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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之玛丽的叛逆》第30章 丹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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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卢卡斯爵士风风火火地敲开了贝内特家的大门,他带来了一个令人十分讶异的消息。

因为来的匆忙,他甚至连外套上的扣子都还没来得及扣上。

昨晚他为开罪了贝内特家的事一夜都没合眼,黎明将近时才迷迷糊糊要睡去,这时国道外头马车持续碾过的声音又把他给吵醒了。

他爬起来朝外看了一眼,发现了带有拉斯家纹章的冗长车队从他家门前经过。

三更半夜的搬家?卢卡斯爵士受此惊吓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一边套上外衣下楼朝外跑,一边琢磨着拉斯家的近况。一晚上没睡,他的头脑昏沉,想来想去,只想起了拉斯家最近有亲戚来拜访这件事。

而这样一想,他不禁更糊涂了。虽然有听说拉斯家有举家出国的打算,但客人还在家里做客主人家就启程了,这简直荒唐。

他的这一疑惑最终从拉斯先生本人那儿得到了解释:那些美国佬又开始捣鬼,劳伦斯应海军部的紧急召令要随军队开拔前往北美洲五大湖区,双胞胎的任务安排还没下来,还不知是否也要去北美洲,他和拉斯夫人打算先跟着他们去伦敦报道再做打算。

听到这个消息,卢卡斯爵士精神便是一振,他明白在这件大事的衬托之下,昨晚他的失礼之处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他第一个向贝内特家通报了这一消息,兴许连致歉都不必,昨晚的事就能揭过。

不过他自趁不是如此心思诡诈的人,道歉还是十分必要的,就算不道歉那也得道谢,因此他先转身回了庄园将这件事告知他妻子和哈里森先生。在额外交代了卢卡斯太太把丹尼尔和小波顿叫起来送到贝内特家后,便急急忙忙先去了隔壁。

他大力敲门的时候以为给他开门的会是哪个仆人,没曾想竟是玛丽,对着这么个昨晚才被他无端诽谤的对象,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尴尬地露出了个讪笑。笑完他才觉得不大对,便忙又摆出着急地模样问她父亲在哪儿。

玛丽侧着身子让他进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这个档口他要找的贝内特先生正好慢吞吞地披着晨衣从客厅里走出来。

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既因睡得正熟却被玛丽叫醒,也因亲眼看到拉斯家举家迁移而心情郁闷,所以他一看到卢卡斯爵士就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卢卡斯,我猜你是又给我添堵来了。”说完这一句,他察觉到了自己表现得简直像是个随意迁怒他人的青春期毛头小子,于是他只得收敛起脾气,皱眉说:“进来吧。”

等人进来了,他条件反射要把门关上,玛丽微微摇了揺头,于是他干脆把门给完全推开。

卢卡斯爵士完全不知道这父女俩眼神乱飞在交流些什么,自顾自便说起了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末了,他还安慰玛丽说那些美国人胡乱扯起的军队不过是街头流氓组合而成的乌合之众,绝对不会是大英帝国精锐之师的对手。

玛丽压根不想听这些废话,她会提早起来并不是为了让贝内特先生亲眼见证她的预言有多么精准,而是想在拉斯家离开之前单独跟瑞秋交代一些话,天知道半中间被卢卡斯爵士抢先她有多么讶异,因而在听卢卡斯爵士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陈词烂调时,玛丽全然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贝内特先生想到不久之后报纸上必然会出现与卢卡斯爵士的意见相类似的报道,不由也黑了脸。

这父女俩的表现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卢卡斯爵士实在纳闷,他搞不懂怎么这件事竟一点儿也没使他们感到震惊。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但一想起自己目送拉斯一家匆忙离开的情景,他又否定了这一猜测。

好在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和这对父女一样古怪,就在他说完话后,真正被他的敲门声吵醒的嘉丁纳先生猛地推开了书房门,他驻着拐杖脸色铁青地向他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我说不好,我也是刚从拉斯先生口中得知这件事,他有一个做将军的海军军官做亲家,想来消息不会假。”

