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白鹿山山风凄寒凛冽。黑云苍茫,在白鹿十二峰间兜兜转转,临山以观沧海,就见云何澹澹,山崖屹立高耸,草木葱茏郁蔚旖旎,岂知人间也。
风猎猎,从她衣袖间呼啸而过,白逍坐卧在屋前青松下的石块之上,低头咬一口手上的烧饼,她最喜欢坐在此处看脚下的山间,山云雾霭中偶有黑影略过,宛如山鹰缀连。白鹿山的苍穹透着一贯的凉薄,宛如师父嘴角长年的冷意,她一向不敢多看,还是手中的烧饼喷香诱人。
这几日来的人挺多,原本少有人烟的白鹿山前前后后来了许多批人,紫衣服的红衣服的绿衣服的,瞭得人眼乱。所幸师父从不招待这些来客,否则别论煮饭,光是烧水也能把她这十二岁的小姑娘累死。
今日来了三人,皆是灰衣素服,然而身上透出的劲势显然是内家高手,别问她怎么知晓的,虽然师父教她练功的时候她尽在溜号偷懒,可这并不妨碍她一眼识出他们的身手,你瞧,若是普通武者,能在她啃完一个烧饼之前从山麓来到山顶吗!
师父今早便不知去了哪里,否则她岂能闲坐在这,三人兜了一圈没发现师父,便来问她,“女娃儿,你可知这山上的临渊尊者,人在何处?”
甚么临渊尊者,不曾听过。
白逍摇头,继续啃手上的烧饼。山上风大,不快些吃就凉了。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人待在此地?”那三人不死心继续问道。
她心道,师父下山去了,山上自然就只她一个了,至于她叫什么……师父一向只唤自己徒弟,至于名字,师父不提,她自然也懒得去问,索性再摇头。解释多费唇舌,不及吃的实在。
三人对视一眼,心想这女娃儿莫不是个哑巴不成。
三人不再与她多话,捧着剑各自倚着门框大树以及长着青苔的老岩石作起了“望夫石”。
白逍吃饱了烧饼坐起身来,抹抹嘴巴,拍了拍身上的渣滓,慢慢的踱步进屋。外头风大且冷,傻子才一直待在外头呢。
三个傻子一直待到夜半,彼时她已酣眠入梦,怎奈师父深知她能躺绝不坐的脾性,半夜回山的他毫不犹豫将她从床上划拉起来,补练白日的功课。
夜里山风更劲,似一把把冰刀霜刃尽往她四肢百骸里头钻,师父倚着窗户瞧她,白逍实在不好偷懒,只得挂着鼻涕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练着师父所授的剑法。她知晓师父必然恼自己不争气,否则他不会对三个傻子说他们若能教会她这套飞霜剑法,便答应他们的请求。
三个傻子认真瞧了她半天,一齐摇头,答曰:“此事甚难,还请尊驾勿要为难。”
是啊是啊,勿要为难。许是她神情太过悲愤,师父终于大发慈悲,让她先去睡觉。白逍欢快地抛下手里的青芒剑,扑向自己可爱的小床。也不知师父在外室对三个傻子说了什么,翌日起来,已不见三人踪影。
这山顶有一白潭,其间游鱼无数,个个冰肌雪骨,清蒸红烧皆有滋味,她甚是喜欢,平日里隔三差五,总要下去捞上四五条来佐菜。只是今日她烹鱼时可能出了差错,否则师父不会刚刚提起筷子,便忽然对她道:“徒弟,过几日我俩得下山。”
是的,下山。以往师父外出办事从不会捎上她,性情清冷心外无物的师父也不会去想她一个小姑娘一人留在这渺无人烟的山顶该吃什么喝什么,总之他只要每次回来见她还活蹦乱跳的就已足够。而白逍离出师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不知师父此次为何会带上自己,她推想许是怕她一人待在山上更加荒废武艺吧,师父不提,她自不问。
白鹿山长年云雾缭绕,奇松险壑无数,一道瘦小的身影倒悬在屋后的松树上,树下散着一堆松子壳。自那日说了下山之后,这两日师父一如往常教她习武,她唯一学的精的只有轻功,好歹这是保命上佳的功夫,她自然格外用心。而在师父面前她这点勤奋实在不够看的,所以被罚倒挂在树上反省,师父自个儿足尖微点立在松枝上,任凭衣袂随风翻飞,静眺远方。
师父你是要成仙吗…白逍在心里碎碎念。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日月交替了两个来回,在第三日,白鹿山又来了一批身着玄裳的高手,八个人,个个身材高大,气息沉稳厚重,却又收敛仿如无物,带着满身夜雾中的湿意和凉气,静候在屋外,不做声响真如鬼魅一般,把出门取水的她怔了好大一跳。
后来她才晓得,这些人,便是素来被称作影卫的人,养的起影卫的,自然不是寻常人。而这些影卫效劳的更不是普通的显赫官宦,而且这紫旭皇朝的皇帝——元帝赫连晋天。
师父跨门而出,对她说了在这白鹿山的最后一句话:“自今日起,你的名字唤作凌兮。”
凌兮……她颔眼,离开白鹿山后,这世间便没有了白逍,只有凌兮,许久未听人喊过名字,想来,还是该及早适应才是。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