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发明太阳还未升起之际,连云山脉往外的山道上正有一匹骏马在疾驰。细看,马上竟然还匍匐着一个满身血迹的人影,一根长箭自其背后的肩胛骨处贯入,直从右胸处横贯而出,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的衣服,端的是凄惨无比。
马上的人生命力竟也极是顽强,在如此重伤之下竟没有死去,胸膛之处还能看到在微微的隆动,呼吸虽然不怎么强劲,时断时续的,可毕竟还是没有断,此人自然就是从老贺的箭下逃生的马六了。
说实话,马六心里现在很郁闷,郁闷到死,当然,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比死好多少。
那根穿胸而过的铁杆大箭早已经绝去了他大部分的生机,再加上没能及时止血,如果再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的话,只怕流血都能让他流到死。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即使自己此次侥幸能够活下去,他的右手只怕也废了,那支箭最后可是从他右肩琵琶骨出穿过的,绝了他日后右手再练武的可能。
说起来,马六他们本是流窜西北的众多马匪中的一伙,他们原先有着超过二百人的队伍,且个个都有些真本事。西北本就混乱,他们还有六百多匹好马,在混乱的西北也算个中等的势力,再加上手下一帮敢打敢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悍匪,在西北混的也算风生水起,巅峰时期甚至有着过千的马匹,五百多人的队伍。
可惜啊,他们以前的老大初来西北不懂规矩,无意中犯了西北马帮的忌讳,被西北马帮发了追杀令,开了花红,西北的要钱不要命之辈向来不少,一些大中势力也或明或暗的为难他们,西北虽大,却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迫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得逃出西北,他们原先的二百来人马或降或被杀,到最后真正能囫囵着出西北的,不过五十来人。他们的老大是西北马帮挂名要杀的人,早在出西北之前就被杀了,也是因此他们才没有被西北众势力赶尽杀绝,不过却也再难成气候。
马六原先在这伙人中颇有威信,他这人又有野心有手腕,出了西北之后,除了不愿再干这行的,剩余四十多个人就都跟了他。
他们这伙人那时人数不过四十余人,却有着百来匹的好马,马六他们不敢在西北附近逗留,出了西北就往远了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西北虽好,对他们却已经成为那深渊地狱,路上又怕碰到强大的势力觊觎他们的马匹,只能躲躲藏藏,这样辗转了半年多,他们终于来到连云山脉附近。
一来此地,他们就闻说连云山脉多出土匪,马上觉得这儿是他们发展的一个好去处,而且此处距离西北也足够远,不怕西北势力的报复,所以马六他们决定在此扎根。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落脚的好去处,再依此为基础发展壮大,马六他们有信心凭借手中的人和马发展起来。
在花了几天大致摸清楚连云山脉众土匪的实力后,马六经过对比,最终选定了位于老孤山上的黑云寨出手。一来黑云寨在五大寨中实力最小,只有三四百人二来他们所处的地利位置实在是妙不可言,老孤山的天险让他们即使有数十倍的敌人大举进犯也稳如泰山,于是马六开始着手制定了这样一个周密的计划。
本来他就要成功了,唉,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眼瞅着将要成功之际,没想到张伯瑞忽然给他说了那么一番言论乱了他的心绪。
是啊,此处是连云山脉,不是秩序混乱的西北,没那随时从外地逃来的杀人犯等凶徒来投,这儿土匪的补充是要靠那些平民百姓的。坏了山寨的名声,就等于绝了连云山土匪们的根基,日后谁还敢来投,其他寨子必定要共起而灭之的。
他就是计差一筹,错吧这儿也当成西北,想当然的用西北办事的风格考虑问题,他也没想到竟然仅仅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啊。
不过,他已经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不甘心就此失败,对张伯瑞的话他也不全信,说不定事情还有什么转机,他心中还是抱着如是的幻想。再说即使出了什么事,他们兄弟马多,跑路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大不了丢下这儿继续跑路就得了,只是有点可惜这次损失的人马,毕竟人死一个就少一个,马送出去一匹就少一匹,不过至不济也有山寨多年积累的物资作为补充。
这样想着,他刚刚被张伯瑞打乱的心绪又有些好转起来。
没想到,这时忽然传来飞虎寨攻山的消息,而且已经入了寨门,与前寨的兄弟厮杀起来,马六心里一惊,难道那个张伯瑞说的是真的,已经要应验了?
