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我奶奶是什么病?要不要紧?”阿凯关切地问道。
王二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小阿凯,无力地摇了摇头,嘴角向上翘咧着,粗重地呼吸,黑眼珠溜溜地打着转儿,却半晌都不说话。
他这怪异的神情让阿凯心头一震,莫非奶奶她害的是天大的病不成?
王二说哎呀,我也拿不得准,先吃着草药看吧!一副九碗水熬成三碗,每次喝半碗~
“哦~”阿凯默默地记下王二的话。
“哎,记着哈,可是差我好些钱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得想想办法去挣点钱,瞧瞧人家铃铛,也没长你多少,到镇上砖厂里给人家打泥砖泥瓦,才半把年,人家就挣一台电视机回来了!”王二走时鄙夷地看着阿凯,没好气地扔下了这句话。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似一记重磅炸弹,在阿凯的心底里炸开了。
在他的印象里,村里的电视也只有村长老张头家有一台很小的旧山茶牌黑白电视机,而且影像效果很差,老张头大儿了张成用很多铝线、钢筋弯成两个回字形绑在一根很长很长的竹杆上,穿过房顶来接收电视信号,每当电视里“雪花”特别大时,就爬上屋顶,不停地扭动竹竿,直到电视机里再出现人像和传出声音。天晴的时候,电视信号强,老张头家便里里外外挤满了男女老幼。
人太多,主人家有限的几个草墩根本不够用,就直接在土上铺上草席,人们盘脚坐在草席上看电视。很多人一字不识,电视剧情讲什么压根不知道,倒是把广告记得滚瓜烂熟!有事没事都会学着广告那腔调儿说笑话。个把月过去,新鲜热闹劲过了,便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村长家抢草墩了!
可是,电视机****洼终归是个希奇的新鲜玩意儿!多少人家都买不起,铃铛他凭啥就能买得起?就真的靠在砖瓦厂里打泥砖泥瓦?阿凯始终不愿意相信。
铃铛长阿凯两岁,在家中排行第八,没错!超生游击队在他家面前只是个名!在铃铛之前,他父母一连生养了七个,全部是女流之辈,农村人,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一心想生养个儿子传宗接代,所以才一直东躲xc避开计划生育队的围追堵截,直到生了铃铛这个儿子,他们才倘然面对政府。
计划生育是国之大策,他们知道并甘愿接受惩罚,于是,大凡家里值钱的牛、猪、鸡、谷子、玉米等全部都被村干部带着乡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来搬光了,可谓是穷得叮当响。也不知道铃铛那乳名与此是否有些关联。
为了生活,铃铛的七个姐姐中,大的五个都是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嫁”为人妻了,虽然所嫁夫家大多都是农村人,经济条件也比较差,可是,姐姐的夫家们的彩礼呀,逢年过节送送那的,也倒让铃铛家过上了殷实的日子。正因如此,才有条件把最小的两个女儿送去上学,现在两个女儿都已经在乡里上着中学了呢!
铃铛是家里的独苗,父母都是视为掌中之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可这小子偏偏天生叛逆,到乡上上了一年学就缀学了!死活都不去!抛给父母一句读书无用就进了乡上的砖瓦厂里打泥砖泥瓦去了。
乡上人口众多,狼伍混杂,铃铛父母成天担心那些喜欢在晚上追逐打杀的小混混们会误伤到自己的儿子,于是,铃铛爹竟然也跟着进了砖瓦厂去烧窑搬砖了。一时间,家里就只剩下铃铛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
铃铛爹劝老婆跟着一起去在乡上租个房子住着,一起生活,可是在****洼劳作了大半生的女人,终归割舍不下那个早已生根发芽的家。
其实,这才是铃铛父子拼死都首先买了一台旧电视机的最大理由,铃铛不想让母亲一个人在山沟里太寂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铃铛家在****洼也是标新立异的另类,不随主流,不合群。这一点,从虽然他家有电视明明比村长家的清晰,可是却鲜少有村民来抢草墩便可见一斑。
铃铛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与阿凯耍过尿泥的小伙伴,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也会欺负阿凯,但他那种欺负也是有限度的,阿凯可以承受的。
当阿凯从村医王二的嘴里听到铃铛竟然已经靠自己在砖瓦厂打泥砖泥瓦挣的钱为家里买了电视时,他的内心是惶恐和震惊的,那一夜,他蹲守在奶奶木板床前,一夜都没有合眼。
家里的米又吃光了!可是奶奶却病了!他得思考,应该选择怎样的活法……
“我为什么不能也去砖瓦厂里打泥砖泥瓦呢?”阿凯扪心自问,他的脑海里随即闪现出****着上身的泥瓦匠们正咬紧牙关高高举起手中的粘泥,用力砸向齐腰高的砖模里的情景,即使是寒风凛冽的冬天,他们也仅仅穿着一件很薄很薄的旧衣服,印象里他们从来都不怕冷一样。而到了夏天,他们成天都是汗如雨下…
一想到这里,阿凯不由得身子一紧,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最怕冬天的冷和夏天的热。
天亮了,阿凯却犯起了迷糊来,等到中午醒来,一看自己躺在木板床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奶奶呢!
“奶奶!”阿凯惊叫道。
“狗蛋,小点声,奶奶耳朵都震聋了!”奶奶虚弱地责备道。
“不要叫~”阿凯想让奶奶不要再叫自己那卑贱的名字,但话一出口就生硬地吞咽了回去。
“李狗蛋!你慌个哪样慌!”
低着急步的阿凯险些与同样神行匆匆的铃铛撞个满怀。
“没,我这不是来找你么!你要忙着去哪?”阿凯问。
铃铛催促说:“哎,找我哪样事快说!张东国家拖拉机还等着我呢!”他正赶着回砖瓦厂上班呢。
“啊~”
阿凯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使劲搓搓双手,做贼似的前瞻后顾一番,这才慢吞吞地低问说:“哎,铃铛,我说你们厂里还要人手吗?”
铃铛用难以置信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阿凯一番,不屑一顾地说:“哟,你知道雄砖瓦厂做什么活计么,就你这小身板,能吃得消吗?”
“瞧你说的什么话!也不见你三头六臂的呀!实在不行么给你搬搬泥嘛,干得少么少拿钱,干得多么多拿钱!”阿凯回应说。
“也行,我找老板说说情,下次回来给你回话。东国他们还等着,先走了。”铃铛说完,马上扭头一溜烟跑了。
“哎~”阿凯欲言又止,他本来还想问问铃铛,他家的电视机多少钱,在哪里买的呢。离开的时候,阿凯不止一次回过头去眺望铃铛家屋顶那个歪歪斜斜的电视天线,暗自下定决心,老子今年也要买苦台电视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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