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听,蟋蟀在歌唱》第002章 爷爷离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母亲出走,父亲失踪,爷爷又患病常年卧床,奶奶成了阿凯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然而,阿凯却有些不太喜欢她。

叫什么不好,偏要叫狗蛋~

每每一听到别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阴阳怪气地叫唤自己,阿凯就恨不得在地上找条裂缝钻进去。

更有甚者,还紧跟着来两声唤狗儿的口哨~

阿凯奶奶担心孙子养不活,才给他取了这么卑贱的名字。再加上福春娘把自己向阿凯奶奶支招用母狗奶喂阿凯的“绝招”添油加醋地向其他长嘴妇们炫耀~

狗蛋,一个简单的乳名竟成了阿凯耻辱的烙印。

偏偏他又天生胆小怯懦,别人家的孩子或大或小都可以变换着各种法子来捉弄他,嘲戏他,甚至是拳脚相加。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阿凯就是那一棵孤苦无依的弱草。

尽管物质匮乏,但是因为有了父母的亲爱,家的温馨,别人的童年都是美好和幸福的。但阿凯的童年却唯有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懂得从别人的嘲笑和打击里捕捉真相,然而,实在是太模糊了,他无法从那些细碎的残片里拼凑出父母的模样。

他总喜欢一个人爬上低矮的青瓦房顶上,迎着习习的凉风,等着月亮慢慢爬上来,看星星眨巴着眼睛。每当有流星划过的时候,他会篡紧双拳,异常兴奋激动……

“叫什么名字?”李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上上下下打量着阿凯。

阿凯奶奶拽着七岁的他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前来报名上学。

“李狗蛋!”阿凯奶奶咧嘴回应道。

“李狗蛋?”

李老师重复着阿凯奶奶的话,目光定格在阿凯稚嫩的脸上,跟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嗯,不行,这名儿平时叫叫倒是可以,用作学名可不成呀,得重新起一个?”

学名?学名是啥东西?

阿凯不懂。

他奶奶更不懂,但目不识丁的她相信李老师的话,马上恭谦地说:“那就请李老师帮忙取一个呗,叫什么都中,我们可是大字不识一个哩。”

“嗯,不如就叫他李凯吧?怎么样?”李老师仰起头看瞪着阿凯奶奶问道。

“好,好,好!还是李老师有学问,这名字起得好呀!”

……

“李狗蛋!”

“不要叫我李狗蛋!我有名字,叫李凯!”

“哼,就要叫,就要叫,李狗蛋!李狗蛋!”

“就是,我妈说你就是国强家的大黑狗奶大的,也是条狗~”

“哈~哈~哈~”

“可不是吗,李狗蛋妈妈跑了,没有奶吃,就吃国强家大黑狗的狗奶长大的~”

“吃狗奶长大的不是狗还会是什么~”

……

七八个小男孩把阿凯团团围住,争相逞那嘴舌之快。

阿凯彻底被激怒了。篡紧幼小的双拳,扯开嗓子吼叫道:“别叫了!谁敢再叫!老子跟他没完!”

“就要叫,就要叫~”

“李狗蛋,李狗蛋~”

……

大家相视一笑,完全不把阿凯的话放在眼里。

“来嘛,要打么!”

不知是谁率先朝阿凯屁鼓狠踢了一脚。

“啊~”阿凯痛得大叫一声,但却没有马上回击。

“打他,打他!”

浑水摸鱼的人趁机起哄,并对阿凯拳脚相加。

“啊~啊~啊~”

阿凯抱头怪叫起来。

“李老师来了,李老师来了!”

“快走,快走!”

尽管嘴角都已经渗出了鲜血,可倔强的阿凯硬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不怕,不怕,他们再敢打你,你就来告诉老师,有老师在,谁都不用怕。行了,行了,回教室上课吧。”李老师轻拍着阿凯的肩膀安慰说。

……

****洼不大,上上下下一百余户人家,有一所只办到四年级的小学,四年级以后学生们就必须徒步到五里余外的镇上去上学了。

在阿凯眼里,李老师是神一样的存在,也只有在李老师出现时,他才能免受欺凌。然而,他还是在三年级的下学期缀学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在阿凯奶奶被孙子逃学一事弄得心力交瘁时,阿凯爷爷的病又加重了,整天上吐下泻,皮肤开始变得蜡黄,越来越黄,接着没几天又由蜡黄变成黝黑,越来越黑,并开始浮肿。村医王二抓的中药也无法喂得进去。

“大婶子,李叔这情况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村医王二顿了顿,干咽一声,又接着低声说:“好吃好喝的给他点~日子不多了。”

村医王二目光定格在阿凯爷爷已经浮肿得快看不到眼睛的脸上,跟着又环顾一圈低矮的黑屋。

屋里一贫如洗,空空如也,真不知道他赊欠的那些草药钱还能不能拿得回来一些。

“大侄子,婶子对不住你了!你看看,家里连糊口的那三碗米都还是管春桃家借来的~~你的那些药钱只怕是一时半刻还不上了!哎!造孽呀!”

“哎~大婶子,别提那些,先照看好李叔吧,我先回了,先回了。”

村医王二走后,阿凯爷爷又撑了一个多月就走了。

阿凯奶奶用家里唯一值点钱的瘦黄牛和镇上棺材店老板兑换了一口棺材,但棺材店老板反复声明那瘦黄牛抵不了棺材的钱!一再叮嘱阿凯奶奶日后若要积得了钱,必须还上,他再把瘦黄牛还给她。又在远房亲戚的资助下,请了十几号人草草了结了阿凯爷爷的丧事。

生死为大,可是阿凯爷爷这犹如杂草般无奈的人生谢幕,还是遭受了众人无尽的嘘嘘和嘲讽。

爷爷出殡那天,阿凯顶替父亲,身着孝服,怀抱衣实禄罐,手持哭丧棒,胆怯地走在棺材的前面,身后是八名壮汉两人一组用扁担和铁链扛起漆黑沉重的棺材……

别人家办丧事,都会到镇上甚至更远的县城请来专事送葬的乐舞队,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地把死人送上山,后辈至亲里的妇女姑娘们都会扯开喉咙号啕大哭……

阿凯爷爷只生养了一个疯儿子,到死了都还不知所踪……没有村人来围观和送丧也就理所当然了。

“走走走,大家鼓鼓劲,快点把他扛上山了事。”

一名壮汉突然甩开嗓子吼叫一声。

“哎呀,这人活一世哪,说也说不着。想这李叔年轻时候,那可是人见人夸的好手,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另一名壮汉叹息说。

“哪个说没有人,看,狗蛋不是在这儿么?”

“过桥了,过桥了!狗蛋,快对你老爹说过桥了!”

阿凯的心慌乱极了,他痛恨别人不叫自己的学名,再叫那厌恶的贱名儿!可是,他深深地知道没有他们的帮忙,爷爷是上不了山的……

“啪!”

阿凯的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原来,面对踌躇的阿凯,先前发话的壮汉有些不耐烦了,腾出一只手来,给了阿凯一巴掌,同时,厉声喝道:“小兔崽子,快说呀!不说他不过桥,夜里他还回来找你扯被子……”

“啊~”

阿凯早就听说过鬼魂会回来收脚迹的说法,现在壮汉这话更是把他吓得不轻,失声尖叫出来。“不要吓唬狗蛋,还是个屁娃娃,再吓出一个傻子来就遭罪了!”另一名壮汉打趣说。

哈哈哈~

众人报以一阵爽朗的笑声。

风更紧了。

阿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来——老爹,过桥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