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灯下,素珍动作娴熟而流利的掌控着菜刀,一片又一片油乎乎光亮亮,散发着诱人香味儿的卤肉整齐的翻侧在中心凹陷的案台上。油纸包裹,细绳捆扎,不一会的功夫,钱物交付,又一单生意成交了。自行车铃声远去,而素珍也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坐了下来。隔壁处,是一家依靠着卤肉摊位做生意的面摊,而老张此时二两下肚,和面摊的老板正聊得火热。
嘣嘣蹦!素珍的眼皮突然没来由的急跳了几番,疑惑中揉了揉眼皮,心中不由暗自嘀咕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邪气。未多久,眼皮又跳,素珍心惊肉跳之中回头招呼丈夫道:“老张,早点收生意回去吧,我这眼皮今天总是跳,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咋的了。”老张惺忪着醉眼回过头来:“神神道道的,干什么玩意儿,案板上的肉不是还没有卖完的么?”素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口中兀自喃喃低声絮叨:“喝喝喝,咋不喝死你……”
次日中午的时候,老张的火气方才冒了出来:“咦,咋回事?我杀鸡剔肉的刀子怎么少了一把,怎么都找不到,真是邪了门了……”苦县一中。放学的时间,熙熙攘攘中,张峰一出现在学校的门口,便被几个混混点了名。“喂,那小子,给我过来……”张峰遥遥张望了一眼小石桥处,一言不发的低头走了过去,他的一只手臂,也随着他的步伐探进了书包中……
双方力量的强弱对比和昨日相差无几,只不过黄毛心有余悸之下,终究还是没有敢于像昨天那样肆意和张狂。手指情不自主的抚了抚胸口心窝,一股邪火不觉中又窜了上来。“小子,看你今天好像还是不服气啊。”“没有啊。”张峰的态度本没有可挑剔之处。“没有?那我看你这站姿咋这么不顺眼呐?”
张峰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轻声回道:“那我应该怎么站?”黄毛呲牙一笑:“怎么站?给我跪下,叫一声爷爷。”张峰微低着头,眼神向斜上方瞟了一眼,那其中不经意间已然流露出一股凛然之意:“我叫你爷爷……你敢应吗?”黄毛的笑容豁然僵窒在脸上,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瞬间让他如坠冰窟。阳光下,一道寒芒在黄毛的眼中骤然闪耀……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几个小混混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黄毛捂着滴血的手腕,跪在张峰的面前哀怜乞求:“爷、爷……”
熙熙攘攘的人潮不觉中凝滞了下来,这一个炎热的夏日午时,一个本来极为普通的学生,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在人们的议论中,成了一个英雄般的存在……这一次的事迹,注定了这一天的不同往日。午饭过后,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孩儿在院门处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待到看清了张峰的背影之后,马上惊喜非常的回头催促道:“姐、姐,快看,就是他!”
张峰异常警觉的回身观望,门洞处那个探头张望的小孩儿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崇拜,却并没有半分恶意。张峰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凌厉的眼神随即消退,他古铜色的脸庞上绽开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小孩儿,你找谁?”小孩儿闻声立即哑然,呐呐中涨红了脸庞,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扭捏起来。
随着小孩儿的手臂拉扯,门框外一个美丽的身影缓缓闪现,进入了那一幅独特的画卷之中。张峰的心弦嘣的一跳,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田之中荡漾开来,瞬即侵占了他的整个身体。大眼,马尾辫,连衣裙,朴素而又美丽。那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在张峰的目光注视之下,也不由感到羞涩,惶恐之中,她嗔怪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孩儿,面庞之上飞起两朵红霞:“你、你好,我们家就住在隔壁胡同,我听我弟弟说,中午放学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一中门口打架……我说不来,他却非要拉着我来看看……”
真相大白,原来竟然只是因为打架的事情。张峰的笑容中有着腼腆,也有糗事暴露的羞涩和惭愧,他也同样红着面庞笑了笑招呼道:“不如进来坐一坐吧……”那女孩儿咬着红润的嘴唇,面对这想象中凶神恶煞的人的招呼,竟不知如何是好。两厢局促之中,那个小孩儿兴致高昂的拉着女孩儿一步步的朝着院子中走去……
