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鹅毛雪飞。肃杀中遍地积雪,静籁中寒气逼人。四野空旷,世界皆白。天,尽显着飘雪的灵动;地,被包裹着却只剩无情。天地之间,一片虚无,却也处处是灵动和无情。
雪是今天的主角,跟他作伴的只有北风。可是风雪之外还有一人,他一身破旧的黑衣,围巾随风飘动,背上的大剑格外显眼。他走的极轻,踏在雪上却不留痕迹,像是卸下了一切包袱、一切羁绊。
寒气,总让人想起火;雪,总让人想起酒。在这风雪之日,还真有一处地方有这两样东西。那是一家客栈,客栈虽小却是附近几十里唯一落脚的地方。他推门进入,嘈杂的声音立即平息,屋内的人都扭头来看他。他并不好看,可他奇怪的装束和背后的剑确实值得注目。他穿过前堂,在众人的眼光中,来到唯一空余的桌子,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
那张桌子本不该空余的,让它空余的原因是桌子旁的人,确切地说是三个人,他们的桌子上摆着一桌酒菜,一把双环刀、一炳长剑还有一对判官笔放在桌上,三把武器上还淌着血。他们神态自然、武器各异,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辈。而用判官笔的人本就是少数,敢拿出来的自是有几分本领。
即便如此,他还是坐过去了,他并非没有看到他们,恰恰相反,他一进门就把所有人都看过了,还知道那三人是谁。可他还是要坐过去,因为他想坐到那里,一个空闲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半晌,一壶酒已过半,花生却颗粒未动。如此冷天,酒总是比花生要讨人喜欢的。旁边的三人一直在看他,确切地说是他背后的剑。他不喜欢被人看,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可是他忍住了,岁月的沧桑已教会他忍耐往往比武力更重要。
此时,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走进来两人,一老一少,身上被雪覆盖几乎成了雪人。二人抖了抖身上的雪,他们的样貌才显现出来。老人面容沧桑,脸色却红润,头发胡子已尽成白色。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脸稚气,脸蛋被冻的发红却显几分可爱。他们都背着药箱,这暴露了他们的职业,就像拿琴的是艺人、拿剑的是剑客。可是这也不尽然,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外表又怎会就是一个人的内心。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人注意,周围还是一片嘈杂声,毕竟他们太平凡太普通了。老人环顾四周,拉着少年坐在靠近火炉的地上。店小二没有招呼,他们似乎也并不想吃东西。
他走向火炉旁,也坐在地上烤着手。过了片刻他说道:“阁下果然有眼光,还是这地方暖和。”
老人并没有说话。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酒,阁下不妨到我那里喝几杯?”他接着道。
“美酒固然好,可性命价更高。”老人淡淡地说。
“人生在世须尽欢,生死本就不在我,何必看的那么重呢?”
老人还是不说话。
他站起身来说了句“贪生怕死之辈”便走开了。
“你对死的我说‘英雄豪杰’倒还不如对活的我说‘贪生怕死’。”老人淡淡地道。
他突然停下来,笑了笑便又走回了座位上。
此时冻的瑟瑟发抖的少年在炉火的温暖下终于恢复了生气,他活动活动手指,舒展了下筋骨,站起身来向刚才那人走去。
“回来。”老人用平淡的口吻说道,不是命令,更像一种建议。
“爷爷,我想去。”少年停了下来,也很平淡地说。
“你想做就做吧。”老人说。这些年来,这句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他从不会阻止少年想做的事。少年也知道爷爷不会阻止他,可每次他做事之前还是要请示一下。这,似乎已是他们爷孙之间的默契,更是一种爱的方式。
少年走到他的桌旁,来时气势汹汹,可看到他的面容时,他突然手足无措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黝黑的面庞下一道伤疤自额头滑到下巴,眼神里则充满了空洞与绝望。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鬼头贪嘴。”他说着将半壶酒递给了少年。
少年手里端着酒,不知该怎样。他本想替爷爷讨回公道,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好喝了一小口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一口酒下肚,顿时感觉喉咙、胃全都火辣辣的。少年咳嗽起来说道:“酒怎么这么难喝?”
