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有名的辣手摧花达爷，也不过一顿饭的工夫，连同他的爪牙被一网打尽了。

秦肇深隔着铁窗冷冷地瞅着那个满脸血痕的男人，他当时失了手，发了狂，用了全力，几乎打死了他。

如果不是顾聿脩拦着……

也不知道怎么了，顾聿脩这些年越发爱惜自己的羽毛了，能用法律解决绝不私下动手。

可他压根不在乎。

想到董馨，他就恨不得把他再打死个一万遍。

“我没有碰她，她逃走了！”那个被他打得屁滚尿流的人躺在地上瑟瑟发抖，“你看我的脸，就是被她用石头打伤的。”

鲜红的疤痕还渗着血，这伤口时间太短，竟然没有结痂。

董馨，那么纤弱的身子，居然还会反抗。

想到这里，他心底就牵出一股微微的疼痛。

“她被车子撞死了，”那个猥琐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么快的一辆车，她就那样子冲了过去，被撞起了那么高，摔在地上，都是血。她死了！是她自己冲去撞车的！不是我杀了她，不是我！”

他歇斯里底地叫了起来。

而秦肇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数九严寒也没有这么冷，他甚至感觉到自己都快被这股寒意给弄地冻僵了。

“你再说一遍？”他的牙齿在打架，忍着那股寒意沉着嗓子说道。

“她死了，被车撞死了。”

秦肇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他松开了吴达的领口，往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阿深！”顾聿脩上前扶住他。

一个无所畏惧的男人居然露出了这么脆弱的一面。

“顾聿脩，我要找到她。”

“我知道，你放心。”顾聿脩拍了拍秦肇深的肩头。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的天际，明艳、明亮、明快。

可是在他的眼里，却如一张黑压压的大网，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她言笑晏晏地望着自己的模样，看着她皱着眉头说：“秦肇深，你不过仗着我爱你。”

一股剜心的疼痛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就在这个瞬间，他居然变成了一个卑微可怜的人。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假如他还有幸能抱着她，

假如……

可是，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假如。

他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铁窗后的吴达，看见他一张狰狞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一个脚步声从远而近地响了起来，顾聿脩走了过来，脸上俱是阴霾。

“那天晚上，在那个废弃工厂前确实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司机当时就自首了，出车祸的是一位年轻女性，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识别信息。当场……死亡。”

顾聿脩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阴沉的秦肇深，小心翼翼地说道。

秦肇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股遣散不开的疼痛越来越盛了。

“她现在在哪里？”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好像那个肇事司机有点背景，查了一圈董馨没有身份证明，竟然违规操作，给火化了。”

不过三天而已，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成了灰。

秦肇深突然觉得，自己这前半辈子什么叱咤风云、翻云覆雨，赚了几百亿的钱，都活到狗屎里去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看了看那个神情越来越惊恐的吴达，轻轻地对顾聿脩说了一句：“让他陪葬。”

他昂藏的身躯跨过了长长的走廊，仿佛走在了黑漆漆的山洞里一般。

走廊的尽头，是亮光，从今以后，这朗朗乾坤，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天下之大，孑然一身。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炙盛。

每一种苦楚，都如一种试炼。

而这其中最为痛者，是死别。

一死，就是天人永隔，两不相见。

犹如白昼和黑夜，王不见王，至死方休。

长长的墓地里，从来都不缺死亡的气息，松柏长青，象征着的是隽永的情义。

一道瘦削的身影，犹如钉子一样，钉在了花岗岩地板上。

他的目光如炬，默默注视着眼前一方简陋的陵墓，墓碑上连个字都没有，听说下面埋着的是董馨。

真是可笑，那么鲜活的生命，如今就化为了一捧黑灰，一抹青烟。

开什么玩笑？

他是不会给她送鲜花的，也不会讲一些好听的话给她听。

对于她的擅自离去，他动用了很多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个说好了会一直陪自己的女人，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走了？

说好的要陪他地老天荒的，说好的不求名分也要跟着他的，说好的全世界最爱的人是他秦肇深的？

不是吗？

可她转头就义无反顾地去撞了车。

一心求死，也要离开这个污秽的世界。

女人都是骗子吧。

董馨，也不例外。

那个肇事司机，绝无可能从牢房里出来了，连带他所谓的身家背景，也一一被他拔得干干净净。

可是他还是不可能开心，因为她走得这么彻底。

那个永远打不倒的、折磨不死董馨，这一次，居然真的死了。

开什么玩笑，这还是那个他爱的女人吗？

董馨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秦肇深眉宇闪过一丝冷傲，刻意忽略胸口传来的越来越疼痛的感觉。

她是走得干干净净了，却把他留在了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让他堕落成魔鬼吗？

好吧，如她所愿。

既然她这样狠心，他又何必端着心中最后的一点温柔。

做一个真正无心的人吧。

祭奠他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从今以后，从前的那个秦肇深已经伴随董馨死去。

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一个魔鬼，一个刽子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一场人生一场梦而已。

他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不愿去做愚蠢的美梦。

什么安夜卉、什么严睿、什么秦氏，都去死吧。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丝绒盒子，往远处的树林用力地抛去，最后看了一眼墓碑，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