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了冷青堂凿凿的言辞,顾云瑶神色一绷,洋洋得意之态霎时不见了踪影:
“你说什么……”
“不是吗?比起姑娘,那花把势对本督确实毫无用处。眼下他犯了诱拐良家少女的恶事,偏偏又拐到皇廷贡院,拐到本督的头上,难道不该杀?本督不仅要杀他,还要灭他全家!京畿以西五十里赵家冈,全家老小五口,就因为姑娘的一时之念,难免做东厂的刀下鬼了!”
东厂的情报探子遍及大羿国天南海北,对他们而言想要扒出这么个小小情报,完全是件很轻松的事。
冷青堂将光滑、精琢的下颚微微抬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锁定了满面愕错惶恐的女孩,笑容狡黠而冷酷。
“……不,不!你不能——”
顾云瑶颓然滚下了床榻,而冷青堂凌厉的闪身,使她扑了个空。而她却不甘心,连滚带爬的奔向他哭喊起来:
“你不能伤害他!不是他的错!是我!主意是我出的,他只听我的!你放过他!放过他啊——”
顾云汐缩在床头,完全被忽而逆转的局面吓住了,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会抽泣着,注视顾云瑶如泼妇般的发了疯。
“哼!确实不怪他……”
冷青堂任由顾云瑶拽紧他的蟒袍下摆,声色讥诮而犀利:
“明明是姑娘你引诱在前,却叫那男孩受了五十棍子。可他倒是对姑娘你一往情深啊!昏死前还在为你求情,硬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峥峥铁骨、眷眷之情实让本督钦佩不已!”
顾云瑶此刻再没了先前多种的张狂,垂头“呜呜”痛苦不止。
“让我见见他吧……”
“见?怕是见不到了!前天夜里,本督已然让番队带他进了东厂,现在嘛,应该还在昭狱里面养伤!”
下昭狱?一个园丁,花把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市井百姓,何以下昭狱?这分明就是一种挟持!
冷青堂心思缜密,清楚一旦动手杀了那个赵安,顾云瑶势必不会在世上独活。赵安生死是小,而顾云瑶真有任何闪失。岂不白白浪费了他和顾妈妈这些年栽培她的心血?
冷青堂明白其中的利害,只有把赵安的命攥到自己手中,她顾云瑶才会乖乖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懂得挟制的妙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周遭的人都变作为己使用的棋子,正是他这位东厂督主制人手段的高明之处。
顾云瑶全身散架一般瘫坐在地,浑身颤抖如筛糠,悲戚却也无奈的抬起头。
视野中,冷青堂神色如故,平静之中看不出丝毫的揾怒或是不满的情绪,薄唇轻扬,精致的唇角始终噙着点点寒霜般的笑意。
“扑通”一声,床边顾云汐跪倒在地。
“督主,您饶了姐姐这次吧!她再也不敢了!您别再难为她,求您了!”
顾云汐边哭边拼命的磕头,除了央求面前咄咄逼人的男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替顾云瑶解围。
“丫头起来,不关你的事!”
冷青堂犹疑一下,看着顾云汐哭成梨花带雨模样着实心疼。不知为何,对她,他总也发不出脾气。
就算此刻她不知趣的拼命为顾云瑶求情,他蹙紧眉头,宁愿把气儿闷在自己心窝里,也不愿对眼前柔弱楚楚的她发威。
轻叹口气,冷青堂对顾云汐沉声命令:
“丫头听话!起来!你给本督、起来!”
“云汐,傻妹妹!不可如此!”
顾云瑶哭着扶住她:
“你求他做什么!如今他已然把我逼到了死角,我再没有能退的路了!”
深吸口气忍住悲恸,顾云瑶翻眸直视冷青堂:
“我听你的,乖乖入宫,你满意了吧!”
“什么?本督没听清,姑娘再说一次!”
冷青堂邪恶的眯细了眼眸,故意调侃。
“我愿入宫,求你别再折磨赵安——”
顾云瑶嚷得声嘶力竭。
“姐姐……”顾云汐一旁看着,不免再次洒泪。
顾云瑶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幽幽叹道:
“都是命,命啊!我再无旁的心思了,只求入宫侍驾,助公公一臂之力。只是还有一样,求公公成全……”
“你说。”冷青堂抬头望天,神色悠然的问了一句。
“请你放云汐出贡院。”
“姐姐?”顾云汐震惊的望向顾云瑶。
顾云瑶此时神色平静,像是在一瞬之间看破了红尘般的轻冉、超脱。
“冷公公,云汐从小身子弱,性情也是这里最柔顺的,在贡院里面受过不少挤兑。如今她一天天长大,未来的事必要及早打算。以她的个性,姐妹们都在身边还好,只怕等我们全都入了宫,这院子里就再没她的活路了……”
冷青堂神色一凝,覆在俊脸上的阴霾之气彻底融散开来。
他确实没有料到,顾云瑶这倔强不羁的女孩在关键时刻里,最放心不下的人竟然是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姐妹。
再看在顾云瑶身边抽抽搭搭的顾云汐,着实不忍继续逼迫下去。一番连哄带吓,如今的结果算是恰到好处了——
“本督答应你!不过,云汐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还要看她自己的选择。”
冷青堂转身走到门口。
房门缝隙处透入一缕阳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眉睫之处暗影斑驳,俊逸之中显露出几丝狡猾。
“你们姐妹说说贴己话吧,本督先出去了,即刻与顾妈妈商量一下,择日送姑娘入宫奉职!”