他心里还有些疑惑飞虎寨的人怎么这么快就的到了消息,不过形势已经异常紧急,他能够听出前寨激烈的厮杀声似乎已经在逐渐的减小,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一方已经快要死绝了。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他手下的人胜了,毕竟他的手下即使再勇猛也只有二十几个人,飞虎寨可是号称有上千人的。
既然知道事不可为,马六此人也颇为决断,也不回去看,聚义的中还活着的张伯瑞也顾不上管,直接就和身边唯一的五个弟兄往放马的地方跑,遂又想到马已经被惊散了,暗骂一声,找到几匹赶忙开始收拢安抚被惊的马匹,准备趁乱逃出山寨,然后再伺机找飞虎寨报仇。
可惜啊,他的厄运没有到此为止,马匹还没有彻底安抚下来,就有人发现了他们。马六他们看到有人出现,开始还是一惊,后来看到只有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刀疤脸两个人时,遂放下心头的担心,两个人而已,还不放在这几个西北凶人的心上。
怕他们两个身后还有大队人马,他们几个已经决定马上骑马跑路,没想到他们竟然看到那个刀疤脸拔出一把刀一个人就不知死活的朝他们冲了过来,这几个人心里还是一愣,笑话,我不杀你你倒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爷几个了,靠近疤叔的两个人马上抽出马刀迎了上来。
接下来,马六就看到他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两个武艺精良的汉子竟然一个照面都没有撑过去就横尸在地。看那刀疤脸杀人的动作的老练程度,那一丝一毫也不多的动作还有身上一瞬间露出的杀气,这些个在西北横行无忌杀人无数的人竟然隐隐有了心悸的感觉。他们第一次感到,原来这天下间还真有比西北之地的人更加凶悍的人,原来他们的生命也是如此脆弱,看那人露出的杀气,也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能积累到那步程度,自己等人在西北引以为豪的煞气在他面前竟如小孩一般幼稚。
马六他们纵横西北几年,也不是没有见过高手,可是那些高手也只是比他高一些而已,却也无一人能够做到这步程度。他自认功夫不俗,可是想要击败手下这两人也要花一番功夫,可是眼下,竟然连人家一招都阻不住,他们顿时面上惨白无色。
幸好击杀那两人时他们两个都冲出一截,离马六他们几个大约有着十多米。这些个人能在西北活下来,哪个不是老奸巨猾见风使舵之辈,见事不可为,毫不犹豫的翻身上了身边最近的马,拍马就走,那逃跑的速度,让还想继续宣泄一下杀气的老疤都有些目瞪口呆,果真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啊,不愧是能逃出西北马帮追杀的人。
马六他们本来有六个人,刚才被杀了两个现在只余四个,个个都拍马朝着寨门狂奔,想要早点离开这个山寨。暗中回头没有发现那个恐怖的疤脸人追来,诧异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的厄运依然在继续,没跑出多远他们就发现后边缀了一匹马,是另一个人骑马追来了。不过他们马上就发现了追的人虽在不断的射箭,可是骑术不精,竟然一箭也没射中,还被八指回首一箭把他的马给惊了,他们的心里又是一松。
不过他们马上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跑在马六旁边的八指还在嘲笑着贺川风的骑术时,蓦地感到后边风声传来,没等他做出反应,胯下的马就长嘶一声,把他远远的甩了出去。原来,他的马屁股上竟然插着一支长长地箭杆,只有一半露在外边,马六再看八指,颈椎骨已经诡异的弯折回去,眼看是活不了了。停也不停,径直朝寨门奔去。
眼瞅着已经到了前寨,寨门也盈盈在望,三个人心中都是一喜,一拍马,又加了几分速度朝寨门冲去。绕过前寨时,马六恰好看到自己的三个手下的脑袋冲天而起,更加坚定了他快速逃离此地的想法。
他心中已经在疑惑,到底他们是西北出来的还是自己是西北混的,怎么一个个都比自己厉害如此之多,难道连云山脉的人都这么厉害吗?可是那个吴黑驮为何又如此草包。
他见识到此地众人的厉害之处,再也不敢报任何侥幸心理,不敢有丝毫停留,匆匆拍马而过。
前寨离寨门本来就不远,骑快马不过十数个呼吸间就到了,看着大开的寨门无一人防守,马六三个心中喜意更浓,暗道,出了这山寨,就天高任鸟飞了,看你如何追我,飞虎寨,我马六总有一天要把这场子找回来!
