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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重重》第3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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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警方的调查还要持续好一段时间,妳要有心理准备。」姜智淳步出警局时对湘凌说道。

「嗯…」湘凌心不在焉,她只是在想着限制出境的问题;「非得要等到调查结束我才能离开台湾?」

「倒不一定,等到警方确认妳没有嫌疑,自然会解除妳出境的限制。」

湘凌不知道这个时间还要多久,最重要的是父亲能够活着等她吗?

她的心裏沉甸甸的,比下机后直接到警局应讯更沉重好几倍。

「走吧,我送妳回去!」姜智淳来到他的车前,拉开车门对她说。

湘凌点了一下头,她还有些疑问想问这个年轻的律师,刚好姜智淳留了时间给她。

车子一上路,湘凌便问:「我哥哥什麽时候和你联络,请你当我的律师的?」

「我不认识妳哥哥。」姜智淳直接了当地回答。

「怎麽会?不是他聘请你的?」

「不是。」

她微怔着;「那麽你…」

「我和姚氏兄弟颇有交情,而姚琮铭对我的能力又很有信心,他知道证据对妳很不利,为免警方一开始就将妳锁定为凶嫌,所以他才要我来帮妳。」

「是琮铭?」湘凌大感意外;「为什麽他││」

「因为他相信妳绝不是凶手,他希望警方追缉的是真凶,而不是妳,为了妳好,他才想到要先代妳聘请一位律师,不过案件还在调查,我能帮忙的地方还是有限。」

「不…」湘凌说道,心裏充塞着难以形容的感激,不仅是感激琮铭,也感激身边的律师;「因为有你在场,杨组长才给我辩白的机会,否则他主观地认定我杀了琮祐,说什麽也要逼我认罪。」

「我认识杨组长,他的确是个主观意识很强的人,不过也很能干,有几件棘手的案子就是在他手上侦破的,我想他会认定妳是凶手,也是因为他对他所谓的犯案动机和罪证的判断…」

「即使我不承认杀人?」

「证据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所有的证据齐全,就是妳否认也没用。」

「…」

「不过别担心,我不是说过警方还要继续调查吗?也许不用多久案子就有新的发现。」

「但愿如此。」

湘凌说着,勉强笑了一下。

姜智淳很特意地看她一眼问:「妳是今年才踏出校园的社会新鲜人?」

湘凌轻轻点了个头。

「真年轻,我以为妳会像其他遭遇到这种事的女孩一样惊慌失措,不过妳表现得却很镇定。」

「你以为?你又见过多少人遭遇过像我这样的事?」

姜智淳笑了起来:「好像没有。」

「那麽我是个特例。」

「的确…」他笑了笑,突然想到什麽,「妳要和琮铭见面吗?」他觑着她,颇有深意地说:「琮铭很关怀妳呢。」

湘凌的心绪晃了晃,她不知道他在暗示什麽,他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亮光,似乎他对她和琮铭的关係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他却又不便公然打探。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麽,你不是说琮铭最希望的是警方能够早日追缉到真正的凶手?」

「那虽然也是原因,但我知道另一个原因是妳…」姜智淳说道:「好几年前我就认识琮铭,本来我以为他就如大家所说的冷澹、高傲,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只是他表面上的样子,他其实也是很有人性、很温情的,就像这次他坚持妳是无罪的,我想除了他对妳的瞭解,妳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很特别的。」

「原来你不只是个律师,还是个心理专家。」湘凌说道,忍不住绷起了脸,她对他的感激仍在,但她却不觉得有必要跟他讨论这些事情。

「我说的不对吗?」

「这些问题和你的工作有关係吗?」

「有!」他说得很肯定,湘凌不由得怔了一下。

「什麽关係?」

「既然琮铭将妳交託给我,基于朋友的立场,再怎麽说我也要尽全力;再有一点…」他笑了一笑;「我也希望考验一下我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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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累得打不起精神,但是在车上她和姜智淳还是谈了不少话,将近半个钟头后,他送她到她家门口。

湘凌住的公寓在和平东路底,仅有一房一厅一卫,当年全家移民美国,父亲卖掉了他们住的那间大洋房,而湘凌坚持要留在台湾,父亲拗不过她,才为她另买了一间小公寓。

公寓虽不大,却是她最温馨、最安全的避难所。

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阖上眼,湘凌回到家裏的第一件事,就是只想一头栽进她柔软的床榻裏。