嘉丁纳先生听到他这么说好悬没有跌倒,离得最近的卢卡斯爵士吓了一跳,幸好玛丽反应足够快,在他跌倒前及时扶住了他。

“先到客厅里去,我已经将壁炉里的火升起来了,咱们暖暖活活地坐下再说。”说着,她不容反驳地撑着他往客厅走。

嘉丁纳先生一边由着她帮忙,一边焦急地对贝内特先生说:“快让人准备马车,约翰,我得回伦敦去。”

“你的伤还没好。”贝内特先生无奈地说。

这点伤根本无法阻止嘉丁纳先生,现在他就是病得爬不起来都得回伦敦去。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才刚花了大半家产从都宾爵士那里接过北美洲的贸易权。

想到这里,即使强硬如嘉丁纳先生也禁不住冷汗直冒。

“冷静下来,舅舅,钱都付了,早一步回去晚一步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都宾爵士不可能同意将合约作废。出于同情,他兴许能接受压价,退还一部分金钱,但也不会让步太多。现在只能等消息传开,看看物价涨跌情况,再做打算。”

“你知道什么!”嘉丁纳先生克制不住心头的暴怒吼道。

一吼完他就后悔了,但他现在也没心情安慰玛丽,只冷着脸不说话。

贝内特先生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从玛丽肩上接过了搀扶嘉丁纳先生的活计。

“这件事等大伙儿起床再说,即使要走,也要先吃了早饭,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跟蓓琳娜交代就这样走掉。”

嘉丁纳先生还想再说,哈里森先生已经带着两个孩子从洞开的大门进来了,他只得忍下不说,贝内特先生趁此机会招呼大家去了客厅。

卢卡斯爵士本想问问怎么他妻子没来,这种时候,要是有个柔弱的女士在场调剂气氛,无疑对事情的发展会更加有力,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暗自腹诽两句自己的太太一如既往的不中用。

要是太太知道了他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她之所以没有跟来,是因为她觉得给了人家难堪转头又大摇大摆的登门拜访实在太过羞耻,哈里森先生愿意替代她上门,她自然得在家里好好收拾一顿丰盛的早餐回报他。

再说家里孩子那么多,离开了两个,还有八个,最小的一个男孩才半岁,大清早是孩子们最不能离开母亲的时刻,即使她想去,也十分难以安排。

卢卡斯太太可解释的理由有许多,好在没人来征求她的意见,所以她一条也不用说,也就省却了大伙儿听她唠叨的烦恼。

不过对于卢卡斯爵士来说,既然太太靠不住,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因此大家刚刚坐下,他就笑着对玛丽帮忙找回勋章的行为表示感谢。

说完他就等着玛丽谦让一番,然后他好继续对昨晚冒昧离开查找勋章的行为致歉,没曾想玛丽压根不按常理出牌,她托着腮没接他的话茬,转而对一旁神色萎靡,咳嗽不止的丹尼尔说:“这么说你又逃过了一劫。”

卢卡斯爵士个性随和软弱,向来是个宠爱孩子的好父亲。丹尼尔昨晚哮喘又发作了,如果不是为了履行职责,他绝不会不顾清晨的寒露,将这个体质最弱的孩子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咄咄逼人的玛丽激发了卢卡斯爵士极大的反感,他咬牙道:“丹尼尔没做错什么,昨天他把自己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又对大家说了一遍,哈里森先生也证实了,他一个字都没说差,无增也无减。

他的做法确实不够磊落,有叫人看不起的嫌疑,但他听到了关乎家族利益的坏消息,会产生相应的担忧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为保全我们家族的荣耀所做的努力,孩子。我也很珍惜与贝内特全家,尤其是你的情谊,但还请你能稍微体谅一番我们的难处。”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有那么一瞬,玛丽觉得自己也该摆出一副端正严肃的态度,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向来有一种恨人蠢嫌人笨的陋习,真叫她碰上蠢货,不嗤笑出声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维持面无表情问小波顿说:“你呢,也觉得这么稀里糊涂的挺不错”

