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终于结束，高三年级区域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高考的横幅还挂在树与树之间，昭示着这民房式的教室里曾经有过的战斗。

这几天，江宏海几乎天天待在家里，研究学校发给毕业班学生的招生报纸。

江宏海戴着老花镜，把报纸上登记的学校看了个遍。报纸里特别知名的几所学校，江宏海在电视上多少有所了解，但就江毅卡在高校门槛上的估分而言，上这些学校的可能性为零。眼睛扫到这些学校时，江宏海果断忽略，他在报纸上尽量寻找耳熟能详的。

当了大半辈子农民，江宏海早已厌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凡是跟“农”字相关的，都不考虑，他又不舍得让唯一的儿子去外地上学，考察的重点，最终放在了本省的学校。江宏海逐一看着本省各学校的其他专业，寻找他认为有前景的。

有的专业名称比较直白，江宏海一看就懂，有的则十分专业，仅凭从电视里看来的些许了解，他想象不出，若是孩子入学以后，学的会是什么，更不知道毕业之后将会从事什么行业。好在江毅也了解一些，江宏海用右手食指划过报纸上一个个专业的名称，遇到生疏的，就问坐在旁边的江毅，认真的像个学生。

看着江宏海抓着本地的学校不放，江毅有点着急了。

“爸，我想报内蒙那边的学校。”江毅说了一句，

听到江毅要报离家千里之外的学校，江宏海立刻皱起了眉毛。

“内蒙太远啦！也没几个学校！”江宏海摘下眼镜，站起来有点激动地对江毅说，

“我知道……我喜欢内蒙那个地方……想去内蒙……”江毅眼睛看着前方，似乎眼前就是内蒙古广袤的大草原，

“内蒙哪儿有咱这里好？咱省是教育大省，学校有好又多，离家还近。”江宏海看出江毅情绪有点低落，故意压低声音，显得温和了许多，

“咱们省好学校是多！但是我不一定能上啊……与其被选择，还不如我自己选个喜欢的，就算录不上，起码我不用去不想去的学校！”江毅一心想去内蒙。

江宏海看着江毅，儿子虽然执意想去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上学，跟他的就近想法背道而驰，但儿子少有这样有主见的时候，江宏海有点莫名的高兴，然而，想归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儿子的这个想法。

“咱填志愿，肯定是要填有把握的呀……明知录不上，还非要浪费一个选择？听爸的，填咱市里的学校。爸觉得师院就挺好，你物理学得好，咱就学个物理专业，以后出来当教师，轻轻松松的……如果录不上，咱再复习一年……爸支持你，对你有信心！”江宏海满眼期待，

“爸，我不想当教师……”江毅说着低下了头，用右手大拇指抠食指的指甲缝，

“计算机专业的话，电子科大最好了，但是，你的成绩不够。爸觉得教师挺好的！你看你崔叔，刚开始当教师，后来又调到县教育局了，工作轻松得很，想回家就能回家……”江宏海兴奋地说，

“一本咱也填上，你喜欢计算机，咱就填电子科大的计算机专业，说不定奇迹出现，你还真能学成计算机呢！

还有市里其他几个学校，爸觉得还行，也都填上……

哪个录上了，咱就上哪个，这下，也就不一定是师院了。”江宏海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完美。

江毅只听着江宏海的话，也不吭声，似乎已经妥协了。

“听爸的话没错！”江宏海又加上一句。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高考成绩出来了，江毅的分数离二本线只差五分。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暂住屋的桌子周围，江宏海夫妇满脸的遗憾，江澄也觉得江毅的成绩太可惜了。

“咱毅差五分就能上二本线了，在哪儿弄不出来那五分呢！”江宏海叹了口气说，

“是啊，咋就差那么几分呢？！”江澄妈也想不明白，

“毅头一天考试那天，中午要在外面吃饭，你给毅了四十块钱？

你咋就没直接给毅个五十？四六不成材啊！你知道不？在哪儿少那么十块钱？你看毅现在就差那么几分！”江宏海回想江毅高考期间，家里全力支持，怎么想也想不出有别的差错，想来想去，就这一点很有可能导致江毅高考惜败。

