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杨戬如何,再说那晚急趋华山的姜凝冰。
她是女娲娘娘最得意的弟子,又是炎帝神农的女儿,所以对三界中的任何生命都有着本能的关爱。虽说这一生,她将满腔的痴恋付与了杨戬,但蓦地发觉有一个人(妖?)是带着对生命的依恋魂飞魄散的时,她却不能坐视,因此也只得先放下杨戬的伤,急忙赶去将其命魂拢了回来。一看却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姑娘皱了皱眉,托着他虚弱之极的命魂到了西昆仑一个隐秘的山洞前,法诀诵出,尘封的洞门缓缓开启,待她进去后又自动关上了。
山洞不大,洞里也只有一只丈余高的玄铁鼎立在中央,鼎身上刻满了古老的符咒,鼎中青光闪烁。原来这就是上古神器之一——神农鼎。
当下姜凝冰翻身拜倒,深深叩首道:“父亲,冰儿回来了。您的教诲冰儿从未忘记过,今天,冰儿要用您的神器救人,还望您能助我一臂。”言毕起身,托着那青年的命魂跳入了鼎中。
因那青年毕竟是妖,所以尽管神农鼎中灵气充沛,但姜凝冰还是花了三天三夜的功夫,才将他的命魂稳定下来。
跳出神农鼎,姜凝冰抬手划出几道符打进鼎里,随即出了洞门默默念了几句口诀,只见天边银光急闪,一条银色的飞龙疾投至姑娘面前,将近身时化作一条丈二长鞭轻轻落进她掌中,鞭身微微震颤,仿佛久别慈母的孩子,见了**便忍不住激动起来一般……
姜凝冰轻轻抚摸了长鞭一会,待它安静下来才将其绕上腰间,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洞门,微微一笑,招来云头便往刘家村方向而去,不料走到半路却被一人迎面拦住了:“姜护法,请您留步。”
姜凝冰一怔,因这拦了她去路的人是个梳着双鬟的小姑娘,看其穿戴像是仙家侍女,所以她也只是一笑:“你是何人?为何以‘护法’称我?”小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礼:“婢子是王母娘娘的贴身侍女青鸾,奉娘娘之命,特来请姜护法去瑶池一叙。”
“西王母请我?”姜凝冰低声自语,随即一笑道,“好吧,我便随你走一遭。”青鸾大喜,躬身施礼后便在前引路,二人驾云直上九霄。
谁知此时的灵霄殿已经快被人给掀了去。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就在玉帝与众仙早朝时,守南天门的一个天兵跌跌撞撞地奔来报道:“启……启禀陛下……南天门,南天门……”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玉帝皱眉问道:“南天门怎么了?”
“南天门被贫道一剑劈了!”随着一个冰寒彻骨的声音传来,殿门口缓缓走进一人,墨发垂腰,一身玄衣,一双眸子漆黑如夜,高挺的鼻梁,水色薄唇线条优美,身形颀长肤色白皙。他右手提着一把散发出诡异银光的长剑,俊美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众仙不禁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是啊。他怎么敢劈了南天门?”
这人在殿中站定,双目冷冷一扫,浑身杀气猛现。众仙顿时心中发寒,如坠冰窖,生生压下了想跑的冲动。
“这是……谁?”玉帝暗暗叫苦,忙看向老君。老君早已神色难看,脸色发白,暗叫不好:“这是……玉鼎师侄?他不是……完了,完了!”玉帝继续用眼神示意,老君没办法,只得硬了硬头皮,刚想上前就见玉鼎真人仰天长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
“哈哈……哈哈哈……”越笑越响,笑声中却隐隐然有一阵寒意,夹杂着几分痛楚、几分苍凉,更多的是愤怒、杀意:“我玉鼎的徒弟岂能容你们这样欺辱,我今天就要为杨戬讨回公道!”手中长剑银光一闪,竟是朝着御案劈去。
“住手!”危急时刻,一旁的哪吒一声断喝,掷出了手里的乾坤圈。不料离那人还有三尺距离,圈儿已被人家的护身罡气反弹了回来。哪吒大吃一惊,刚要再取混天绫,玉鼎真人的手中剑已架上了他的颈:“看在太乙师弟的面上,贫道先不和你计较,若再敢无礼……”说着挪开了宝剑,但剑气已在哪吒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哪吒踉跄后退,满脸的惊异。
玉帝已经明白来人的身份了,赶紧起身擦擦额上的冷汗,满脸堆笑道:“啊,原来是玉鼎真人啊,你……你怎么来了?来人啊,看座!”