小波顿因为她这一问,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愤恨,但他挣扎一番,最终垂下了头。

“玛丽,虽然现在是在我们自己家里,但你说得已经够多了。”

贝内特先生冷冷地中止了玛丽会有的穷追猛打,他没兴趣对别人的家事参与过深,也不希望别人因为玛丽说话过于散漫而把她看做一个缺乏教养的傻瓜。

玛丽一向不在第三者面前损害她父亲的威信,也十分注意不在外人面前丟家族的脸,因此贝内特先生一表态,她就立即偃旗息鼓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好,我保留意见。”

不过她愿意退后一步,不代表被她招惹到的当事人会愿意忍气吞声,丹尼尔当即反驳她说:“没有那个必要,我知道你所谓的保留意见是想找个更恰当的时机来让我承认那天小波顿去往书房窃取勋章时是我给他开的路。是的,我承认,他沿途会撞上的每个人都被我找借口支开了。所有的过错我一力担下,你不用再如此纠缠不休。”他说着,一阵冰凉凄哑的笑声从他口中滑出,大伙儿都震惊地看向了他。

“哦,真是场激动人心的控诉与辩白……您继续,我听着。”

玛丽脸上挂着那种说不出是玩味还是讽刺的笑,她说话的语调也同样令人费解地不辩喜怒。

与此同时,她原本微微前倾的上半身骤然放松了下来,她一改似乎随时准备离开的姿势,将屁股往后挪了一大截,背脊也因此更紧密地贴上了沙发的靠背曲线。

那看上去倒是种愿意长久听下去的姿态,就是显得不大尊重人。而现场至少有两位男士有幸见过她私底下更加不尊重人的表现,因此这么点小细节也就无法成为有力的判断依据。

但丹尼尔显然不这么好打发,他的心思细腻,又极度敏感,玛丽如同逗猫弄狗一样的言行,对他而言极具羞辱。

他闭紧了嘴,冷冷地看着她。

待要赌气不说话,现在的情况说到一半不说下去又对他自己很不利,他不禁红了眼眶。这点娇艳的颜色冲淡了他板起脸说话时脸庞上的生硬,引发了听众极大的同情。

他猛然站起,犹如亭亭玉立的一株番木莲,哪怕遭受狂风暴雨突袭,也颇有风骨地屹立不倒。

众目睽睽之下,他挺起那单薄的胸膛,不卑不亢地说:“我还能说些什么一个人,哪怕他是个恶棍,但凡还有一点办法,他都绝不会选择弃自己的家族名誉于不顾。而一对夫妻,哪怕他们再混账,但凡有一点可能性,他们也绝不会选择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抚养权。何况是他们是全天下最疼爱孩子的父母,又有着全天下最机灵可爱的孩子……”

“哦,丹尼尔,别说了。”卢卡斯爵士羞恼地说,但因为内心愧疚与感动,所以他无法进一步阻止他。

因此丹尼尔在哽咽了一会儿后,将手指快速从眼角捋过,继续道:“没关系,爸爸,让我说完,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贝内特家的人是我们忠实的朋友,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与其遮遮掩掩的让人家刻薄地恶意揣测,不如今天我摊开来说清楚。”

卢卡斯爵士由此彻底不说话了。

丹尼尔深吸口气按着胸口道:“在世人眼中,一个家族既然蒙受了国家晋封,那么从此就该与经商之类低贱的字眼绝缘。但我是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在我看来,我父亲从事的商业活动奉公守法,服务顾客尽心尽力。