转眼家三匹马就到了寨门口,眼看得就要逃出生天,三马毫不停留的狂奔而出。
蓦然间,三人顿感身上寒气大盛,身上的汗毛根根都立了起来,那感觉,就像在西北草原被狼群盯上一样,马六顿感不妙,耳听身后的风声已经呼啸而来,就要做出躲闪动作。
可是贺长豹的箭哪是他们能躲得过的,三箭顿时奔着三人后心而去。跟在马六身边的老七和大猿一瞬间就被呼啸的箭矢穿胸而过,强大的力量把他二人直接从奔跑的马上带的飞了起来,余力又把他们远远的钉在地上,兀自颤动个不停,他二人双目中犹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快如此强劲的箭矢?
马六倒比他二人幸运多多,他去聚义厅见吴黑驮时衣服内前后都暗穿了甲,戴了护心镜。这严密的防护措施在最后关头终于起到了作用,把那强劲的箭矢阻了一阻,虽然因箭矢的力量过大而没有挡住,可是也在最后关头使箭矢略微偏了一偏,为他争的一丝机会,避过了要害,长箭自肩膀处穿入。
这马六也着实不凡,强忍疼痛毫不停歇,打马绝尘而去,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贺长豹在不由自主的暗叹了一声,可惜了!
贺川风歪歪扭扭的骑马过来时,恰好看到马六被射伤逃跑的那一幕,见他叔回头朝他无奈一笑,他也只能暗叹一声,能从他叔的箭下逃生必不是无名之辈,只怕就是那伙人的头领之类的,可惜现在天尚未大亮,连云山脉又连绵几百里,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一藏就无人能够发现了,
唉,
算他好运……
而到此,今晚的事几乎已经差不多完美解决,只差老疤把被劫的屯中少女找到,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黑云寨的众匪眼见得贺长豹发威,早已被吓破胆,一个个乖乖的蹲在地上,虽然有人疑惑为啥到现在只看到飞虎寨这么几十个人,而且借着火把的光芒,有些周家屯的猎户也被认出来,不过虽然心底里疑惑,可是那刚刚被砍掉的头颅还在面前摆着,自然无人敢问,而是乖乖配合着把自己绑起来。
如此捆绑众匪又花了一番功夫,天已经微微发亮,老疤也带着被掳的屯中姑娘们与大家会合了,被绑住的众匪徒此时才知道俘虏自己等人的竟然是以前周家屯的猎户们,不过周家屯的猎户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众匪徒心中都存了如此疑惑,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了马六一伙人屠屯的事,心中也正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担忧,怕这些被仇恨烧红了眼的猎户们拿他们泄愤也有人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可是被贺长豹的眼睛一瞪,都乖乖的憋回肚子里,笑话,谁敢去触这个杀人魔的霉头,那不是嫌命长吗。
见到老疤带着一众少女过来,大家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心,各家的猎户赶紧跑上去看自家的闺女,也顾不得杀那些万恶的匪徒去了,还是活人重要啊。
而这时,周家屯的族长周仓海却神秘兮兮的把贺川风和他叔贺铁匠一起拉到了旁边一个屋子里,贺川风注意到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都是平日里屯里说话能顶事儿的人。见到贺川风他们进来,这几个原本坐着的人都站起来,齐刷刷的看着贺川风和贺长豹,直把他们两个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一时场面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海叔,你这么神秘兮兮的把我们爷俩拉这儿总不会是让几位大叔好好看看我们吧,有什么事您就说,周家屯的事儿就是我们爷俩的事,你尽管说。”
听贺川风说道周家屯,周仓海明显脸上一暗,周家屯已经被毁了,哪还有什么周家屯啊,不过听到贺川风说把周家屯的事当成他们爷俩的事儿,脸上又是一振,偷眼看去,没有在贺铁匠脸上发现不愉的神色,这才放下心头的担心。
看着旁边的几个人拼命想自己打眼色,周仓海踯躅几次,终于还是期期艾艾的开了口,“长豹,小风,我…我…唉,其实……”开了几次口,他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不禁让旁边几个人都看的焦急,贺川风和贺长豹也觉得有些好笑。
