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到了郎兵家里,小兰、春妮婷婷萼萼地走上来,施了一礼道:“拜见少爷。”倒完茶水,郎兵挥挥手,待她们退下后,急不可待地问道:“道长怎么看出来的?”
王怀隐笑道:“说穿了也没什么,贫道也不是神仙。贫道给你擦药的时候,习惯性地摸一下你的脉,从脉象发现的。你在数月前曾经受过重伤,侥幸未死,没有好好调理,反而操劳过度,虽然现在看还没什么,但是已经埋下了祸根,等你身体稍有衰弱就会显现出来。”
王大山“啊”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道长真神了。”
李勇则道:“既然道长看出了三郎身有暗疾,道长可有法子给三郎去掉顽疾?”
王怀隐道:“贫道既然说出了病因,自然可以疗得。郎施主重伤未死,说明身体各方面极好,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可以自己痊愈。贫道给郎先生开个方子,按照方子调理数月可保终身无虑。”
郎兵笑道:“多谢道长!”
打仗的时候他曾经感到胸口隐隐有些疼痛,还以为是用力过急所致,却不知前番重伤落下了病根,幸好遇到了医术高超的王怀隐。郎兵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道:“不知道道长今后有何打算?”
王怀隐站了起来,望着门外,良久喟然一叹道:“贫道从小是个孤儿,蒙家师王道人收养,随着家师走遍五湖四海,亲眼目睹了数次改朝换代,频繁的战争,随之而来的疾病瘟疫流行,百姓死伤无数。家师王道人每次听说哪里发生了大战,就数日郁郁不乐,然后赶赴大战发生之地,在战后施药,防止瘟疫等疾病。遇到生病的百姓、伤兵,就施以援助之手。
可惜,数十年来战乱依然不断,百姓更是缺医少药,一个伤寒就夺取了无数人的生命。不仅如此,更紧要的是还缺少郎中,许多大夫都是庸医,真正能够因人而宜施药的不多。家师常常感叹,流传下来的医药著作焚与战火,多有残缺,有些本身尚存在谬误。因此,家师王道人注意收罗医药残篇,加以整理,和他老人家多年行医经验对比,期望可以编绘出一部通用的医学典籍,供行医者查询、学习之用。可惜,家师还没动笔开始著书,就因为忧劳过度辞世了。”
郎兵肃然起敬地道:“令师为人令人感佩!道长节哀顺变。”
王怀隐飒然一笑道:“家师和贫道都是出家人,对生死之事看的比常人开,见惯了生死离别,已经没有什么悲伤了,家师只不过功德圆满,早登极乐罢了。临去前,家师深深感到一个人力量的渺小,想打造一部古往今来的鸿篇巨著,远远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因此,贫道带着家师的遗志,也是我的愿望,来京城找一些家师的朋友,希望说动他们和他们一起完成这千古盛世。”
郎兵悚然动容地道:“其志壮哉!若有需要郎兵帮助之处,道长尽管开口,郎某敢不尽绵薄之力!”
王怀隐稽首道:“多谢施主。贫道知道施主可能有事相求,尽管说吧,或许贫道可以帮上忙。”
郎兵犹豫了道:“是这样的,道长,郎某是我大周一名指挥使。五月,随陛下北伐,遭逢连日大雨,士卒多疾病,另外还有许多受伤的士兵没有得到治疗或者治疗不力而死,郎某深感痛心,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勇士,没有死在城头上却死在了病魔手里。
在大唐时,军队中配备郎中等还算齐全,唐末之后战乱频繁,懂医术者已然不多,军中郎中更少,只会写简单的包扎而已。
郎某就是希望道长可以帮我培养出几个大夫来,让受伤的士兵得到救治,让生病的士兵脱离死亡的威胁。”
郎兵是有感而发,相对于现代完善的医疗制度而已,五代十国的军队里简直没有任何医疗措施可言,即使有一些郎中,那也是高级将领的私人医生,普通士兵根本享受不到,病了、伤重了,只等等着自己痊愈,至于能不能痊愈那就听天由命了,说的难听点,基本上就只有等死了。
黄六露出感动的神色,他没想到郎兵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拐弯抹角,却是为手下的兵着想,五代最不值钱的是什么?人命!历朝历代都是重将不重兵,小卒子死了可以再招,可以征发,铁打的将流水的兵,谁管你一个小卒子的生死?