他靠自己的聪明和勤劳养活了一大家子,他和其他任何从事高尚职业的人一样奉公守法,无可指摘,但时至今日,他却不得不向大环境妥协。

在我心里,哪怕他没有得到那枚勋章也同样值得我骄傲,那玩意儿丢得越远越好,比起我父亲本人的价值来说,它根本不值一提。

我这样说,并不是我在刻意夸耀我的父亲,也不是因为我吃不了生活拮据的苦头。而是由于我出生较早,又因病长年呆在家里,我比我的大多数兄弟姐妹都更透彻地体会到了我们家在获得那枚勋章前后,生活质量经历的犹如抛物线一般的变动。

我们家的情况这几年每况愈下,尤其在母亲又生了四个小兄弟后就连保姆都要比别人家多请两个……这种情况下,我们确实急需好心的亲戚援手……收起你那愚蠢天真的表情,小波顿,我说的每个字都是很严肃的,你该学会体谅父母了!”

丹尼尔一下子说了这么长的话,原本是想要停下来喘几口气的,但小波顿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

小波顿因他无端挨了父亲一顿暴打,除了脸,身上哪里都疼,他本就余怒未消,骤然得知自己是遭他算计,早怒火滔天,只是看在他身体不好的份上强自压抑。

他是个天生的乐观性子,本来丹尼尔那种阴沉沉杞人忧天的价值观和句句给自己免责的说话方式就让他觉得很难受。他一直在忍,结果这家伙得寸进尺,又把矛头引向他。

小波顿眼珠子都红了大哥,他火冒三丈地驳斥道:“你少端着架子教训我!有人愿意帮忙我当然也很感激,但没人愿意帮忙我也不俱。我不怕受穷,更不怕吃苦,我们都是有手有脚的男子汉,大哥也快从律师学校毕业了,等我们都长大,情况就会一天比一天好,真正拖我们家后腿的人只有你!”

“住嘴!”玛丽以极快的速度朝小波顿甩出了身后的抱枕,但还是来不及阻止小波顿说出最后那句话。

丹尼尔受了小波顿言语间的重击,开始剧烈地咳嗽喘息,玛丽忙扯开他身上的口袋将药瓶拔开凑到他鼻端。

小波顿也慌了神,从地上爬起来便赶忙去厨房倒水。

等大人们掐着他的嘴把药给他灌下去,他才回过气来。

一脱离了生命危险,丹尼尔又捂着眼睛狂笑起来:“玛丽,你瞧瞧我。我这个身体,别说能让我像你那样大冬天跳进冰水里捞勋章,就连活到成年都很困难。说句狂妄的话,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健康,凭我的能力,别说伦敦美术馆,就是巴黎、佛罗伦萨都会是我的天下。”

“唔,我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才华,你的作品比画廊里的大多数作品更讨人喜欢。”玛丽顺从地说。

“但我没有那方面的机会”,丹尼尔咳嗽着摇头补充道,“我甚至无法接受专业的绘画教育,如果我要去专门学习绘画,得就非得花上别人十倍的价钱不可。教你算笔帐,臭小子”,丹尼尔将厌恶地目光转向了小波顿:“别人上学兴许只要交学费、食宿费、旅行费和绘画材料费,而我还得额外请护工,支付医药费以及延时教学的费用……你以为这么潺弱的身体是在我出生之前千求万求向上帝求来的吗?我还有几年可活?就我自身而言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期望的?

我对我自己早就不存奢望,但包括你这个蠢驴在内,我还有九个兄弟姐妹,你们都得体体面面的生存下去。在哈里森叔叔出现之前,天知道我们家的第二条路在哪里?爸爸能重新开始经商的话,不仅夏洛蒂和玛利亚几个将来结婚时能多些嫁妆,你们也能够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教育。国内的好大学好学院不接受家里的职业和门第,那就远赴欧洲大陆去游学,总比像我一样困死在一个地方要强……”

