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巡逻兵一把拔出佩剑,刷得一下横在了袁文弼与长平二人身前。
袁文弼上前一步,挡在长平身前。
长平低下头,躲避着士兵探查的眼神。
“你们是什么人?干啥要跑?”
袁文弼深吸一口气,抬头笑道:“我们正要回家。”
“大清早的,从哪里回家?形迹可疑,快说,是不是明朝余孽?”士兵将佩剑往前一送,剑指袁文弼的胸口。
袁文弼作出恭顺样子:“昨天陪内子回城南娘家,晚上想起家中还泡着一盆黄豆,内子恐怕黄豆泡烂,大清早就催促赶回家。”
听了袁文弼的话,士兵越过袁文弼的肩膀,放肆打量着长平。
只见一个身段优美的女子羞怯躲在男人身后,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相貌,就光是看那白皙修长的脖颈,就美腻得很呐。
“抬起头来!”士兵喝一声。
国恨家仇在长平心中熊熊燃烧,堂堂大明公主,岂容低贱贼兵侮辱!
长平恨不得就此拼个你死我活。
“军爷……”袁文弼赶忙挺身相护:“内子胆小,军爷高抬贵手。”
“滚开!”士兵剑锋划破袁文弼胸口衣衫,挑在长平的下巴处。
“抬起头来,让咱看看,到底是不是逆贼!”
冰冷剑锋抵在长平的咽喉处,短短一瞬,长平几乎压抑不住愤怒和冲动,她要怒斥,她要质问!
“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军爷大人大量,有话好说……”袁文弼一边求情,一边握住了长平的右手。
滚烫的手掌心覆盖在长平的肌肤上,那双手重重握了她一下。
很疼,让她想起了断臂之疼,想起了被洪水冲击穿越嶙峋河道的疼痛。
是啊,他们经受了那样的疼痛才逃出生天,仇未报,怎能死?
长平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胆怯惊恐的面庞,似乎仓皇无措,似乎唯唯诺诺。
“啧啧……就是比咱乡下的婆娘俊啊……”
士兵轻薄的眼神在长平身上放肆打量。
长平尽量将自己躲避在袁文弼的身后。
袁文弼好言赔笑:“军爷,让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士兵牛眼一瞪,粗鲁喝道:“在场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人群中哀嚎顿起,有企图冲撞逃跑的,看到四周围上来的凶悍的顺军,也都不敢动弹了。
顺军将众人赶到一堆,像放羊一般将众人往一个方向驱赶。
“完了!这下命可是保不住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大清早出门上工了,为了些点钱,把命都丢喽……”
人们哀哭不断。
袁文弼护着长平,走在人群中。
袁文弼手心都是汗,他看看四周刀剑出鞘的顺军,逃跑的机会十分渺茫。若真是到了最后一步,他只有将长平公主作为最后筹码了。
想到这里,他揽着长平的手臂加大的力度,将长平紧紧控于怀中。
长平不知道袁文弼心中所想,她只觉得被袁文弼紧紧揽在怀中,隔着粗糙的衣裳,她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激烈如擂鼓。
她抬头看去,看见袁文弼俊美的脸孔苍白冷峻,削薄的嘴唇紧抿,清瘦的下巴上冒出了凌乱胡渣。
长平忽然就镇定下来了。他就在她身边,那还有什么值得害怕?
长平用仅存的右手回握袁文弼,轻声却坚定说道:“静观其变。”
……
他们被顺军去驱赶着,一路向北,来到北街菜市口。
已经有众多老百姓被强押在一处,密密麻麻拥挤着。
四周有持剑的顺军巡视看守。
驱赶他们的士兵中领头者大步上前,向一名军官复命。军官摆摆手,让士兵将长平等人赶入人群。
成百上千百姓们拥挤一堆,人人胆战心惊,不敢乱说乱动。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将近正午,期间,不断有哀求哭喊的老百姓从各个方向被驱赶而来。
有幼儿又饿又怕,哭闹起来。惊恐的母亲左右哄不住,只能狠心捂住了孩子的嘴。
总算等到有了动作,远远望见大队士兵押运着漫长绵延的囚车而来。
大顺虎将军李过,威风凛凛站于高台,高声训话:“这些人,都是明朝的残党余孽,现在就当众砍了他们脑袋,还有不归顺的,都看看是什么下场!
