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名清瘦的青年,二十四五岁,很瘦,个子只有一米六左右,身上是一袭长衫,很旧但整洁。头上戴着瓜皮帽,脑后一样是条大辫子。
“是周大哥吗?小弟赵忠强。”赵忠强立即就知道这位矮小的青年就是周树人。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想起当初看过的一副图画,描述他在看那场杀给俄国当间谍的中国人的电影时悲愤不已的场景,那图里周树人是没有留辫子的,还穿着日本式的学生制服。不过那显然是假的,现在可是1905年,即使辫子是假的也不能没有,周树人也不是钱家那假洋鬼子式的人物,穿着上和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没有两样。
周树人五官普通,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深邃的眼神和刀削般硬朗的脸部线条,给赵忠强一种严肃和难以接近的感觉。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把赵忠强让进来,边关上门边说道:“原来是忠强啊,我母亲这些时日多亏有你照顾,我们三兄弟都不能尽孝,幸好有你帮忙照料老人家。”
赵忠强随着他走进院子,嘴里很是客气:“小弟这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周老夫人慈祥和善,待小弟如子侄,照顾老人是应该的。”心里补了一句:“还不是为了见识一下你。”
显然周树人对赵忠强的言辞很诧异,他可想不到一个护院头领,揪揪武夫也能说这么文绉绉的谦辞。两人走到堂前,宏儿晃着两条小脚已经窜了过来,赵忠强一把抱起,呵呵直笑:“乖宏儿,你又大一岁咯,等你长大,忠强叔叔一定教你几手功夫!”
逗得宏儿咯咯直笑,坐在躺椅上的周老夫人微笑着说道:“忠强来得正好,豫才他回来两日了,你们正好聊聊,我去添置些酒菜。”她把宏儿从赵忠强怀里抱走,径自去厨房了。
两人坐了,周树人又表达自己的谢意,赵忠强只是摆手微笑不语。见他的做派丝毫没有一般的乡下人那种粗鄙,周树人不禁问道:“忠强兄弟,你读过不少书吧?”
“何以见得?”赵忠强有意挑起话头。
周树人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之色,说道:“我看人一向很准,虽说你像是练武之人,但举止间的气度却没有什么做作的姿态,没读过书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做派。”
“没想到你还会看人,可惜以后的你也看错过人呢,文人写东西,再怎么激于公义,也免不了个人喜好。我记得,似乎读过一段资料,说是《纪念刘和珍君》里被你鄙视得一塌糊涂的女校长,抗日期间为了保护学生被杀害了,可见人没那么简单,可以随意定下善恶。”
心里一番思虑,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赵忠强直截了当的说道:“小弟的确读过些书,涉猎甚杂,古书读过不少,外国书也囫囵吞枣过许多。到鲁镇来,只为陪姑母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小弟或许也会如兄长一般,出国求学。”
周树人很诧异,他本以为这赵忠强也就读过些四书五经,免得成为腹中一团棉絮的草包,却不曾想他还读过外国的书籍,顿时来了兴趣。他留学数年,读书甚多,对“民权说”、尼采学说和进化论等很感兴趣,也意识到国民精神委靡的现实,再加上看了那部中国人被杀头的电影的刺激,已经存了弃医从文的念头。
二弟依然在外求学,三弟夫妻在外地无法归家,他便临时决定回家看望母亲。这两天和本家们见过面,多是些精神麻木眼界低劣之人,几个读过书的,见面既是大骂新党和革命党,腐朽之味几乎让周树人掩面欲逃。如今听到赵忠强“大言不惭”,顿时来了兴趣。
“忠强兄弟有什么偏好呢?最喜欢哪位学者的著作?”