王怀隐惊诧地看着郎兵道:“施主有救人之心,贫道怎敢拒绝?不过.......不过贫道还要完成家师的遗愿.......”
郎兵道:“道长不用着急,王真人的遗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了,道长培训了一批郎中,不仅可以使更多的人免于疾病,还可以帮助道长整理书籍,搜集药方,道长不妨考虑一下。郎某这间宅子都是空方面,道长可以随意在此居住。”
王怀隐脸上一喜,去投宿要看人家脸色,如今有个人请着地方给他住,王怀隐本是洒脱之人,想都没想就谢了郎兵,在此住下了。王怀隐道:“把药方给我吧。”
郎兵一愣。
王怀隐笑道:“既然贫道在这里,那就由贫道为郎施主配药吧,别人买的药我也不放心。”
“多谢道长。”郎兵笑着把药方递了过去,随即让小兰给王怀隐安排房间。
李勇、王大山进来之后一直打量着房子屋子,掩不住满脸羡慕之色。郎兵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你们早晚都会有的。”转头问黄六道:“黄兄,知道刘家船铺在哪里吗?”
黄六道:“那是个老船行,开了十几年了,我当然知道,在城西,汴河边上。指挥使,你莫不是真的要去管那个韩仓和那个姓陶的事情?”
郎兵点点头。
黄六忧虑地道:“我劝指挥使慎重些,那个韩仓没什么,姓陶却绝对是个厉害人物,看他的样子和气势,应该是久居上位的人物。京城高官遍地,指挥使.......”
郎兵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明天看看再说吧。现在天色还早,这街叫马行街,应该有卖马的地方吧,我们去看看如何?”
黄六知道劝不了他,便不再劝,回答道:“汴京城最大的马市就在这条街,不过,这里的马其实没什么意思,比不上指挥使缴获的契丹战马,不看也罢。”
郎兵笑道:“反正没事,出去走走也好。”他让小兰去叫王怀隐,王怀隐说要写点东西,不去了。郎兵也不勉强,几个人逛到天黑才回来,没见到什么好马,倒是顺便买了点小菜回来,当晚诸人都在郎兵这里住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郎兵就让黄六带着他去刘家船铺,李勇王大山两位好兄自然也跟着。
刘家船铺在汴京城西南,在城外,而郎兵的家在东北,隔了多半个城,此时集市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了,几个人骑马不敢太快。沿着马行街直直向南就到了第二甜水井巷,中间的道路却是直直的南北路,甜水井巷的尽头是汴河大街,折道向西一直走,从角门子出城,就到了城外汴河岸了。和汴河相交的是护城河,过了吊桥,在汴河的右边就看了一个船行,几艘小船胡乱地停在河边,几个船工懒洋洋地躺在船舱里,如果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脸上淡淡的悲伤和无奈。
刘家船铺的发黄的牌子在风中摇摆,如同风中枯叶,看来有不少年头了,里面的门半掩着却没有动静。
黄六看了看道:“看样子他们还没来,我们找个茶馆等他们。”
郎兵点点头,四人就在船铺不远处找了个小茶馆,一边喝着茶,一边盯着路上的动静。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韩仓才摇摇晃晃地地走了过来,在身后半肩处是郎兵昨天见过的叫那个小官顾三,还是一身青色的官服,再后面就是十几个衙役,后面就没人了。郎兵有些失望,难道他们没来?