石榴树下,青石桌子,炎热被隔绝在阴凉之外,虽然如此,那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声,却总是让人的心难以彻底平静下来。两人相对无语,小孩儿近距离的与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偶像坐在一起,随着惶恐的退却,爱说爱笑的天性随之而完全取代了初次见面的生涩,因为他实在是有着太多的话想要对偶像去说。
“中午的时候我看你好凶啊,那些混子那么厉害,你一个人却将他们都打跑了……”手舞足蹈中,那个小孩儿绘声绘色,形神具备的讲述、展示着中午他亲眼所见的那个令他难忘的过程,不断的表述中,似乎他比当事人还更要兴奋的太多太多。“这样、这样、砍、砍、砍……唉呀妈呀,我只是看着就吓死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我们学校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说说笑笑中,尴尬生涩的气氛烟消云散,轻松的阵阵笑声中,张峰知道了小孩儿的名字叫做大头,他的姐姐并不是他的亲姐姐,而是一个远房的表亲……女孩儿的命运也有令人同情的地方,不然的话,也不会远眺千里的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寄身在远房的亲戚家中……女孩儿的名字叫做李媛媛,比张峰大一岁,再有一年,她就会从一中毕业了……
张峰豪情满胸的保证道:“你放心,大头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有人欺负他的话,我一定会为他出面……咱们两家这么近,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常来坐一坐……”李媛媛羞红着脸庞点了点头。中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伴随着李媛媛如同高天上一朵洁白的云霞飘荡远去,张峰也到了上学的时间……
晚上回来,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中屋内,一个陌生的大人,还有另一个相熟的面孔。黄毛站在父亲的身后,看到张峰走进屋来,眼底肌肉情不自禁的便急速跳动起来,显然是对于这个个头比他要矮上半个脑袋的人惧怕由心了。嚅嗫中,黄毛口齿含糊的以手相指道:“就,就是他砍伤了我的手……”
那个大人闻声腾地一下便从凳子上站起身翦指愤然道:“这是个什么孩子,怎么心肠这么歹毒,这么一点年纪,就学会砍人了,在长大一点那还得了?这简直是社会的败类,社会的毒瘤……”老张的面色异常难看,事实摆在面前,饶是素珍有心护着孩子,当此情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父母当前,陌生人的叱喝欺凌,往事浮上心头,张峰心中的怒火也迅速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以及过往种种,父母不能维护他,能够维护他的,只有他自己。“你住口!”张峰于沉默间骤然一声呼喝,仿如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你不知来龙去脉,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恶毒的叱骂,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家的孩子又是个什么德行?别的我全都不说,我只问你,他比我高这么多,年龄也比我大,如果不是他把我逼急了,我又怎么可能会跟他打架?……他们几个天天蹲在学校门口的那座桥上,看到好欺负的学生就去要钱,不给的话就是一顿毒打,作为家长,怎么又不见你好好管管你们自己家的孩子?我,只不过是受害者其中之一而已,在我之外,不知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欺负,挨过他们的打,这事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去学校好好打听打听……”
一翻慷慨激昂的陈词,论事实,摆依据,讲道理,张峰居然将那个来势汹汹的大人说的哑口无言……但无论如何,赔钱息事宁人总是少不了的。二百块钱,对于老张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寻衅滋事者离去之后,一顿毒打也便落在了张峰的身上……张峰侧着身体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和父亲要了三角钱早餐费上学去了。
学校门口的混子依然存在,不过他们和张峰之间却似乎多了一个难以逾越的屏障,虽然眼神不善,虽然张峰家赔了钱息事宁人,但他们看到张峰,便就会想起当日的情景,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种奇妙的平衡也便达成,从前的欺辱,也便再不会轻易的降临在张峰的身上……
事情过去多日之后,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周末的时候,张峰揣着一周辛苦存下来的早餐钱,带着几个弟弟开始享受一段艰苦之后的成果与欢愉。街边卖秫秸的板车旁,成了兄弟几个轮番拼搏的战场。刀背点点,眼疾手快,一刀顺着秫秸切下去,兹的一声轻响,一段秫秸从尖端被从中分为两段。“啊哈,这是我的啦……”张伟异常兴奋的欢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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