他笑了笑,这一笑眼神里又有了活力。他接着道:“以后你就会觉得这酒好喝了。”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也许名字就是一个人的标签与特征了。
“我叫李清月。”
“好名字,好名字。”
“你呢?”
“我没有名字。”
李清月正疑惑着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名字,突然眼前惊现一柄飞剑,他慌了,可是反应还很快,正想躲时,发现飞剑已在那人手里,他不知何时连人带椅子移了位置并接住了飞剑。李清月不由得更疑惑了,这世上怎有这种速度,他看不清,别人却已做出来。
毫无疑问,这飞剑是后面那三人发出的。这三人看见飞剑被接住也并不着急,反而慢悠悠站起来,将那人和李清月围起来。
“好快的手法,可是你若接不住,这娃娃怕是要遭殃了。”其中一人说道。
“我既闪开,便有十分把握接住。”那人沉着地道。
“朋友也不简单,大雪天无甚意思,不如赌一局?”拿长剑的人道。他一身白衣,身躯笔挺,一副俊秀模样。
“我只想喝酒。”
“你以为我真杀不了你?那把飞剑我只用了五成力。”拿长剑的人道。
“可我接飞剑只用了两成力。”
“哈哈,哈哈”拿双笔的人连笑了两声,这一笑带动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他接着道:“你看我笔上的血,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血?”说着他抬起了他的双笔。
他没有说话。拿笔的汉子反而沉不住气了,道:“附近就是北冥山,北冥山上天门派掌门何青峰就死在这双笔下。”
此话说完,客栈里人无不发出惊叹,何青峰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天门派在江湖上早有威名,当年他只身前往匪帮,一人杀七虎,后又创立天门派。众多邪派强盗正是忌惮他才不敢来这里,是以这里十分太平。这时李清月才发现众人都退到客栈的角落里,毕竟他们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有爷爷还在火炉旁。他十分害怕,但爷爷表情却很镇定。
汉子的话说完,众人中走出一位白衣男子,他拿着一把剑,将剑横于胸前道:“凭你们怕是还杀不了何青峰,笔上的血是血,可是是不是狗血、猪血也未可知。我说的对吧,玉峰三盗,长钢剑戚白凤、双笔齐越、双环刀莫屠。”
三人一脸诧异,他们并有发现还有一个剑客,并且还知道他们的名号,可是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他道:“兄弟说的有道理,我也不信。”
戚白凤问道:“敢问阁下是?”
“天门派七弟子林北枫。”白衣男子说道。
齐越和莫屠脸色铁青,他们两个本想用何青峰的名号吓一下他,却不想这里还有何青峰的弟子。戚白凤则很镇静,他缓缓地道:“今天朋友这么多,我们不妨赌一局如何?”
“我不想赌。”他说道。
“我倒有几分兴趣,你们想怎么赌?”林北枫说道。
“可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戚白凤道。
“哦?”
“你们想要我的剑是不是?”他突然道。
“没错,而且这赌局你非来不可。”
“为何?”
“因为,我们赌的是这娃娃的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吓了一跳,李清月更是身上直冒冷汗,戚白凤就站在他身后,剑尖离他后心口不足一寸。
“好,我跟你们赌,输了我的剑你们拿走。”
“爽快。”戚白凤道。
“那若是赢了呢?”林北枫在一旁反问道。
“这孩子不死就是赢了,还要什么呢。”他说道。
人人心里都清楚,这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杀一个人远比救一个人简单得多。
一阵沉默后,戚白凤问道:“你不出剑?”
他缓缓地道:“剑一出,人必亡。可我今天只想喝酒,不想杀人。”
“好,那咱们开始。”
“随意。”他抬手道。
“且慢”这时林北枫突然说到。
“阁下有何高见?”戚白凤问道。
“这孩子离你如此近,杀他岂非太容易了些?”
