿。”沈闻靠在办公椅上,姿势放得很轻松。
沈至刚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边找停车位边分心回答他哥的话:“下次再去看你吧,今天时间不多。”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做饼干了,还专门送过来?”沈闻又拿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故意咬得很响。他可没忘记自家弟弟有多不喜欢甜食,有多讨厌这些齁甜的饼干,连咖啡都喝无糖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闲情逸致做饼干,他弟弟多半是有事瞒着他,所以他很恶趣味的想逗一下他。
“又不是给你的,爱要不要啊,有本事你就别吃。”沈至被哥哥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拉不下脸去解释,只好耍起了无赖。
“好吧,我替他谢谢你们!周末一起吃个饭,家里吃还是外面?”
沈至问李长安,他哥要来家里吃饭介不介意,李长安摇头。
“来我这儿吧,我们刚好在买菜,多买点。”
“那行,明天我把唐心也叫上。”
沈闻这边刚挂断通话,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不是助手杨遥。推门进来的人身量十分挺拔,站在门口什么都不做也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来人有一对很深的眼窝,显得五官特别深邃硬朗,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可能有些过于尖锐,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他见到显示器后的人就笑了,眼里的锐气像是突然被抽空,被一层朦胧的晨雾取而代之,暖融融地让人从心底里觉得舒坦,咋一看还有点和身材不相符的调皮和痞气。
褚知徽大咧咧的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趴在桌子上看沈闻干活:“事情做完了吗,我好饿啊。”
沈闻无声的笑了一下,指着桌上的盒子:“给你的,别多吃,一会儿去吃饭,我还要半个小时就能做完。”
褚知徽捻了块饼干往上抛,抬头张嘴接住,咔嚓两口吃了,又从盒子里抓一块,如法炮制,一个人吃饼干吃出了马戏团的热闹。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发觉味道有点不一样,说出口的话就带了那么一点点酸。
“谁送的手工饼干啊,不会是你们科室那些水灵灵的小姐妹吧,看来沈医生艳福不浅啊。”
“小至和他朋友刚才专门送过来的,明天一起吃个饭。”
“好啊!”褚知徽立马不酸了,像只被顺过毛的巨型犬,趴在沈闻的办公桌上玩手机,嘴里咔嚓咬着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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