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黑鬼！”

……

尽管这并不是阿凯听到的那些难以细数的侮辱话语中最为难听的一句话，但是它却能轻易地拎起他敏感又脆弱的耳朵，触碰到他心灵深处的痛点。

敢问天底下谁不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可是他偏偏没有！他甚至记不起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

那个叫惠仙的外省女子，在生下儿子仅仅十天后，就逃出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洼！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一年前被阿凯的奶奶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回来，给自己那痴傻的儿子做了媳妇……

从此，再没有她的消息。

在这个穷魄到全村仅有一台旧凤凰牌自行车的****洼，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鸟儿一样飞走了。

在母亲出走的那天晚上，阿凯哭得昏天暗地。

“他大婶，这小子没有奶吃不行呀！”

“对对对，眼面前最重要的就是快去找奶水喂他，哟，还黄得这么厉害！得扯点黄藤草煮水帮他洗洗～”

“哎哎哎，福春家媳妇不是也生了吗？瞧她那胸脯鼓的像个箩筛，奶水肯定多得不得了！把孩子送去找她～”

……

妇人们围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阿凯打团团转的阿凯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没了。

“这个～”

阿凯奶奶站定下来，轻轻拍抚着孙子欲言又止。

两家人虽然只是一墙之隔的近邻，然而两年前就因为争持主房滴水的问题闹得面红耳赤，即使是在街头偶遇，都要指槡骂槐相互伤害呢！而且，要奶水这档子事是说小不小哪！

“哇～”

阿凯哭得更揪心了。

“哭，哭个球！再哭老子一巴掌打死你算球！”

阿凯那满身潲臭的疯子爹一瘸一拐地欺身进来，扬起一只肮脏的大手朝他儿子打下去。

“耶～老疯人！你要做什么？他是你儿子呀！快滚开！”

离其最近的一位妇人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把眼睛瞪得滚圆，凶狠地仇视着疯子。

“嘻嘻～我～只是开个玩笑嘛，紧张些哪样子～”疯子竟然似乎是有些怕了，马上垂落下手来，不停地搓着双手，咧嘴笑说。

“去去去，冒来这边添乱！你妈都快急死了。”

……

那些过程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阿凯活了下来。

一名与阿凯奶奶交好的妇人端着一只破土碗去福春家死磨硬泡，让福春媳妇挤了些奶水过来……

然而，那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改变了阿凯的一生。母亲“出走”，父亲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阿凯奶奶忙着照顾孱弱的阿凯，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看傻儿子。直到有人去河边洗衣服发现了一只个性鲜明的破胶鞋，阿凯爹特有的脏鞋，有心无意地说了一句哎这不是那疯子的破鞋子么他不会跳河里去了吧！

旁边有人接话打趣说：“哎，早死早超生，那个疯子么早点死了倒好！现在害了多少人！”

说话人语末，才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说：“哎呀，你不要说，当真是好几天都不见疯子了耶～”

最开始发现破胶鞋的发女人尖声细语地说道：“哎呀呀，还真是好几天都不见疯子了！他不是天天喜欢来趴在这老井边吃井水么？”

话很快就传到阿凯奶奶耳朵里，她没日没夜地照顾孙子累坏了，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疯儿，但毕竟儿子是娘的心头肉！一听到河边有一只儿子的鞋子时，一阵思量，乖乖！还当真好几天都不见儿子了！一股不祥之感立时袭涌而来，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打从那天起，阿凯的疯爹果真就再也没有在****洼出现过，像没有人知道阿凯娘去了哪里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生，亦或是死。

自此，阿凯成了名副其实的有人生没人养的可怜虫。

同样，拉开了他悲惨的人生序幕。

为了养活孙子，阿凯奶奶一次次抛掉所有的尊严，奴颜婢色地端着破土碗朝隔壁福春家跑。

“行了行了，看你也够可怜，给你一次两次的，但你不能天天跑我们家！你看看，把黄疸都给传染过来了！不给了！再说，我们家阿峰还不够吃呢！”

终于，福春娘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把阿凯奶奶阻挡在了院门外。

阿凯奶奶苦苦哀求说：“大姐，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记念往日妹子的不好。行行好，积积德，再让阿娟挤点吧，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保证最后一次了！狗蛋饿得不行了！不会传染黄疸的，一定不会传染的！”

福春娘一番吹胡子瞪眼，临了，用力地把跟前的阿凯奶奶推搡开，怒说：“走走走，瞧瞧你这话说得，分明是在拐着弯骂我缺德呢！再说了，我们家阿娟奶水本来就不好，还不够阿峰一个人吃呢！”

末了，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扯过阿凯奶奶，压着嗓子道：“哎哎哎，你刚才冲疯子的儿子叫什么来着？狗蛋！啊，我倒是有个法子，国强家大黑刚下了头窝仔，也不多，才两只！一条母狗六只奶……”

说时，伸出六只手指着来，使劲眨巴着眼睛说道：“啊哈，懂了吧？”

“你～”

阿凯奶奶顿时被福春娘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想要说什么，脖子却刺刺的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憋得满脸通红，却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也别这么激动！人嘛，贵在变通！反正，法子我是教给你了，爱用不用！”福春娘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就转身退回院子去了，跟着重重地砸起了木制院门。

“造孽呀！”

阿凯奶奶心底发出一阵绝命的呼喊，跟着身子猛然一抖，手中的破土碗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又尖锐的声响。

“啪！”

“妈～咱这样做不是太好吧！”福春媳妇怯懦地喃喃说道。

福春娘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个什么！她们家晦气，谁惹谁倒大霉！我们家阿峰都还不满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