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只感到饥肠辘辘，这些天来张卲伟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说明身体的状况正变得越来越好，也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更加真实。

囫囵的吃下几个干馒头片，外加多半碗稀饭，没什么油水，严格地说其实并不好吃。

大约十点过一点儿的时候，林静来了，她是依约来拿课本和笔记的，十七岁，花朵般的年纪，不过却没有花朵般的样貌，干瘦，甚至瘦小得像个孩子，还是不漂亮的那种。

“我还以为你不肯的。”她的嗓音意外的圆润，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干瘦，“大家都知道你学习好，要不是这次……”

林静没有再说下去，即便年纪不大，她也知道这件事是很容易让人尴尬的。

“没什么，运气不好罢了，也不见得非要上了大学才有更好的出路，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来年要重考。不过我想竞争这么激烈，明年的分数线只怕比今年还要更高，看来这一年你要读得很辛苦才行。”

“本来我也不想念的。大家都知道，我脑子笨。不过我妈她……”

“那你还看什么书呀？莫非还惦记着考大学？”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位姑娘，比起林静，她可要好看得多了，人还没进来，一串好听的笑声就已经进了屋，“你忘了毕业考试那会儿，我是全班第五，一百九十分呢，连我都没敢想着要考大学。你才九十八分，哈哈，要只算一门，那可是个优等生，但你却是好几门加在一起的分数。哈哈哈……”

林静的脸红了一下，她并不觉得对方是怀了怎样的坏心眼儿，也没有太过不好意思，事实上九十八分的她在班里也还不算太差，甚至还要算中等偏上的成绩。

进来的女孩名叫江娜，也是张卲伟的同学，而且是所有同学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江娜长得很漂亮，据说她还有一个更漂亮的姐姐，在县剧团上班，只是张卲伟没有见过，托她姐夫的关系，家里不失时机的替她揽下了管公用电话的这份美差，不累，而且上班离家很近。对了，江娜还有一个当兵的哥哥，刚刚提的干，听说最近要回家探亲来了。

说实话，江娜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管公用电话，太烦人。从早到晚每个闲工夫，好像家里供着弥勒佛，人走马灯似地进来出去，踢破门槛子。而她本人就好像佛堂前的供奉箱，僵硬地吞进一份又一份香油钱——电话费。一想到这场面，她就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透脑门，她甚至觉得这还不如卖冰棍舒畅，推着小车满世界走，说不定还能遇上什么好事。

“你家有电话了，真够份！”林静倒是颇为羡慕的，可能是来了个女生的关系，她也显得活泼了许多，“再怎么也该算是处级待遇了。以后出去玩就不用大老远跑去叫你了，打个电话约好在哪见面就成了。”

“得了吧，还处级待遇呢，谁还不知道谁呀？”对于这些，江娜倒是颇有些不屑，“整天介在那小屋子里一呆，憋闷都能把人憋闷死。那会儿咱们在学校里多来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年不就有好多人要考大学，结果又有几个考上的，我看也就一两个吧。还不是咱们那臭老师，才高中毕业就来教高中，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对了，前阵子高考，他们不是还窜到这我也去试试，才不去受那份洋罪呢！临了还要白瞎五毛钱，都考不了几分，不够磕碜的。谁会向张卲伟那样，早早的就跟着老魏头，我妈说别看老魏头那半间破屋子不大点儿，里面的书搞不好比县图书馆里还要多呢，跟着他还能读不出个大学生来，张卲伟这次也就是运气差些罢了，就是不复习，明年也准考上。说起来那个老魏头这几年也是够惨的了，不过不是都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搞不好过些日子他还会抖起来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考上了也未见得很好，那么多人，将来毕业了指不定会被分配到哪去？要是去了哪个穷山旮旯可就惨了，都赶上上山下乡了，而且还是一辈子都出不来的，多拿那一块两块的有什么用，咱们这儿好歹还是县城呢……”

还真是服了江娜，她竟然嗓子不冒烟，就这么东拉西扯的，而且大有一直说到天黑也不歇口气的劲头，张卲伟这时真盼着林静能说些什么，或者干脆进来个人，然而却并没有。

“你也是时候参加一下体育锻炼了，看你这小身板，就上考上大学又能如何，别到时候念了大学，身子骨却完全垮掉了……”

张卲伟真的很怀疑江娜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七岁，说起话来好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娘们儿，不过她的这个建议倒是很值得考虑一下，自己这副身体实在太单薄了，个子是很高没有错，这一点多亏了父母的遗传，体重却轻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一样，这可不是单纯的营养不良就能解释的通的。江娜的父亲江庆方是在货运站上班的，像废钢管旧齿轮之类应该很容易就找到，要弄一副杠铃，自制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就这点儿事？容易！”江娜倒是颇爽快的答应了，后面的话就多少有些像是在开玩笑了，“你替我守一天电话吧，每天守着那个破玩意儿，人都少活几年，正好过两天马大伟他们约我去滑旱冰，从毕业考试前就没再去过了，也不知会不会在他们面前出丑。”

左右也没有事情做，张卲伟也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出去惹事生非，看电话似乎的确无聊了些，不过至少还可以看书，不像江娜这种静不下心来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人，当然，张卲伟也不是那种特文静的人就是了。

林静收拾好书就回去了，江娜自然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张卲伟。

已经快是中午了，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走走，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身体都快发霉了，何况才刚吃过东西，也还没那么快就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