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这里，都看我这里！好哩，不要眨眼睛，1、2、3！”胖女人眯闭起一只眼睛，喀嚓喀嚓飞快地连按几下快门。

这时，睡得懵懵懂懂的阿凯揉出眼睛掀开了布帘子，他想出门去尿尿呢！眼前突然多了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他顿时吓得清醒了不少。

胖女人突然眼前一亮，一边招摇着手一边高声说道：“来来来，给牛领导与他们奶孙俩单独来张！”

其他人听到这话，便一声不响地朝门口退了出去。

“这个～”

阿凯奶奶一个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扭头，见老张头正朝自已皱眉头呢，话到嘴边便又生硬地吞咽了回去。跟着，她颤颤巍巍地奔向阿凯，把他扯到牛领导跟前。

“拎起东西来，嗳，对了！看我这里，都看我这里！好哩，不要眨眼睛，1、2、3！”胖女人重复着刚才的话。

拍完照，墨色眼镜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凯一宿，冷不丁冒出一句：“这小娃叫什么名字？脸是怎么回事？”

村长听到问话，马上屁颠屁颠地奔到领导面前，咧咧笑说：“哦，牛领导，这娃儿叫李狗蛋～”

可是，村长的狗蛋二字才一出口，大家伙就扑哧一声忍禁不俊笑将出来了。

“哟，这谁给他起的这么霸气的一个名字呀！哈哈哈～”墨色眼镜先生的话顿时又一次让大家笑炸了。

耶～

阿凯怒火中烧，又拳紧握，幼小的身体来回抖动着，嘴巴上下打着架……

阿凯的异样马上被老张头捕捉到，他当即一个转身把阿凯威凜的目光与牛领导的身体阻隔开，跟着，点头哈腰地说：“领导，请！请！”待牛领导的其他人都出门了，他才站直身子，威凜凜的目光在阿凯身上足足定格了十秒钟，才从鼻孔粗重地吹出一团气来，然后，朝领导一行人直追了出去。

所幸时间不允许，否则，他定然要严肃地批评阿凯一番不可呢。

哼！

阿凯翻着白眼，瞅了奶奶一眼，心道还不都怨你给我起这么个****的名字！

哎！

看着来人都走了，阿凯奶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看见平桌一角蜂蛹还好好在着，但马上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弄早点呢！否则，领导们就能尝到这鲜蜂蛹的味道呢！

“狗蛋～等会儿奶奶炕蜂蛹给你吃哈！”阿凯奶奶说时扯过一个草墩一屁鼓跌坐到平桌前，拉过蜂盘继续挑拨蜂蛹。

“别叫我狗蛋！我有学名，叫李凯！”阿凯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牛，嗖地一声就蹿出门去了，身后是奶奶满脸的疑惑。

这可还是阿凯打从娘胎起第一次照相呢！

本来，阿凯脸上的肿胀又消散了一些，热辣之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可是刚才奶奶的一声狗蛋竟然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那热浪就又打从皮肉的最里层开始翻涌起来了！

从茅厕出来，阿凯看了一眼原本属于自已家的，抵给王国强家的已经坍塌掉的房屋，又看了一眼所寄住的张二凤家的房屋，心中五味杂阵，很不是滋味儿。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洼村民们的普遍心理。

虽然大家嘴上说着都不在乎扶贫名额，不在乎那丁丁点儿东西，吃不饱穿不暖的，说时个个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气势磅礴，其实心里面却是酸溜溜的一股胃液在翻涌不息：为什么总轮不到老子家～

虽然，每年扶贫队来，村里都保持低调，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凯奶奶用孙子的两只肥硕的野竹鼠“换”得扶贫名额的事马上不胫而走，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大家都无中生中，添油加中醋地硬套弄出若干个版本来。因为狗蛋这名引得牛领导一行人笑得人仰马翻的段子更是被篡改到不可容忍的地步。这让阿凯在村中的地位更是雪上架霜，从此，男女老少都用更加鄙夷的眼光来看他。

阿凯简直气爆了，却又无可奈何。

扶贫队走后，阿凯和奶奶都终日郁郁寡欢，村民的指指戳戳和流言蜚语让他们如芒在背。于是，好强的阿凯奶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扶贫队所给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退还给了老张头。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些事，她特意把送还的时候挑在了傍晚时候，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吃过晚饭无所事事三三两两地凑在村路边大槐树下闲侃的人们才会看得到。

村长很吃惊李寡妇会这样做，因为，说实在的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们奶孙俩都是最需要扶贫的对象，没有之一。

“那，这些东西我全都没有动过，给你们还回来了。”阿凯奶奶说时，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看着老张头。

老张头心里咯噔一声，惊问道：“这，这又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别人多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吗？怕啥子哩！人正不怕影子歪！拿回去，拿回去！”

阿凯奶奶低垂着头，毅然决然地摇摇头，没有说话，她害怕眼睛里打着转儿的泪水会不争气地跑出来。

窗外挤满了若干好事者的眼睛，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在期盼着怎样的结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真的接受李寡妇退回来的扶贫东西，那他身为堂堂一村之长，岂不又要被人说成白白霸占人家孤儿寡母的竹鼠！

老张头迟疑着。趁着这当儿，阿凯奶奶突然站将起来，猫着腰，迈着急促的小脚，小跑着出门去了，丝毫不理会身后大声叫喊的村长。

窗外，好一阵嘘嘘之声。

然而，东西虽然是被阿凯奶奶退回去了，却又落下了一个更加刺耳的名声，说她这是假清高！嫌弃人家扶贫队送来的东西脏旧差云云。阿凯奶奶真是百口莫辩，气急攻心，终于病倒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阿凯也是从奶奶的胡话里听出了不对，才来到她床塌前，奶奶滚烫的额头顿时把他惊吓出一身冷汗，千万个怎么办在他脑海里翻腾！

对了，找村医王二！

他箭一样从闲侃的人群中穿过！

医者仁心，村医王二一听老人高烧，还胡话连篇，也着实吓得不轻，马上背起药箱风疾火燎地跟着阿凯来了。

“瞧瞧，这就是报应哪！”

……

流言是一把无形却最毒的刀，刀刀剜着阿凯幼小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