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把脸贴在高低床的栏杆上，静静地站着，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开心得冒泡泡，一会儿泡泡又逐个碎掉，自言自语的内容一会儿激进，一会儿犯怂，像是一个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

陈斐阳的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打过来，江姜恍惚地接起来：“喂？”

那边有些吵闹，陈斐阳的说话有些大舌头，像是喝高了：“喂——姜？”

江姜的脑内剧场第一百零一次地播放起刚才的画面：“嘿嘿。”

陈斐阳有点困惑：“江姜？你在哪里啊？”

江姜没有听他讲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得一脸痴汉：“嘿嘿。”

“干嘛啊你嘿嘿嘿嘿的，”陈斐阳问，“窝窝头一块四个？”

“我跟你说……”江姜羞涩地笑了笑，“我……”

“你什么？”

“我……刚刚……和大佬……”

“和大佬？和大佬什么？”

“我，我把大佬……”

“啧，”陈斐阳催促道，“干嘛干嘛，讲八卦请注意节奏好吗，说这么慢一点都不刺激了好吗，快讲啊，你把大佬怎么了？”

江姜被他一催，反而更说不出口了，鼓足勇气憋了一会儿，最终大喊了一句：“我把大佬强吻了！”

陈斐阳那边陡然变得安静如鸡，然后他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嘟嘟囔囔地说：“我靠我这是醉成什么样了都出现幻听了……”

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江姜：“……”

正有些哭笑不得，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施晋文”三个字。

这是上次他特意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江姜，然后当着沈骜的面，存在她手机里的。

江姜本想拒绝的同时再给他一jio，但是因为沈骜还在，她不想表现得粗鲁，所以也就忍了，转而一直在旁边用杀人目光盯着施晋文打字的手。

本想一上楼就删掉他的电话的，但是手指放在屏幕上，还是没有摁下去，反正在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部团，多多少少也会有交集，如果想一直断绝和他的联络，其实也不太可能。

“喂。”江姜接起电话，因为不知道他有什么把戏要耍，所以刻意放冷了声音。

“喂什么喂，接电话非要磨蹭那么久吗？”施晋文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装模作样，劈头盖脸地数落过来，“还故意说话那么僵硬，你什么中二少女啊？”

江姜懵了，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但是不可否认的，他这样说话，有那么一秒钟，让她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整天三个人一起胡天胡地地玩闹的那段日子。

“我去，”江姜也习惯性地骂了回去，“有病啊你，有屁快点放，老子没时间陪你玩儿。”

施晋文笑了一声：“不良少女。”

江姜回敬：“那也比你心理变态好吧。”

“好了，我是有正经事跟你说的，”施晋文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余晖回来了。”

江姜愣了，声音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抖：“你说什么……”

“好像是昨天落地的吧，现在在念安了，所以我说趁着周末就回去一趟吧……”

施晋文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江姜的喉咙却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即使用尽力气，也好像发不出一点声音。

余晖回来了，所以施晋文很高兴。

对了，对了，施晋文还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来，那栋摇摇欲坠的危楼，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那个星光惨淡的夜晚，余晖的白t恤被血染成了红色。

还有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傻子的施晋文。

和站在旁边不知所措，渐渐觉得窒息，最终因为过呼吸晕倒的自己。

很多个杂乱无章的画面突然冲进她的脑海，配合着施晋文难掩兴奋的絮絮叨叨，就像是一把高悬在头上的刀，等着要把她一刀劈成两半。

这把刀迟到了一年，最终还是来了。

江姜眼前一黑，因为过呼吸而晕倒前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她胡乱伸手扶住了桌边，却因为看不清明而推掉了化妆包，瓶瓶罐罐的落了一地，她还倒霉地踩中一瓶防晒霜，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

“喂？江姜？你怎么了？”施晋文听到了动静，“没事吧？”

江姜锤了捶自己的心口，“……没，没事。”

“哦，”施晋文说，“我查了一下，晚上还有机票，我准备现在赶回去，你要一起吗，我可以帮我们办个两三天的假。”

“好。”

江姜扶着桌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煞白的脸：“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沈骜在没有开灯的部团活动室里，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虽然他神情凝重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对恐怖分子投射导弹之类的国家大事，但是他只是在脑内剧场一千零一次地播放着刚才的画面，然后第一千零一次懊恼地抱着自己的头叹气。

沈大佬自觉自己的人生就没有过这么丢人的瞬间。

正要叹第一千零二次气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响。

他摁亮屏幕一看，是季延发过来的消息。

还是神经兮兮的说话方式：“部长，我妈妈这周要来学校看我，我在机场接她。”

沈骜一脸问号，打字：“然后呢？”

“你猜，我在机场看见了谁？”

沈骜是从来不会被这种降智光环影响到的，快速地打字：“我不猜。”

可他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季延就已经先弹了一张照片过来。

沈骜“啧”了一声，点开照片。

然后一眼就认出了拿着行李箱的江姜的背影，衣服都没换，还是刚刚强吻他的时候穿的那身，但是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沈骜咳了一声，来了点兴趣，放大了照片。

然后就发现，江姜旁边站着的，是同样拎着行李箱的施晋文。

而且照片里面，这位一向要么一脸假笑要么面无表情的学长笑得特别天真灿烂，还正想接过江姜的行李箱。

虽然没有拍到江姜的正脸，不过他们并肩而立的样子，看着还真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意思。

在这深更半夜，一男一女拎着行李箱奔赴机场……

这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季延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老大，我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好像是要私奔了。”

沈骜突然觉得，自己的帽子好像有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