大学士范景文及其妻妾儿女一十八口、户部尚书倪元璐一家二十一口、兵部右侍郎王家彦与其妻儿子奴仆婢女满门共十八人、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及夫人子女家眷三十二口,太长寺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检讨汪伟、户部给事中吴甘来、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御史陈纯德、赵馔,太仆寺丞申佳允、吏部员外许直、兵部郎中成德、兵部员外金铉、光禄寺署丞于腾蛟、新乐侯刘文炳、左都督文耀、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锦衣卫千户高文采、顺天府知事陈贞达、副兵马司姚成、中书舍人宋天显、滕之所、阮文贵……整整五百六十七人,被五花大绑,押在众人面前。
“有没有要归顺的?”李过大声问一句。
“身为大臣,不能灭贼雪耻,死有余恨。”
范景文披头散发,视死如归大喝。
“范景文及其妻妾儿女,一十八口,斩!”
顺军将范景文一家推到前方,将他们押跪在地上。
范景文挣脱士兵的按压,挺直脊背,慷概赴死。
顿时,屠刀砍下,人头落地。
一十八颗人头齐刷刷被砍掉,鲜血喷洒!
“啊~~~”
人们惊恐惨呼,不忍直视。
“害怕了吗?”
李过丧心病狂地大笑着:“都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看不归顺的下场。”
“有没有要投降的?”
倪元璐昂首走出,坦然道:“该我了。”
“我皇有令,倪先生字画出色,死了可惜。就让你死之前再写一副,好流传百世啊。”
士兵上前,将倪元璐身上的绳索解除,又将笔墨端上。
倪元璐活动下手腕,整理好自己的仪表。
他没有看自己的妻儿孙子,提起狼毫,笔如锋,疾落:“以死谢国,乃分内之事。殉国而死,暴尸于外,表内心之哀痛。”
写罢,他将狼毫一扔,一头撞向屠刀。
头颅掉落之时,他听见身后妻、子、孙儿的哀哭,他忽然有一丝后悔,后悔没有最后看亲人一眼。
那一刻鲜血淋漓的头颅诡异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度,落地时,正好面向他的亲人。当他的亲人被斩杀之际,那头颅上双眼汩汩流出血泪。
“还有谁不服?”李过高声问道。
没有人作答。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一个孩子哇得大哭起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母亲惊恐搂住孩子,手忙脚乱去掩孩子的嘴。
李过大笑着跳下高台,走向那对母子。
李过俯下身子,问道:“小孩儿,大顺军厉不厉害?”
小孩子只有五六岁,张嘴就哭着说:“厉害……”
众人的心还没落下,就听小孩儿接着又说一句:“比老毛虎还坏……”
这是孩子娘亲惯常吓唬孩子的说辞,每当孩子不乖乖睡觉时,娘亲就吓唬道,“再闹老毛虎就来把你抓去!”
孩子这话一出口,年轻的母亲吓傻了,当即求饶:“孩子小,不懂事胡说呢。”
李过拍了拍孩子的脸蛋:“孩子原本就不懂事嘛……
……大人也不懂事吗!”
李过脸色一厉,一剑就割断了少妇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从少妇断裂的脖子中喷薄而出,四周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无头的尸体瘫软在地上,孩子吓得狠了,直接晕厥在尸体旁边。
周围的百姓极度惊恐。
李过环视四周,问道:“大顺军威武不威武?”
“……威……武……”
百姓惊恐回答。
“大顺军厉害不厉害?”
“……厉……厉害……”
“你们归顺不归顺?”
百姓结结巴巴,不敢回答。
李过一把扯住一个男子的衣领:“你归顺不归顺?”
“归顺,归顺!小的归顺!大顺万岁!”
“大顺万岁!”
呼声从零星战栗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扬。
子民的鲜血溅在长平的脸颊上,炙热滚烫。她亲眼看见大明的众臣被残杀,大明的子民被压迫,手无寸铁的妇孺弱小惨死,怎能忍?
“哼哼……”长平站直身体,冷笑两声:“武力屈人身,德方服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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