然而她才躺下去,电话很适巧地响了起来。

湘凌接起电话,传来缦华的声音。

「湘凌;我看报纸知道妳回来了,为什麽妳不联络我,我打了一整晚的电话,以为妳发生什麽事…」

湘凌疲惫得几乎发不出声;「我刚从警局裏回来。」

「妳在警局待了很久?」

「嗯,我下机后就直接到警局,接受警方的侦讯。」

「那麽没事了吗?」

「不,我仍有嫌疑,警方限制我出境。」

「那…伯父的事情怎麽办?」

缦华问到她最烦忧的地方了,她在电话这头晃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

缦华听出她声音的烦躁和倦意,只好说:「好啦,别想太多,等妳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讨论。」

放下听筒,公寓裏恢復岑寂,湘凌翻身躺在床上,差不多一闭上眼睛,她就进入梦境裏。

只是恍恍惚惚的梦境中,却比清醒的世界更不宁静。

琮祐死了,在现实中她不能想像的事实,在梦境裏却清楚地显现,琮祐裸身躺在床上,两眼瞠张瞪着她,他的脸色惨白,额际有一处创伤,从那伤口涌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被褥。

她望着他,突然意识到她手上捉着一样东西│是床头柜上那座大理石檯灯,灯座下的血像成串的雨滴,濡染了她的脚底。

那座檯灯不是凶器吗?为什麽她会握着它?她杀了琮祐了吗?或者是她杀了他,她却下意识封闭了这段记忆。

不!不!她没杀他,她没杀他,她惊慌地抛掉檯灯,冲出了房间。

背后有人在追赶她,她听得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捉住她。

她转头来望向他,他不是别人,是负责侦办琮祐命案的刑事组组长;杨士彻。

「妳为什麽要杀害妳未婚夫?」

「不…我没有!」

「没有?妳想狡辩吗?」

他扭住了她沾了鲜血的手。

「妳为什麽杀害他?是妳在冲突中失手将他杀了的吗?」

「不!不是!」

「证据俱在,跟我回警局再说。」

「不!」

湘凌挣扎着,将他推开。

她跑入黑暗中,杨士彻的脚步仍跟随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能攫住她…

她勐然从梦裏觉醒过来,冷汗涔涔。

「是梦…」她喘了口气。

可是在寂静的空气中,她依稀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仔细听,却似乎真的有个人蹑手蹑脚地在客厅中走动,湘凌的听觉不自觉地跟着那声不易察觉的脚步声转;当她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她几乎要嘲笑自己神经过敏,客厅哪有什麽人,每一样东西都在她记忆中的位置,她的视线又在厨房和洗手间转了一圈,也没有什麽可疑的发现。

她鬆口气,转身要回房间时,蓦然瞥见了大门│大门开了一条缝,她冲到门边,心裏急遽跳了起来,难道不是幻觉,刚刚真的有人进到她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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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她疏忽忘了关门,也许她听到的脚步声只是她的错觉,直到天亮,她仍尝试说服自己没有人来过她的家裏,因为什麽事情也没发生。

琮祐的案子和她父亲的病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提心吊胆,自己吓自己。

她不禁想到,如果她能早日销假回公司上班,或许她的生活就能早日回復常轨。

大学毕业后她就到一家知名的药物研发公司上班,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喜欢那份枯躁而单调的工作,但是此时,她却奇怪地怀念起它。

看看时间,八点四十分,她那一向准时而有效率的主管应该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了吧。