丹尼尔越说越激动,醉人的潮红悄悄爬山了他的脸颊,那种病态的红晕给他以惊人的美感。与贝内特家恰巧相反,隔壁的卢卡斯家就好像美貌全都给次子丹尼尔吸光了一样,最美的部分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这使得许多人私底下腹诽玛丽和丹尼尔简直像是出生后被两家错抱的孩子,这种由于年龄差距而完全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假想,就连玛丽和丹尼尔本人都曾不幸有过。

正如玛丽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丹尼尔那种美貌一样,丹尼尔也不止一次想要得到玛丽那种与生俱来的健康体魄和强大的反射神经。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她进行过何种刻苦的锻炼,论起来仅仅是喜好散步的伊丽莎白都比她运动得要多。

这丫头整日埋首苦读,但那些本该严重消弱她灵活与机敏的举动却似乎对她并无实质影响。

就在一年多以前,在他们家去伦敦过节前的几个月,他亲眼看到玛丽坐在树荫下低头看书却准确地把吉蒂和莉迪亚嬉闹时扔偏的铁环用书背拍回地上竖着的木桩上,这个过程中,她甚至连头都没抬。

而众所周知,贝内特家的三女儿向来视力衰弱。大伙儿都觉得她那是侥幸,只有他从她那麻木的表情中看出其实根本不存在侥幸。对她来说,那反手一抽本来就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简单到她甚至不觉得那是能拿来教训吉蒂和莉迪亚那两头小蠢驴的把柄。

老天爷啊,当时他以为那已经是极限了,谁能想到她不过长大了一岁,居然强悍到连独自下冰河也完全没问题了。

一想到这个,对上帝不公的怨恨便如噬骨的□□一般从他心底悄然冒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寂然无声地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使他如盛开的莲花一样美得让人不忍亵渎。

玛丽撇过脸不去看他,在她身边站着由于气到极点,混乱到极点,而眼露茫然的小波顿,她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可抱怨的,我看你平时也没表现得多尊敬他。”

原本已经有泪花在眼中打转的小波顿用力挣开了玛丽的手,他倔强地抬起头仰视着天花板,好像上头正演绎着经典剧目《哈姆雷特》一般全神贯注。

客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这种沉默使得一种无言的尬尴在室内蔓延开来。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贝内特先生最近情绪经常失控,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确实使他对于处理这种不负责任的情感宣泄后遗留下来的尴尬有了一定的经验——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做法莫过于转移话题。

而在这种仆人们都没下楼,连片面包都没人准备的情况下,如何不显刻意的转移话题无疑十分考验主人家的功力。

思来想去,他想起这么个大冷天,从橱柜里取瓶酒用于大伙儿驱寒似乎算是件比较恰当的事儿。

他才想这么干,比他更有经验的哈里森先生已经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支票本。

他一边拧开便携墨水笔的笔帽开始在支票上填上数字,一边说:“如果现在是在表演戏剧的话,一个完美的结局就该是有个好心的仙女站出来挥一挥仙女棒,使所有人都得以圆满。不过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没有哪个仙女会有空来此多管闲事。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这个‘食尸鬼’来插一插手吧。”说着他把墨水吹干,并把支票从支票本上撕下来递给卢卡斯爵士道:“这里是一万英镑,用于解决这个漂亮小子的教育问题我想绰绰有余了。”

卢卡斯爵士从听到“食尸鬼”这个字眼儿起就僵住了,他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外号确实被按在了他身上。

这样一想,卢卡斯爵士窘迫地站在当地,对方递过来的支票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为了不叫哈里森先生一直维持着那种递支票的动作,玛丽眼疾手快地替卢卡斯爵士将支票收了下来,并赞叹说:“您真是太慷慨了!”