众仙都向玉帝投去诧异的目光,暗暗嘀咕:“这是谁啊,这么嚣张?”“就是,陛下也不用怕成这样啊……”
玉鼎真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冷冷的声音发出:“不——用——陛下,贫道今天来,只是想让各位给我一个解释。莫不是你们以为贫道真的魂飞魄散了,所以才会如此欺辱我的徒弟?!”手中的斩仙剑又缓缓举了起来。
旁边老君差点摔了手里的拂尘:玉鼎怎么来了?当年他不是练功走火,魂飞魄散了吗?他又是怎么知道戬儿的事的?看来今天要够呛啊……又收到玉帝求救的目光,老君只得开口了:“那个……玉鼎师侄啊……杨戬,杨戬他也没……你……”
“还没死是不是?”玉鼎真人冷笑道,“可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会不知道吧?!”老君顿时语塞:“这……”
玉鼎真人忽又转向那边的哪吒:“你说呢?”哪吒心中寒气泛出,口中却不知怎的,仍是硬道:“那是他咎由自取!”玉鼎真人冷笑:“很好!”手一抬,充满煞气的剑光就直逼向哪吒心口。
眼看哪吒就要伤在斩仙剑下,一抹青影掠过,一道银光将哪吒拉开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同时响起:“玉鼎真人,请看本座薄面,莫造杀孽。”
玉鼎真人闻声收了斩仙剑,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深深一礼:“原来是姜护法,玉鼎有礼了。”姜凝冰微笑着还了一礼:“真人客气了。却不知真人为何到此?”玉鼎真人看了四周一眼,冷冷道:“贫道特来为小徒讨回公道!”
“真人息怒。”姜凝冰微笑道,“此间不是说话之所,还望看我薄面,随我走一趟如何?”玉鼎真人沉吟片刻:“罢了,既是姜护法你开了金口,贫道怎好不依?”两人一前一后驾云出了灵霄殿,同了候在殿外的青鸾径向瑶池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众仙都惊呆了。玉帝看了老君一眼,交换了个“还好”的眼神。也不管众仙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议论了,玉帝起驾便回瑶池,老君也悄悄跟了过去。
瑶池中,王母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青鸾已将姜凝冰请来,忧的是这不请自来的玉鼎真人。不过,看样子玉鼎对姜凝冰似乎很是尊敬,她稍稍放了心,命人设座奉茶。
姜凝冰在客座坐下,含笑饮了一口茶,道:“娘娘,我自作主张将玉鼎真人也请了来,还望娘娘勿怪。”王母赔笑道:“姜护法说哪里话?真人能来,本宫不胜荣幸。”玉鼎真人自顾在一边坐下,也不开口。
“不知娘娘见召,有何要事啊?”姜凝冰本是爽直的脾气,便直言问了出来。王母蹙眉道:“这个……”姜凝冰一笑:“娘娘若是不肯见告,我可要回去了。”说着便要起身。
王母忙道:“姜护法,且慢!”姜凝冰笑道:“娘娘有话请讲。”王母一咬牙,先摈退了所有的仙侍,连青鸾也被支了出去守门,这才说道:“姜护法,本宫今日请你来,一为谢你相救戬儿之恩,二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姜凝冰心念电转,霎时明白:“莫非娘娘已知……”王母点头道:“不错,护法在几天前以身为戬儿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本宫十分感激。”姜凝冰微笑道:“此事于我,纯出本性使然,娘娘又何须介怀?”王母叹道:“本宫惭愧。明知戬儿受苦,却只能在此看着……”
一旁的玉鼎真人“呼”地站了起来,冲着王母道:“娘娘,贫道倒要请教了:你既然口称‘戬儿’,便是将他当作了自家外甥,是也不是?”王母点点头:“不错,陛下与本宫,都视他如子,可是……”玉鼎真人冷笑道:“既如此,你们为何逼他自寻死路?!”王母轻叹无语。
姜凝冰一笑:“真人不必责备娘娘,所谓势不由人,你当明白。”玉鼎真人一愣:“什么?”姜凝冰续道:“真人你从未见过杨戬,他也未曾给你磕过头、叫过你一声师傅,你都如此心疼他;那娘娘他们日日与他对面,却要任他受人褒贬,你想他们心中当是何等滋味?”玉鼎真人沉吟不语,王母也不由微微低了头。