“那你想如何?”莫屠提着嗓门说道,显着十分不悦。
“依我说,由我将他带到边上去,那时我们再一齐动手。”林北枫说道。
“好,阁下请。”戚白凤退出一步,让出位置。他虽为盗,却不失该有的风度。
林北枫一个箭步冲过来,提着李清月便上了房梁。这一下干净利落,一看轻功就知其武功不弱。李清月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房梁上了。他望了望下面,心里不知什么感觉。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戚白凤道。
“当然。”
此话一出,莫屠和齐越立即冲出,牵制住了林北枫。而戚白凤则飞上房梁,站在了李清月旁边。他长剑在手,但并没有出手。他在等,在等他出手。若是戚白凤毫不顾忌他,他便能在自己出手时袭击,这时劣势的就是自己了。戚白凤的江湖经验已很足,面对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片刻过后,林北枫一人对两人却已占了上风。戚白凤依旧不敢动手,他叹了口气,从房梁上下来。走到他面前道:“我输了。”
“果然今天只适合喝酒。”他笑道。
莫屠和齐越见戚白凤下来,便也退了出来。他们早已气喘吁吁,此刻才松了口气。
“你们输了,还是坐下来喝酒吧!”他接着道。
话刚说完,几支飞刀已向房梁上的李清月袭去。戚白凤大喊一声:“莫屠,你干什么!”可飞刀已出,声势极快,眼看就要穿过李清月。这时“叮叮”几声,这几支飞刀竟被花生米打飞。不用说,花生米是他扔的,可谁也没看见他如何拿起、如何扔出,手法之快令人难以捉摸。
又是一阵沉默,李清月在房梁上早已冷汗直冒。戚白凤向他鞠一躬道:“我已无面目在此,就此告辞。”转身对莫屠和齐越道:“走!”
莫屠此刻脸涨得通红,他小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有真本事。”说着莫屠冲向他,双环刀做着声响砍来。一刹那间,莫屠连人带刀俱已飞出门去,雪花从莫屠撞开的门处飞来,屋内又多了几分寒意。
戚白凤长叹一口气,走出门外,带着二人离开了。
屋内又是一阵平静,这一刻空气仿佛凝结,又仿佛重若千金压的人喘息不得。门依旧开着,风似乎小了,也似乎是这巨大的压力使人们忽略了风。天不知何时蒙蒙亮了,雪确实乎停了,因为视觉总比其他感官更真实、更灵敏些。
林北枫一跃跳上房梁,将李清月带了下来,他这一来一回动作虽已很轻却还是发出了声响。这一声响将所有人唤了回来。他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客栈,无垠的雪面于是便多了杂乱无章的脚印。
李清月走到他面前躬身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何来谢字。”
“那我是否可以喝前辈一杯酒呢?”林北枫问道。
“我的酒已经喝完了,下次有缘再请你喝酒。”他笑道。
“看来前辈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林北枫说道。
“朋友一两个就够,有些人自诩朋友遍天下,到头来却发现却是孤家寡人。”这回他的表情很平静。
“那前辈为何认他为朋友”林北枫指了指李清月。
“我不知道为什么认他为朋友,我只知道你的话有点太多了。”他表情依旧平静。
林北枫一愣,随后道:“如此,晚辈便告辞了。”说罢他回头走出门去。李清月朝他叫道:“谢谢你。”林北枫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不必言谢。
李清月回过头来,咬了下嘴唇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为什么不能呢?”
“你不嫌我话多?”