哈里森先生阴沉地扯扯嘴角,算是对她那种不怎么真心的恭维做个回应。

卢卡斯爵士自知得拒绝,如果不拒绝的话就得当即说些感谢的话,但实际上他此刻根本找不出任何恰当的字眼起头。

当然,如果一个人正处于他这种左右徘徊,无法定夺的状态,必然也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候管家太太带着仆人们下楼干活来了,她们的加入让这场私密的谈话无法再继续下去。

因为家里的炉灶还没开火,这时候连杯热牛奶都来不及准备,玛丽便建议卢卡斯爵士先送丹尼尔回家,如果可以,应该找医生来给他看看。

这个建议深得卢卡斯爵士和嘉丁纳先生的心,他们一个被人看够了笑话,急需回家修补一下自己破碎的自尊心,一个还有更紧要的事需要处理,压根没心情听这些小孩子气的对话。

卢卡斯爵士迫不及待地告辞要走,贝内特先生也巴不得赶紧送走他们。

这时玛丽请求说:“还有件事,老查理这个时间已经起床了,你们出门的时候能不能先去对面的牧师公馆一趟,帮我和老查理说一声,早饭过后我要借用他的书房,让他今天迟点再出门。”

这点小小要求只是举手之劳,卢卡斯爵士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碍事的人总算走了,嘉丁纳先生吩咐贝内特太太的贴身女仆玛格丽塔立即去把太太们叫起来。

他的态度强横,看上去根本不容拒绝,但玛格丽塔一想到贝内特太太要是突然被吵醒接下来的一天会有多么难对付,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先生,女主人昨晚快2点才睡下……”

“我让你去叫醒她!”嘉丁纳先生冰冷地看着她。

“跟我来,玛格丽塔,你去找舅妈,妈妈那里由我去。”

在他发怒前玛丽已经嘱咐好希尔太太今天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早饭,因此这时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带人离开。

她一离开,贝内特先生就继续了他刚才想做的事——从橱柜里取瓶酒出来。

他拿了两个杯子,一面倒酒,一面说:“我想我们得谈谈,爱德华。”

在他身后,嘉丁纳先生已经转身准备走开,“没什么好谈的”,他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先喝一杯镇定一下,和我说说现在的情况,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贝内特先生说着端起酒杯递给他。

他话音未落,便被嘉丁纳先生粗暴地打断说:“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对做生意不是那么一窍不通的话……”,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住道:“抱歉,我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否则我一定会说出‘连玛丽都比您了解情况’等诸如此类会叫我追悔莫及的混账话来。”说着,不等贝内特先生回答,他便接过酒杯强颜欢笑说:“情况可能比我预想的要遭,但也有可能不会。我先去书房给都宾爵士写封拜贴,等会儿蓓琳娜和姐姐下来了,还得让她们进来帮忙写封信给吉米女士。我对都宾爵士本人其实并不很了解,如果他拒绝见我……这从情理上看是很有可能的,那我们就得走走夫人路线了。”

嘉丁纳先生边说边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书房走。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我也不再多问,但等你们出发的时候记得把玛丽带上。”

“上帝啊,您知道您这会儿在说什么吗?”嘉丁纳先生气急败坏之下猛得转身,这让他失去平衡好悬没跌倒,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禁不住大口大口喘气。

贝内特先生也不去管他,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道:“你们需要帮助,爱德华,即使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把她带上头一个西莉亚你们就完全不用操心了,再来......玛丽的身体素质优良,你现在腿脚不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需要有人跑腿,没有人会比她更值得信任。相信我,你带上她比带上任何人都管用。”

贝内特先生的话戳痛了嘉丁纳先生的心,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突然意识到,形势如果一路滑坡,恐怕他就得开始防备另外几位合伙人了。”

他还在考虑,贝内特太太已经风风火火地拖着嘉丁纳太太从楼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来。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或懵懂或不安的孩子。

一群人开始围着嘉丁纳先生七嘴八舌的发问,嘉丁纳先生实在不胜其烦,他突然有点儿后悔找人通知了这群女人。想也知道,女人们遇事容易激动,哪怕遇到的不过是丁点小事儿,如果不先等她们激动的情绪过去,别说让她们帮忙,不把他也一起搅弄得昏头昏脑都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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