江澄妈被江宏海这么一说，先是一愣，江毅落榜的原因，跟自己没直接关系，也有直接关系了。

“哎，就是，我咋就没给娃个五十呢！”江澄妈难过的把头歪向一边，眼睛盯着地面。

看着妻子这么自责，江宏海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哎，这就是命。既然落榜了，那咱下来就考虑，看是复读还是上大专，是吧？”说着，江宏海把头转向江毅。

江毅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到家人的目光都挪到了自己身上，才回过神来。

“我这次考试，看起来里本科线就差五分，实际上这也是超常发挥的结果。若果再复读一年，说真的，我还是没把握考上。我想好了，我就上大专，过几天了就能填大专志愿了，这个分数上个好学校的计算机专业，应该没问题。”江毅冷静地答道，

听了江毅的一番话，全家人都松了口气，江澄看着江毅，满眼的崇拜，没想到哥哥对自己的分析如此到位，对自己想要的如此清楚。

“好，那就这样！”

江宏海说完，起身又往新房的方向走去，他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捏了一支别再嘴上，又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第一口烟总是呛人的。

一路上，江宏海感慨万千。自己想让儿子当教师的心愿，是达成不了了，但起码江毅再没提去千里之外的内蒙。孩子到底是要长大的，以后指不定又要提出离开自己。起想到这里，江宏海又叹了一口气。

新房已经建好，等待填报大专志愿的这几天，江家全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

天气炎热，吃完午饭，江家一家人都待在家里吹着风扇，家里的大铁门敞开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是江毅家吗？”陌生人问道，

江宏海看有人进屋，赶紧站起来，

“是江毅家，你是？”江宏海问陌生人，

“哦，这是江毅的录取通知书，我是送通知书的邮递员！”陌生人礼貌地回答，

一听是送通知书的，江家一家心里都犯嘀咕。不是说没考上嘛，怎么会有通知书？一家人半信半疑地围过来，江宏海赶紧接过通知书一看，确实是师院的录取通知书。

“啊哈，是师院的！是师院的！”江宏海激动的说，眉毛几乎都要跳出去，

“对，是师院的，恭喜啊！娃考上了。那你们在，我还有几个要送，就先走了！”邮递员客气地说，转身就出了门，

江宏海一看邮递员要走，赶紧把邮递员喊住，自己又跑到房间里拿了包烟出来，这时邮递员已经推上自行车，江宏海几步跨过去，一把把烟塞进邮递员的口袋里。

邮递员走后，江家一家人围起来看录取通知书。

江宏海把信封打开拆开一看，江毅被师院的历史系录取了。

“怎么是历史系？咱填的是物理啊？”江宏海看着江毅疑惑地说，

“历史系？不会吧！”

江毅拿过通知书，要看个仔细，看着看着，心情又落到了谷底。

原来今年师范类高校有扩招政策，江毅的分数比二本线只低了五分，在扩招的范围内，但是原先的物理系比较热门，志愿上又勾了服从调剂那一项，所有就被调到了历史专业。

江毅放下录取通知书，坐到凳子上，一声不吭。

这个专业也是江宏海没料到的，他拿起通知书，又看了一遍，刚开始还皱着眉头，看到最后眉头又舒展开来。

“好着呢！历史就历史，上出来也是教师，历史教师，也好着呢！”江宏海对江毅说，

“我不喜欢历史！我本来就不想当老师！过两天，我还填大专志愿，还学计算机！”江毅生气的说，

“我的娃呀！你学计算机，是个大专，学出来之后工作还不好找，这个专业虽然你不喜欢，但好坏也是个本科啊！本科和大专能一样吗？”

“就是，妈也觉得你爸说的对！本科才是真正的大学生！”江澄妈在一边说到，

“就是！听爸的！爸说的，肯定没错！”江宏海说着，把通知书递给江毅。

江毅看看爸爸妈妈，又看看妹妹。江澄的眼神，也是希望自己能上师范，江毅叹了口气，从江宏海手上接过师院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