她迟疑一下,拨了号码。

「喂;哪位?」

果然是她的上司方课长接的电话。她想像他用肩膀挟着话筒,一边啪哒啪哒地打着电脑,丝毫不浪费半点时间的模样。

「课长;是我,郭湘凌。」

她听到话筒裏喀噹地发了一阵异响,她猜可能是方课长没将话筒挟好,让它砸到他玻璃的桌面上。

他大概很惊讶她会打电话给他吧。

重新拿起话筒,这回他是全神贯注。

「郭小姐?妳什麽时候回台湾的?」他明知故问。

「昨天一早。」湘凌顿了一下,问道:「课长,我早了几天回来,如果可以,我今天就回公司上班好吗?」

方课长一向坚定的语气这时出现了难得的犹豫;「唔…这个…妳的未婚夫的案子有什麽进展吗?」

「没有,还没有找到凶手。」

「警方确认妳是清白了吗?」

「没有。」湘凌坦诚地说:「警方仍在调查中。」

「这麽说,警方可能还会传唤妳?」

「我想是的。」

「既然如此;妳何不休息到案子有个明确的结果再回来呢?」

「什麽?」

方课长的声音低了一点,有点艰涩地说:「是这样的,前天下午,我们开会时有谈到妳的事情…」

「哦?」湘凌提高警觉。

「妳应该能够理解吧;我们公司向来避免某些不必要的新闻干扰,如果员工会为公司製造麻烦,那麽我们宁愿先劝他在家休息。」

湘凌愣了好几秒才明瞭他的意思;「您是想告诉我公司打算要解雇我吗?」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说妳如果接受『留职停薪』的安排,我们当然希望案情明朗后妳能再回来…」

他还没说完,湘凌已经无法忍住愤怒和委屈地将电话挂断了。

仅仅一个星期,她平和而有秩序的生活就不见踪影,跟随着她的是杀人嫌疑、无形的恐惧和失业的阴影,(如果她现在要另外找份工作,大概也不太容易吧。)

她该怎麽办?出不了国,没有工作,只能在家裏做困兽之斗吗?这种自怜自艾和她的个性一点也不相符,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被恶运打倒。

她在沙发裏窝了好一会,感觉沮丧慢慢地消退,代之而起的是勇气和重新振作的动力。

她想到情理上她必须要做却又未做的事│她想要去琮祐的灵前致祭,毕竟他曾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是的,她必须要去,她没有逃避的理由。

记得姜智淳告诉她琮祐的遗体停在第二殡仪馆裏,等待择期下葬。

她叫了计程车前去,在车上并没有多加考虑,等到下了车子,她才想到这一日是琮祐做头七的日子。

想到她可能会与琮祐亲友碰面的难堪场面,她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一下,可是既然到了,她能像个胆小鬼一样退却吗?

她不能,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勇于面对。

她挺起肩,无视周遭侧目的眼光和议论纷纷,她直直地走进了琮祐的灵堂内。

裱在乌木相框中的琮祐的面孔,依然英挺漂亮,但却显得模煳而遥远,他和她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几日来湘凌流不出的眼泪,都因这一刻的感慨和冲击而流了出来。

人群裏免不了嘁喳不断的耳语声。

「她是谁?」有人问。

「妳不认识?她是琮祐的未婚妻。」

「郭…怎麽会是她,她不是逃到美国?」

「人家昨天回来了。」

「警方没逮捕她吗;报纸上不是说她涉嫌重大?」

「谁知道?大概证据还不够明确吧;而且又没人看见她杀人。」

「除了她,还会有谁啊?琮祐的个性那麽爽朗、随和,有可能树敌吗?」

「很难说…嘘!看谁来了。」

嘁喳的议论声突然静止了,灵堂外的姚家亲友睁大眼睛,他们看到姚琮祐的大姊│姚琮琪像阵疾风似地捲入灵堂裏,毫不客气地从法师手上抢过他准备递给湘凌的一炷清香。

「大小姐!」法师怔住了,铜铃大的眼睛瞪得圆滚滚。

姚琮琪看也不看他,她的目光直直逼向湘凌。

「妳来干什麽?简直猫哭耗子。」姚琮琪像隻全身张满刺的刺蝟,眼中的鄙夷和愤怒全对着湘凌而发。

她是姚荣恩的独生女,两个弟弟姚琮铭、姚琮祐没有发言权和影响力的地方她却有,姚荣恩对女儿的倚重和宠爱自不待言。

只是也有人对她颇有意见的;湘凌曾经听过评论她的人说:「姚荣恩认为他的女儿独立、有主见、敢怒、敢言,他却没有看到她跋扈而蛮横的一面,她对她看不过去的人或事都没有留半点妥协和情份,也许这点就是她到了三十几岁还没结婚的原因,即使她有万贯家财,长得也蛮吸引的,但恐怕还是没有多少人可以忍受她的强悍个性。」