“你是朋友,自然不会。”
“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笑了笑,道:“我没有名字,你就叫我无名吧。”
李清月心里疑惑却还是答应道:“好,我记住了无名前辈。”随后他回到火炉旁,这里只剩下他爷爷一人。老人很平静地烤着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回来了,爷爷。”李清月小声道。因为这次他确实不该去,生死之中他捡回一条命,可是他不后悔,就像以后他不知要选择多少次比这更危险的局面,他都不曾后悔。
“天亮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该迟了。”老人说道。
“嗯,那我们走吧。”
“先吃点东西。”老人从包里拿出一块干粮递给李清月。
吃完东西后二人便走出了客栈,他依旧坐在那里,目视着二人远处,消失在雪面上。
太阳缓缓升起,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投到大地,照的雪面闪闪发光。这样的雪似乎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完全没有了昨日的凶狠。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可微风带着雪化的寒气吹来,不禁让穿着单薄的李清月一阵发抖。他用双臂抱紧自己,尽可能地暖和,可他穿的实在太少了,颤抖着走完剩下的路。
临近傍晚,他们走到了城里。虽说这不是李清月第一次进城,可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这样的场景着实少见。天渐渐黑了,已有几户人家点起了灯。一条大路周围全是叫卖的小贩,包子出炉的蒸汽扑面、烤红薯的香气入鼻,李清月早已饿了,可他还是低着头不向周围望一眼,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不属于他。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扇大门前,李清月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大门,门足足有三个他那么高,全都涂满了朱红色的漆,显得十分气派。一张大匾上写着两个字“沈府”。老人在门前停下来了,显然这就是他们要到的地方。门前一人着急着左右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见到他们二人,他立刻走下来很恭敬地道:“请问可否是冥崖先生。”
“正是老夫。”老人缓缓地道。
“快快请进。”他显得很激动又很着急。
老人和李清月于是跨过这大门进入院中,这院中更让李清月惊异,他自小从山中长大,看过森繁叶茂、树绿花香,可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型的花园,比山中的更美更整齐。
走进前面一个院中,一位穿着华贵的人走了出来,他黑色的头发带着几分斑白,面容虽白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气质在外。他也很着急地迎上来,一个深鞠躬道:“沈仲卿拜见冥崖先生。”
老人赶忙将他扶起道:“你我也算有交情,救死扶伤是医者之职,不必多言。”
沈仲卿起身道:“先生请。”
他们跟随沈仲卿来到一间大厅,李清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屋子,跟他们山中的小屋简直天差地别。大厅中央摆着一桌子菜,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备好。沈仲卿道:“先生请入座。”
“我们还是直接去看病人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能怠慢了先生,饭菜都已备好,先生怎有不吃之理。”
“我并不甚饿。”老人还是不想吃。可这时李清月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已一天没吃饭的他确实饿了。李清月低下红着的脸。
“先生不饿,孩子也不能饿坏了。”沈仲卿笑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入座后,李清月更是目瞪口呆,从小到大他只吃过白菜萝卜,肉估计只吃过几次。而这桌子上有各种各样的菜,全是他叫不上名字的,色泽鲜艳、香气扑鼻,面对这样一桌菜,李清月的口水不知咽过多少回了。可是爷爷和沈仲卿只顾喝酒却不吃菜,他也不好意思大口地吃,现在的李清月很煎熬。
不知何时,旁边走来一个女孩,她一来,直接将李清月的注意力从饭菜中移开。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穿的如此干净、发髻高耸、身上还散发出阵阵芳香。他以为女孩子都和他家周围的女孩子一样,挖野菜弄的一身泥、织布将头发扯乱。今天他见了太多没见过的东西了,他本应高兴,可现在他却很难受。他不时抬头望望那个女孩子,若是她也望了他一眼,他就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这破烂的衣衫,不由得自惭形秽。面对她,面对这桌饭菜,他突然举足无措。这一刻他想离开,虽然他还想再看她一眼,还想再吃一口饭。
李清月听沈仲卿说这是他的女儿,名叫沈韵寒。他低头想着这名字很好,却没有听到沈仲卿问他问题。只觉得头上一痛,他才回过神来。爷爷问他:“你小子想什么呢?”
“没有……饭很好吃……嗯……就是这个。”
沈韵寒噗嗤一声冲他笑了一声,李清月脸上又是一红,三人都望着他让他感觉更不好意思。
沈仲卿一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使他解放了。
“我叫李清月,清风明月的清月。”
沈仲卿愣了愣,望向老人,脸上浮现一阵疑惑,他叹了口气道:“好名字。”
沉寂了一小会儿,沈韵寒突然道:“你这名字好像女孩的名字啊。”
李清月楞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沈仲卿笑道:“这孩子也蛮有意思的。”
吃完饭几人便来到另一间屋子,屋里同样有着一股香气,里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位妇人,面色惨白,一看便是抱恙已久。
“这便是拙荆,劳烦先生了。”沈仲卿又深鞠了一躬。
这时李清月早已把药箱放在桌子上,熟练地拿出各种东西来。老人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收起来吧。”
“为什么?”