昨天郎兵没有要折氏兄弟的住址,但是他几乎可以肯定,以折御芬的好奇肯定会过来看看的,自己猜错了吗?
“啪”,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拍在郎兵肩上,正在出神的郎兵吓了一跳,手一抖,刚刚添上的热茶水跳起了高脚舞,溅到了裤子上。夏天衣服薄,茶水瞬时浸透到了皮肤,郎兵嘣的跳了起来,额头顶上那人的下巴,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声爽朗的大笑。
“让你不要调皮,你看,戏弄人家,自己也赔进去了吧。”
郎兵转头一看,身后站了青衣大帽的两个人,一顶大大的压头冒折了大半个脸,不过郎兵还是认出来了,说话的正是折御勋,捂着下巴的是折御芬。郎兵会心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折御勋道:“本来有事真的没打算来,这丫......这小子乔装打扮偷偷跑了出来,我爹不放心,就让我跟着来了,这不,为了配合他,也弄了这一身行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打扮,大概觉得有趣,自顾自笑了起来。
折御芬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背着身子,虎着脸冷冷地道:“人家和你开个玩笑,你却用铁头功撞我,看看下巴都肿了。”
郎兵转过身去一看,下巴果然红了一片,不过却没肿。折御芬见郎兵看他,哼了一声,又转了个个儿,背对着他。他转的不快,郎兵一直怀疑他是个女孩子,趁着他仰起下巴,顺势下看,果然......果然没有喉结!
虽然背对着郎兵,女人特有的敏感还是让折御芬感受到了他灼灼的目光,她脸上一红,嗔道:“盯着我看什么,又没长花。不怪你了,坐下吧。”
郎兵怪腔怪调地笑了一声,挨着她坐了下来。
折御勋道:“其实你们来到不久我们就来了,开始我们不知道刘家船铺在哪里,不过却找到了韩仓,他是汴京是市署丞,我们跟着他来的,后来我弟弟嫌他们太慢,就绕到了前面来,见到了刘家船铺的牌子,然后就看见你们的马了。”
郎兵一边听他说话完,把昨天听到的简略说了,一边盯着刘家船铺的动静。韩仓并没有急于进铺子,而是先跳到船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然后才进了铺子,不久里面传来了吵闹声,哭声。
折御芬首先跳了起来:“走,进去看看。”
郎兵微微一笑,几个人站起来往铺子里面走去。刚走到门口,两个衙役用绳索套着一个青衣短打的汉子走了出来,细看他五十多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张老脸被河风吹的黝黑,此时他一脸的无奈、苦涩和绝望。
韩仓骂骂咧咧,用手推着老头骂道:“老不死,给你脸不要脸,答应了多好,爷还还能亏了你......”他说着似乎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一脚。
后面还有两男一女,一边哭,一边追了上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微胖汉子急忙拉住了韩仓哀求道:“韩爷,看在我们平日没少孝敬您的份上,您就饶了我爹吧。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把船卖了,一准把钱凑够。”
他话还没说完,老头呸了一声怒道:“不能卖船,那是我一生的心血啊。就算凑够了钱,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是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永远喂不饱的恶狼.......”
“老不死的,你还嘴硬,给我打........”韩仓恶狠狠地道。
一个二十左右穿着对襟马褂的光膀子壮汉扑倒在了老头身上,叫道:“要打打我好了,不许打我爹。”
韩仓冷冷一笑:“给我一起打,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官家的拳头硬。”
衙役们收到命令,“嘭嘭嘭”地对着两人乱打一通,这爷俩也硬气,挺着一声不吭。
那个哭着的玲珑少女再也忍不住了,她语声清脆中带着焦急地叫了一声:“住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韩仓弱弱地道:“韩爷,你放了我爹我哥,我......我答应你就是。”
PS:
汗,错把冯京当马凉,把黄六写武皮了,大家居然没看出来,现在改过来了,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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