大多数人对姚琮琪的评价都是负面的,连琮铭都不愿多谈他姊姊,湘凌后来才听说,琮铭和他姊姊的不睦早就由来已久,据说姊弟两人聚在一起,很少有不针锋相对或冷战的场面。

可是另一方面,琮琪却和琮祐很亲近,琮琪对小弟的宠爱和呵护有如小母亲一样,因为琮祐,她对湘凌也爱屋及乌地亲热异常。

也许湘凌认识的是那个对她笑脸相迎的姚琮琪,因而当她站在琮祐的灵堂前,面对琮琪迥异以往的一百八十度转变,湘凌惊愕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姊…」她喊了一声,那是她跟着琮祐叫惯了的称谓。

「谁是妳的大姊?」琮琪叉着腰,美丽而高贵的脸上写着愤怒和控诉:「妳不是要跟我弟弟解除婚约吗?还叫我大姊!妳以为妳安的心我不知道,流几滴眼泪,叫得亲热就能让我相信妳没有了嫌疑了是不是?」

「不是…我…」

「真不知道妳的心是什麽做的,我弟弟对妳那麽好,妳还不知足,是不是妳又挖到比他更大的金矿,为了要解除婚约,妳才会杀了他的?」

湘凌领教到琮琪的气燄,她不晓得她的想法从何而来,也许她真的恨一个人的时候,连道理都没有什麽好讲的。

湘凌摇摇头,想要辩解的努力都被慢慢喧腾起来的人声淹没了,原本还带着观望和存疑的姚家亲友都因为姚琮琪的几句话而挑起了敌忾同仇的情绪。

这股蕴酿的情绪就在湘凌被人推出灵堂时爆发出来,溷乱中,拉她衣服的,扯她头髮的,唾骂她的大有人在,也有人劝她快点离开的。

「你们干什麽?」一声怒喝远远传来,惊得众人停止他们粗暴的举动。

湘凌抬起头,看到站在小径上的三个人,分别是姚荣恩夫妇,以及他们的长子姚琮铭。

「你们是在干什麽?」姚琮铭脸色阴沉,他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他的亲友,而后他将视线转向湘凌,湘凌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他用眼神向她诉说无声的歉意。

「你干嘛为外人抱不平?」姚琮琪跳出来,翘着下巴,气愤未平。

「我才要问妳…」琮铭冷冷地瞪着他姊姊说:「妳为什麽让别人对她这麽无礼?」

「无礼?这还是好的,如果我能证实她是凶手,我可能还要她以命偿命。」

「妳真是蛮横的可以了。」

「那你呢?她跟你又有什麽关係,你竟然护着她,而不护着你那横死的弟弟。」

「我说过我相信琮祐的死跟她无关,我才不明白妳为什麽要迁怒于她…」

「你相信?你是上帝囉;连警方都认为她涉嫌重大,你竟然还坚称她是无罪的。」

「妳…」

「说够了没有…你们存心让众人看笑话吗?」姚荣恩充满威严地开口,制止他一双儿女的争执。

当他瞥向湘凌,那双带着评判的眼神很冷,似乎他眼中的湘凌只不过是他脚下踩的一隻虫,他正决定着是不是要一脚踩死它。

这时候,姚荣恩的妻子赵淑伦抢在丈夫之前开口;「妳来这裏干什麽呢?郭小姐。」

她没有她丈夫的脸色森严,但也没有半点笑容,她虽然问得客客气气的,但语气中也显出她对湘凌的疏远和疑虑。

湘凌心裏一阵刺痛,她对她向来是很疼爱的;她低声说:「我来祭拜琮祐…」

姚琮琪忿忿地插嘴;「说得好听,我还奇怪她竟敢来。」

「好了!琮琪。」赵淑伦轻叱着女儿。

她转向湘凌,声音稍微缓和;「妳有这个心我很高兴,可是妳看这个场合…似乎并不适合…」

「为什麽…您也跟别人一样,认为我杀了琮祐?」

「不…我什麽都不认为…案子已经交给警方去处理,眼前我们只想好好办妥琮祐的后事,我想妳能体谅我们的心情吧?」

她说得既理性又中肯,让人没有拒绝的馀地。

湘凌沉默地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

她接触到琮铭的眼光,他的眼光深沉沉的,似乎极想为她辩解,但她摇摇头,她不愿意他为她而开启争端,为了她的自尊和歉意,她更不希望製造他们一家人的对立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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