赵忠强仿佛回到大学里接受老师提问的时候,微笑起来,良久才说道:“我喜欢进化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无论是自然、社会或是文化,都是遵循这个原则。达尔文说人是猴子进化而成的,这我是赞成的。”
周树人皱起眉头,说道:“这种论调虽然极为有理,但却忽略了人类共有的道德基础,我也读过,还是存保留意见。”
赵忠强本不是块做学问的料,但读书甚多,而穿越后记忆力也逐渐增强,以前看过的书和资料都能清晰的记起来,这些集大成类的作品比起百年前的学说更多了不少说服力,他倒也很轻易就组织好自己的思路。
“或许吧,但四大古文明,都已灭亡或沦落,我们中华文明更是如此,危如累卵,说有亡国灭种之忧也不算危言耸听。若还不变做狮子去吃别人,只有被外国给吃掉。”赵忠强对于“弱肉强食”这个理论是信奉已久,这也是他心中对于“天下至道”唯一的解释。
这时周老夫人端着托盘过来,赵忠强连忙去接,而眉头紧锁的周树人却是依然坐着思考。周老夫人笑着说道:“他就是这样,一想到什么事就会发呆,这些你们先吃着,酒是温的。我去哄宏儿睡觉,你们聊着就是。”
等老太太走开,周树人正要开口,赵忠强把酒菜摆好,给两人都满上了黄酒,说道:“来,先喝一杯吧。听说兄长在日本仙台在学医?”
周树人给说中心中症结,一口将黄酒喝掉,哈了口气道:“医得了身,医不了心!”
“怎么说?”
周树人缓缓的把自己看过的那个电影说了出来,然后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身体壮健无病,可是精神麻木不仁,只知道夺取那么一点蝇头小利,浑然不顾国家大义。所以,这医术,不学也罢!”
用手指敲击了桌面几下,赵忠强见他神情沮丧,显然是第一次说出心中的想法,便低声说道:“兄长真要学医心之道,开启民智,那这满清朝廷怕是第一个容不下你!康有为等新党都落了那样的下场,改良都不成,更别说变革了!”
周树人猛然紧紧的盯住赵忠强,见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断的夹些菜送进嘴里,很是轻松自在,眼神才渐渐散去凌厉之色,试探的问道:“忠强兄弟,你是革命党?”
“不算吧,虽然我想投身革命,却不想随意把身家性命给交托出去。这世道,没有实力胡乱举事,除了增加冤魂外别无用处。我观这些革命党少有目光长远之辈,十年前那种情况下居然也敢在广州贸然起事,毫无长久计划,与这些人为伍,难成事!”赵忠强却是故意表现出高傲的一面,这让周树人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周树人为他倒上一杯酒,神态谨慎的说道:“兄弟慎言,这乡下虽偏远,但乡民愚昧,听闻去年城里就杀了一个革命党,这种事情对大多数国人而言如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
“这不是明朝,东厂锦衣卫遍天下,就算是,我们之语也传不出去。兄长是见过世面之人,日本虽小国寡民,却是自强不息,国力渐强,甲午一战竟以小搏大击败我国,将来必是以我国为首要侵略目标。再加上西方列强,都指望着分中国这只大肥羊,可笑朝廷还在自欺欺人,玩立宪的把戏哄骗国人。若真有机会,我是一定会参加革命,推翻这满人的腐朽朝廷,为中华复兴尽一份力。”赵忠强半真半假的说道,这种伟光正的言论,他可并不陌生,掐头去尾,信手拈来,就成为自己的“明志”之语。
周树人也逐渐说得兴起,两人一边讨论国人性情,担忧中国前途,一边聊西方文化,感叹国学积重难返。大多数时间是周树人说赵忠强听,时不时赵忠强会说几句颇有真知灼见的话,引得周树人甚是激赏。两人声音却不高,一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原来他已经参加了同盟会的活动……”赵忠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得到这个信息,他忽然有了一个计划。
周树人却没有注意到,他先是把冷了的酒菜端回厨房,又为已经熟睡的周老夫人关好房门,回来坐下后说道:“这么说赵兄弟决定年后就离开鲁镇?”
“的确如此,大丈夫当配三尺剑,逆流而上,为国为家行一搏!”赵忠强说得很是慷慨,让周树人这个热血青年眼中闪过欣赏和羡慕之色。他还有家庭的责任,无法真正完全投入革命事业,这也是他心中的遗憾。
想了一下,周树人说道:“赵兄弟,为兄有一想法,也许对你有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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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力不够,写不出鲁大爷的风采啊,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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