屋子里此刻只剩了顾云瑶和顾云汐。
顾云汐抹了把脸,伸手去搀扶顾云瑶。五指刚一挨到她,她的身体立刻抖起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姐姐,你怎么了!”
云汐惶恐,翻来云瑶中衣的袖子,顿时触目惊心。
顾云瑶玉样的两臂上如今再没一处好的地方,片片淤血,青的紫的印记挤满了整条胳膊。
顾云瑶悲戚的笑过:
“顾妈妈不愧是皇宫里面的老宫女,折腾人最有一套。想来因我是贡女,用不得大刑,便叫那些婆子往死了掐我、拧我,用些个尖细的银针扎我!伤口虽不见血,却也是没命的疼……”
“这些食黑财佞之徒,怎么下得了手!”
顾云汐瞪住云瑶两臂的伤,狠狠咬牙说完,又一阵落泪。
她们姐妹一向感情最好,想到云瑶从前对自己的维护、照顾,现在却落得如此境地,怎能不叫她为之难过?
慢慢扶顾云瑶坐到椅子上,顾云汐打开桌上的三屉食盒,从里面取出两叠小菜,一碗白饭和一碗稀羹。
“姐姐,你肯定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别等凉了。”
“不急,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顾云汐闻言拉了把椅子坐在顾云瑶身旁。顾云瑶侧身调整姿势正对了她,拉着她的两手,关切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反复。
“上次我在前院受罚害你犯了旧疾,现在好些没有?”
“姐,我没事,你放心吧。督主找来了宫里的太医,已经开过药方吃过药了……”
顾云汐说到这里忽停顿下来,此时心里也念起冷青堂对她体贴入微的一面来。毕竟从小到大,除了大姐,肯亲手喂她服药的人就是他了。
顾云瑶从妹妹神色的轻微变化中看出端倪,一个苦笑:
“傻妹妹,有句古话:做人几念三分好,不可全抛一片心啊!冷公公虽是仪表不凡,可看他任东厂厂公以来,不断排除异己、把持朝政,屡兴冤狱,此人必是狼子野心,断不会安于现状,甘心只做他的厂卫督主。姐看人准,你信姐的话!”
“姐姐……”
“好妹妹,今日一过,不知你我再见将是何年、何期。你自己也看到了,院子里满是那些食黑财佞的,他日我与云瑾都进了宫,留下你这个善肠心软的守着顾妈妈,又会是怎么样的。姐心里最怕你吃了亏,可无处去诉……”
顾云瑶满面愁容,眼底涌上一层泪花。
“所以姐才要你尽早打算,能去哪儿就去哪儿,飞出这院子,从此天涯海角。倘使能遇到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你的终身也有了依靠。姐这辈子,怕是再没那个福气了,只盼着你能找到彼此爱慕对方的………”
顾云瑶握着妹妹的双手,两眼无比艳羡的瞅准前方某点,仿佛已经亲眼目睹到自己脑中勾勒出来的画面。泪水夺出眼眶,顾云瑶再次失声哭泣,旁边的顾云汐陪着她一起落泪。
“姐,你的话我记住了……记住了……”
……
半个时辰不到,关押顾云瑶的厢房里面进来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看穿衣打扮正是贡院里面的护院家丁。
“时间差不多了,劳烦小姐,请吧——”
他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门口,示意顾云汐该出去了。
“姐姐!”
“云汐,记住姐的话……千万记住!”
两对手掌紧紧握到一处,两个姑娘流泪相望,难舍难分。
“哎呀!走吧、走吧!”
大汉表现得超不耐烦,上来拎小鸡般展开粗糙大手一把拉开顾云瑶,对顾云汐边摆手边把她向门外赶。
顾云汐退到厢房门口,哭着注视家丁紧闭了房门,利索的上好了门锁。
“姐姐……你等我,我会再来看你!”
顾云汐对着上锁的门哭喊了一句。又独自在门外站了一刻,才边抽泣着边向里院走去。
才进角门,就看见花甬的梧桐树下那道清朗独立的背影。
顾云汐感觉冷青堂像是在有意等待她,急忙止住悲伤,擦擦脸颊径直上前。
“督主……”
冷青堂应声回身,第一时刻看到她那悲悲切切的一张脸,淡眉娟蹙隐含了病容,双目肿得好像红透的桃儿,两腮满是斑斑的泪痕,娇如幽兰,弱不经风。
从怀中摸出绢白的手帕默声递过去,她却踌躇着不敢接,于是他上前两步亲自动手,用手指挑着帕子为她拭去满脸的泪迹。
顾云汐呆呆的站着,虽有些惶恐却不知躲开,犹疑的壮起了胆量抬高视线。
她看到一副俊美细腻的五官,浓淡相宜的剑眉斜入两鬓,笔直如玉的鼻下是颜色清晰分明的薄唇。那双正在俯看着她的眼睛如漆黑的深潭,广阔而幽邃。阳光之下,两点精亮眸子被点染上一层琥珀的金色,仿若纳进了千颜万色的华彩,看得人神驰不已。
此刻,这张脸上再没有丝毫的冰寒与冷漠神色,唇角轻勾,似是漾着暖柔柔的笑意。
收了手帕,他注视了她问:
“云瑶那边没事了?”
“姐姐刚刚吃过午饭,情绪平静多了……”
听他还惦记着顾云瑶,顾云汐犹豫一下,试探着开口:
督主……”
“丫头,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对云瑶的做法太过冷酷无情?”
冷青堂突然插话,提问直接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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