此时玉帝的声音传来:“姜护法,你此言说到朕的心里了!”随着话音,玉帝和老君走了进来。玉帝向姜凝冰点头为礼:“姜护法。”姑娘亦起身笑道:“见过陛下。”玉帝忙说:“护法请坐。”
老君自进来后就一直盯着玉鼎真人看,好一会才喃喃道:“你……你真的是玉鼎……师侄?”玉鼎真人一举手中宝剑:“太上师伯,你是不是想试试斩仙剑?”老君赶紧退了几步,干笑道:“啊,不必了,不必了……只是你不是已经……”
玉鼎真人淡淡说道:“不错,当年我强练第九层九转玄功不成,结果走火入魔。就在我魂飞魄散之时,巧遇炎帝圣人经过,他不惜大损己身功法,凝回我的命魂灵魄,又送我在神农鼎中休养,这才让我不但保住了性命,还重新得回了神通……”说至此处,他回身冲着姜凝冰便是一拜:“姜护法,玉鼎深受令尊救命之恩,无可报答;将来若有差遣,你只须吩咐就是。”
姜凝冰忙不迭地闪开并还了礼:“真人言重了。家父是家父,我是我,岂可混为一谈?再说我姜氏一族本就以治病救人为业,这区区小事,望真人不必再提了。”玉鼎真人点头:“是。”
姜凝冰又道:“不知娘娘派人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情?”王母看了一眼玉帝,示意他说话。玉帝咳了一声,说:“姜护法,是这样,戬儿一生皆为亲情责任所苦,因此朕与娘娘、老君商议,想趁今番这机会,助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只是……”
玉鼎真人在旁冷哂道:“你们现在才想着要助他?早干什么去了?!”老君叹道:“师侄,你要知道,陛下和娘娘,自有他们的苦衷啊!”玉鼎真人冷道:“苦衷?哼,不就是因为戬儿闹过天庭,杀过九大金乌么!”
玉帝面色一沉,随即眼里现出了痛意:“是,当年朕气怒之下确实想杀了他,可是娘娘劝住了朕……娘娘说,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再说是朕逼得他太紧,也不能全怪他……后来娘娘将他调上天来当了司法天神,他八百多年的兢兢业业、奉公执法,朕和娘娘都看在眼里……可是,可是这孩子,实在是太骄傲、太倔强了!”
玉鼎真人愣了愣,姜凝冰适时地开了口:“请问真人是怎么知道杨戬……他的事情的?”玉鼎真人掏出了一面闪着红光的小镜子:“五天前我终于大功告成,回到金霞洞却发现洞里的东西似被人动过,于是我便上玉虚宫去见了师傅,拿了这面昆仑镜,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姜凝冰说:“那真人为何不去刘家村,却来天庭?”
玉鼎真人顿了顿,苦涩地说:“贫道从未与他见过面,怕……”姜凝冰微笑道:“原来真人也有顾虑啊?那真人可曾想过,其实陛下、娘娘的心思,正与你相似。”“怎么说?”
“陛下、娘娘也是在顾虑着,怕伤了他的骄傲,因此不敢对他好一点;可惜他在别事上极为精明,偏偏遇了这‘亲情’二字便糊涂了起来,”姜凝冰慢慢说道,“结果是弄得自己一身的伤……”
王母和玉帝对视一眼,都不觉点头。老君也道:“不错,戬儿实在太骄傲了,他从来都不曾提过自己师承何人,弄得老道后来虽知他是玉虚门下,却也没办法明里帮他。”玉鼎真人叹气道:“是我没有尽到为师之责,不怨师伯。”
王母在旁道:“姜护法,今日请你来,就是想问问戬儿的身体到底如何了?”姜凝冰皱眉道:“不好说。他的经脉尽毁,前天又被那莽小子无心地刺了一剑,偏偏那剑还不是凡兵。我虽替他止了血,但为了赶去救人,所以没来得及给他继续疗治。而且现在他一定以为我死了,也不知……”
玉帝不禁吃了一惊(这事王母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忙看向玉鼎真人。玉鼎真人会意,对着昆仑镜念了句什么,就见镜里出现了刘府里的情景。
看完独臂人的约战,老君略松了口气:“还好,这孩子起码现在不会自己求死。”王母却皱眉道:“好什么?本宫就怕这傻小子一直念着他那些不知好歹的所谓亲人、朋友,回头又替他们拼命。”她这里话音刚落,镜里又出现了刘府中秋夜宴的情景。
眼看着一桌的人尽情欢笑,任意将杂夹了一丝怜悯的鄙视目光投向阴影中躺着的杨戬时,连玉帝也忍不住拍桌子了:“岂有此理!杨莲,你二哥的狼狈不堪,你居然就这么放任旁人去看?几千年的亲兄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二哥的?!”