“小风,还是我来说吧,我大哥他就是不好意思开口”,顿了顿,见周仓海没有反对自己,反倒感激的看了自己一眼,周仓满大受鼓励,“豹哥,小风,以前吧,进山打猎,大家就都知道了小风是有大本事的人,今天看到豹哥你,这才知道你们爷俩都不是一般人。”
看到贺长豹动动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周仓满赶紧阻止,“豹哥你先别说,听我把话说完。现如今吧,我们虽说在你和小风的帮助下报了仇,可是我们的亲人已死,屯子宗祠都被毁了,再无容身之地。”说道这儿他的声音也带了些哽咽,不过赶紧神情一凝,又接着往下说,“屯子里的大伙都知道你们爷俩不是一般人,相处了十多年,大伙也信得过你们爷俩的为人,所以,刚刚大伙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就跟着您,我大哥说,看你和小风以后就是干大事的人,您们是不是干大事的我周仓满看不出,可是大伙都知道你们爷俩是大有本事的人,跟着你们不亏,所以,大伙这才……”
“还是我说吧,眼瞅着这世道越来越乱,我们这群没了家的猎户们有没有啥自保之力,指不定啥时候再发生个就死绝了,我周仓海虽然没啥本事,也不能让周家屯一脉就断送在我的手上,刚刚我和大伙商量了一下,反正这乱世的良民也易为贼,大伙看刚刚打下的这个山寨也不错,就想着在这儿落了草得了。可是我们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们这伙人里,还真没一个会动脑子的,也没一个镇得住场子的,所以,大伙就想着,让长豹你做这山寨的大当家的,小风做少当家的,大伙也没啥大的要求,只要能帮大伙寻一条活路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你们爷俩愿不愿意挑这个头?”
听到周仓海的提议,贺川风心底里一喜,他刚刚还在想这打下的这个寨子定不能白白浪费掉,他已经决定了,到时候等周家屯的村民走了之后,就怂恿他叔和他一起留下经营这个山寨,凭他俩的本事,迟早能发展壮大,没想到周家屯的人竟然想出这么个好建议来,不过一想到现在的周家屯已经名存实亡,他们一众人也再无去处,心里也释然了,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放着好好地良民不做而跑到山上落草啊。
见贺长豹的脸上明显有些犹豫,贺川风和周家屯的那几个人心里顿时焦急起来,“长豹,你不愿意也没啥事儿,毕竟这落了草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人了,小风是大有前途的人,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毁了他的前程,倒是我们想的简单了,只是我们屯里是在没有能挑大梁的,要不也不会让你和小风,唉……”
贺川风见他叔脸上的犹豫之色更甚,赶忙把他叔拉到一边,“叔,咱做吧,你就答应他们。”
“哦?小风,我知道你自小就有主见,可是这件事你总得给叔说个子丑寅卯来叔才能答应啊”
“叔,我打小就知道你那一身不俗的功夫和箭术,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虽然不知道叔一个大有本事的人为啥隐居在这荒野的小山屯,也不了解为啥每次我问到自己的父母时叔总是支支吾吾的不愿告诉我,可是我知道叔定然有自己的原因,能告诉我时自然会告诉我,所以我也从来不逼着叔回答。叔一身箭法如此高绝,平日里表现却很低调,从不在人前展示,在周家屯十多年,除了老疤和我,再无人知道叔的武艺,可是叔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了这么一手,我就猜叔不想再隐居下去而是决定做些什么了,叔不觉得这个山寨就是个好机会吗?可是,我不明白叔刚才在犹豫什么,或者是我猜错了?”
贺川风一直在暗暗地认真观察他说话时他叔的神色变化,他注意到,当他说起自己的父母时他叔的脸色明显一变,眼中也有几道精光一闪而逝,于是他更加的确定了叔的隐居时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八成与自己的父母有关,难道自己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贺川风不禁恶意的猜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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