“非常病走不得寻常路。”老人道。接着他给沈仲卿使了个眼色。沈仲卿恭敬地道:“是。”他呼喊佣人离开,对沈韵寒道:“寒儿,带清月出去玩吧。”
沈韵寒转身对李清月道:“走吧,带你去转转。”李清月却不愿离开,问道:“爷爷,我为什么要走?”
老人回过头来道:“别多问。”李清月真的没有多问,径自走了出去。反倒是沈韵寒追过去道:“等等我。”
走出院子后,李清月停了下来。沈韵寒追上道:“你走这么快干嘛?”“爷爷让我走,我就快点走了。接下来去哪?”
“去我房间吧。”
李清月一愣,小声道:“我虽没读过书,但我知道女子的房间不能随便去的。”
“你怎么跟那些人一样啰嗦,最烦这些条条框框了。”
李清月一看她有些生气,赶忙道:“我去就是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啊,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走了一小段路,来到沈韵寒的房间,房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跟她身上的相同。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看到沈韵寒走进来,起身道:“小姐你回来了,夫人的病怎么样?”
“娘的病一定会好的。我相信老天不会亏待好人的。”
“是的,夫人做了那么多好事,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李清月在后面说道:“我从不相信老天,我却相信我爷爷,我从没见过他医不好的人。”
“这是谁?”她问道。
“他叫李清月,是个小大夫。”
“你好,我叫小玉,是小姐的丫鬟,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的。”听小玉这样说,李清月突然又胆小起来,小声道:“你好。”
小玉咯咯地笑起来道:“这院子里难得来了一位朋友,总算该有点意思了。”
“这是什么意思?”李清月有些疑惑。
“这里平时就我们两个孩子,大人们实在是太无聊了。”沈韵寒解释道。
李清月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觉得怎样才算朋友呢?”
“朋友就是可以说话的人吧。”小玉马上说道。
沈韵寒想了一会儿道:“朋友也许就是可以真心相待,相处很轻松的人。”
“以前我对朋友没什么概念,几天前我突然觉得朋友也许就是为了对方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两人楞了一下,小玉说道:“你这个人好奇怪啊。”
沈韵寒看李清月没甚吃饱,叫人做了一桌饭菜,三人就这样聊了半天光景。
一柄剑指点天下,一壶酒诉说浮生。这里没有剑,却有天下之志;这里没有酒,却有浮生之语。少年之心,面对知己,当倾诉所有。此刻,李清月对朋友又有了另一种理解。只是久筵必散,这一别似是永久。站在沈府的门口,沈仲卿以黄金相赠,李清月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在想既是朋友,为何只有一面之缘?若不是朋友,何以诉说天地、何以以命相赠。这个答案,只能用一生来回答。
走在回去的路上,雪已完全化了,可天气依旧寒冷。来时一片雪白,回时却是色彩斑斓。就像李清月的心由一片空明到阵阵波澜,经此波澜,他的心能否回归平静还是未知。但是他想平静下来,像以前那样,平平淡淡地活着,没有任何烦恼。可身处一个乱世,谁又能听由自己,独善其身。他越是想平静,生活就越是波澜不断。
沿原路返回,二人又经过了来时那家客栈。此时老人依旧是面无表情,而李清月则一脸怒气。时值乱世,强盗猖狂,而他们——老人与孩子,则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临走前,沈仲卿硬塞给他们的一些黄金被洗劫一空,连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烤红薯都拿了去。李清月面对这一切却束手无策,那时他突然想到那个奇怪的人,想到林北枫,他不想承认自己弱小可他确实需要保护。有时他想不通,医者善心、济世救民却为何要经受这些。
不论如何想,他还是带着怨气进入了那家客栈。此时的客栈反倒没有几个人,完全没有了那日的情景,也许这家客栈就靠着雪天维持着。虽然只有几个人,李清月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莫屠。李清月和爷爷坐下片刻后,才发现了他,可是他身边并没有齐越和戚白凤。李清月知道以他的性子,知道自己在这里,非收拾自己不可,当下也不敢妄动,只是默默低下头免得他看到自己。可是莫屠一直望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别处。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果然有人来了,准确地说是一批人。带头的人身穿蓝衣,后面一批人全是黑衣提刀者,匆匆向客栈奔来。嘎吱一声,门开了,黑衣提刀者迅速进来站在四周。面对这突发情况,众人都吓了一跳,坐在座位上不敢动弹。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蓝衣人声音洪亮地说。众人一听,赶紧向外跑。店小二也甚是慌张,向外走去,他还未出门就被就莫屠一把提了起来。莫屠道:“你哪去,还不去上酒上菜。”说罢将他掷到地上。店小二慌张地站在起来,颤声道:“本店没有多少东西了,恐怕……恐怕……”话还未了,他又被莫屠提了起来,这次直接被掐住了脖子,不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只听见小声的“饶命”,到最后已基本没有声音。这个关头,一壶酒飞来,正好砸中莫屠的头,酒壶碎开,酒水混杂着血洒了一地。头部一阵剧痛,莫屠放开了掐住店小二的手,捂住了头。怒气正盛,莫屠回头一看,扔酒壶的不是李清月是谁。本来他对李清月就生存芥蒂,这一来,直让莫屠想杀了他。莫屠手伸向李清月,李清月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本能地做了一件错误的事。
莫屠的手还未触及李清月,蓝衣男子说道:“够了没,连一个孩子扔的酒壶都躲不开,还有脸再动手?”