王母却死死盯住了镜里杨戬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变化。姜凝冰在一边轻叹道:“娘娘不用看了,我与他处了年余,自问对他还算了解。他此时心中虽苦,却仍有一丝安慰之意在内,毕竟他最在意的人,都快快乐乐地活着……”
玉鼎真人冷笑道:“很好,他们有什么资格快活?”收起昆仑镜提了斩仙剑就要走,却被王母叫住了:“真人请留步!”玉鼎真人站住了:“怎么?娘娘现在还要拦着贫道么?”王母道:“真人,你现在去杀了那些人又有何用?徒令戬儿愧疚欲死而已!”
玉鼎真人猛然一震:“那以娘娘之见呢?”王母看了看玉帝,叹道:“陛下,看来必须要用那个办法了!”玉帝沉重地点头:“不错,‘置之死地而后生’!”玉鼎真人奇怪地问:“什么意思?”老君在旁道:“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要将戬儿押入黑水地狱,让他彻彻底底领受到那些人对他的恨意,好教他死心。”
姜凝冰蓦地打了个寒战:“陛下,娘娘,他……他的身子,吃不消地府阴寒,更经不起用刑啊!”王母痛苦地闭了闭眼:“姜护法,若不如此,他又怎会死心?”姜凝冰颤抖着问:“若是他因此彻底断了生念,岂非是弄巧成拙?”玉帝忽道:“所以说,戬儿能不能重生,就看姜护法愿不愿救他了!”
姜凝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色微红,却是轻轻摇头:“只怕我还不够分量……”老君在一旁说:“若是再加上他师傅呢?”姜凝冰沉吟道:“我想应该是可以了……不过,我有个疑问,还请陛下、娘娘解惑。”王母道:“护法请说。”
姜凝冰道:“娘娘,我一直在想,三圣母被她哥宠坏,不知他苦心也罢;可为什么连瑶姬仙子也……娘娘也是做**之人,你说这天下可有一心盼着儿女去死的**?”王母摇头:“应该没有。”姜凝冰道:“所以我十分不解。若说当年确实气儿子不知轻重,可如今怎么也不该是这般忍心啊?”玉帝也疑惑了起来:“不错,按说瑶妹最恨的应该是朕,可她却一直恨着戬儿,确实够奇怪的。”
姜凝冰出了一会神,说:“陛下,娘娘,黑水狱中,将如何……待他?”王母道:“我们会让那些人的幻相对他施刑,以便断了他的痴心。”姜凝冰微微一颤:“万一他熬不过去……”王母道:“所以,他在狱中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护法你!”
姜凝冰一愣:“也是幻相么?”王母摇头:“不,是真人!请护法留神着,倘若有人真的要伤戬儿性命时,你自可出手救走他。”姜凝冰叹了口气:“这……好像不大厚道呢……罢了,‘重病还须猛药医’。只要他今后真的能放下一切负担,我便作此恶人又有何妨!只是娘娘,如此一来,他恐怕更要恨你们了。”玉帝在旁,苍凉地笑了:“恨,总比忘了的好……”
玉鼎真人此时,不禁对眼前的两位至尊刮目相看了:确实不愧是戬儿的亲舅舅和舅母啊,连这爱护人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罢了,只要戬儿今后能放下,管别人则甚!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贫道现在能做些什么?”
玉帝道:“真人来的正好,虽说杨莲他们确实可恶,毕竟也是天庭之人,若被个妖怪用阵法杀死了,也有损我天庭的颜面。所以想请真人帮忙,在那阵势发动的瞬间,用昆仑镜换去伏羲水镜,将灭神阵改为炼心阵。不知真人意下如何?”玉鼎真人暗暗好笑,心知肚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姜凝冰想了想,说:“陛下,娘娘,我看,我还是先下去看看他吧?他的身体……”王母拦阻道:“姜护法,你不要去。”姜凝冰道:“可是他……娘娘,我自有分寸。”王母迟疑道:“可你这一去,只怕黑水狱之计便难行了。”姜凝冰道:“请娘娘放心,我会寻机避开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去狱中救人,反而更显真实。”玉帝点头道:“姜护法之言,却也有理,就请护法速去。”姜凝冰应了,转身下界,寻着了自己的肉身(那独臂人倒是好心,用法力替她摄了副棺木来,好好地葬在了刘家村外的小河边),身魂合一后调息了一阵,方奔了刘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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