莫屠听到,赶紧缩回手来低头道:“属下无能,请堂主恕罪,只是这个孩子与在下有恩怨,属下想……”
“闭嘴,我时间有限,不想浪费时间,赶快汇报情况,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莫屠一阵哆嗦,道:“是,是,属下探查到两月后是天门派创派二十年,何青峰已派人相邀各派参其盛会,派去的人是八弟子薛北霖。”
蓝衣男子沉默一阵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莫屠还未回话,李清月反倒大声叫出来:“你们要害天门派吗?我要……”话还未完,李清月已被蓝衣男子抓了起来。
“你认识天门派的人吗?”
“我认识林北枫。”他不知道撒谎,即使此刻也是如此。
蓝衣男子面容严肃起来,右手伸出一支虎爪来,道:“下辈子别知道那么多。”他抬起右手,这时嗖地一声,一支筷子飞来,方向却是地下,蓝衣男子望了一眼,只见筷子已有一半深入地下。
边上一个男子从长凳上坐起,接着又站起来走向那支筷子处,拔起了它道:“夜虎,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幸会幸会。”
李清月一见,大喜,他,就是那个叫无名的前辈。而蓝衣男子则是一愣,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号。他接着道:“早就听闻堂主飞爪无双、迅如电光,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其名不虚。只是有一件事却是让我失望。”
“哦,还请赐教。”
“那就是你也太笨了。”此话一出,周围人无不大惊失色,夜虎依然不动声色道:“为何?”
“敢问他是否天门派弟子?”
“不是。”
“他是否知道你们的计划?”
“不知。”
“他一个孩童,手无缚鸡之力,天门派远在北冥山峰,他可否登上?”
“不能。”
“你是否会相信一个孩子说这种子虚乌有的话。”
“不信。”
“既是如此,他并没有威胁,杀了他只会多增麻烦。现在你还想杀他吗?”
“话虽如此,可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丝威胁的机会,成大事者应明白这一点。”夜虎缓缓地道。
他沉默了一会,将背上的剑抽出,宽大的剑上闪着寒光。他道:“现在你还想杀他吗?”
夜虎笑了笑,对李清月说:“你今天不用死了,但也要你长个教训,该闭嘴的时候就要闭嘴,没有人可以护你一辈子。”说完一掌将李清月击飞,李清月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夜虎随即离开,一句话也没多说。他又冲夜虎道:“多谢你给面子,给你提个醒,背叛的人千万别相信,别跟戚白凤一样傻。”夜虎也没回话,但却一切都明白。
待夜虎走后,他走向老人,老人此刻已扶起李清月,替他检查伤势。
“你还是你,果然沉得住气。”他缓缓道。
“不是我沉得住气,是你没有自信在他出手的一刻阻止他。”老人道。
他沉吟片刻道:“其实你又何必如此,表面好似淡然了,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期盼的吧。”老人不说话,他接着道:“李清月,这真是一个好名字。”老人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向李清月,带着他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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