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虽已是过了正午,一阵风过去,还是让人心里瑟缩起来,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街角白雾阵阵,熟悉的香味传来,让刚给东家卸完货的李二更觉饥肠辘辘。“李二哥,要来碗粥么?”
掂着勺的女孩不过十岁左右,鼻头冻得通红,一双大眼下有着淡淡青痕,头发利落的在脑后编了一股辫子。“还是老几样儿。”李二答道。“然丫头这会儿怎么是你看着摊子,老王婆呢?这几天都不大见她出来。”“王奶奶这几天身上不大爽利,左右我闲着没事,帮她看着点,等春玉姐回来就好了。
女孩儿回答着,手上动作不停,手腕翻转间盛了两碗粥出来“您慢用。”抬头看看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干脆熄了炉火,收拾起家伙什儿来。正忙着,突然感到额头有丝丝凉意,果然下雨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妇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身着青色小袄,腰身有些粗,头发只堪堪挽了个髻,腕上一只沉甸甸的绞丝银镯,极是爽利。
“春玉姐回来了,今天下工得早啊。”“我娘说我这胎坐的不大稳,早早辞了工是正经,也好帮衬家里”妇人答道,说话间两人已收拾了碗筷,各色物品归置齐整,李二见状,忙不迭将碗里余粥一口吞了,省得耽误她二人收摊。
两人收拾好杂物,将家伙什儿搬上独轮车,推至巷口一间小屋内,拿锁锁了,携手向巷尾走去。行至一掉了漆的木门前,妇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不由分说塞到女孩怀里“今日东家的赏,剩下的我包了回来,你与明哥儿分了吃罢。”
看女孩似想推拒,登时柳眉倒竖怒嗔道“莫不是闲东西不好?”女孩儿脸蛋臊的通红,只是摇头。“那就是了,横竖我娘这些天油腻之物吃不得,我也不好这口,与明哥儿当个零嘴也是使得的。”说罢不由女孩推拒,径自回头走了。
女孩在门口愣了半响,浑浑噩噩的推门进院,一进屋拿眼瞧了一圈,发现弟弟不在,才想起是到临街李婶家顽去了。苦大愁深的叹了口气,将油纸包放在堂屋显眼的位置,转身进了偏房,三两下蹬掉鞋子,扑倒在大床上。被子蒙住头,心里想道,真想当鸵鸟啊......。
没错,她是个穿的。
闫琪琪是个好同志。这点毋庸质疑,五讲四美啥的就不说了,太笼统。就俩字,老实。
当然你要说是闷骚那也可以。不是没有过书上说的那啥飞扬的青春,只是年龄愈大,渐渐地就把自己缩了起来,也愈发不显眼了。
只是她冤啊,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一个呢,怎么就穿了!要是坐拥江山美男成群啥的就不说了,提到这个她就想飙泪,特么连饭都吃不饱啊!
她还是记得那天的,刚发了工资,跟同事相约一起去市区玩,她那天正好不舒服,就跟药房新来的实习小弟要了几片药,一口咽了,急冲冲的去赶车了,没留神药房的大姐在后面叫她,现在想想,她好像说的是她拿的是药房盘货筛下来的过期药吧。
吃了过期药的琪琪同志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头有些晕。她照常晕车的人,也没在意,上车就睡了,结果可好,一睡就睡到原主身上了。
照常是被晕醒的,只不过此车非彼车,她从没想过马车居然有那么大的威力,隐隐约约记得挤满了人,挡板都遮的严严的,仅有的下脚处还拢了个火盆,味道着实算不得好闻,所以她当时就吐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干脆的两眼一翻,晕了。
醒来了就换了个壳子。别问她感想,这一个月来她都是晕乎着过的,有时头疼的厉害,脑袋里纷乱陈杂,她还有着些许的侥幸心理,兴许再晕一回,或者直接撑不住那啥啥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想到这儿,忍不住一阵心酸,眼里不由得沁出泪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小小的点了一盏油灯,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在床上和衣而卧。炉子上的药罐噗噗作响,一年轻妇人掀帘进来,拿手巾裹了,只把那药汁子倒入铜盆里,手巾覆在盆上,掩住蒸腾的热气。老妇人眼皮微动。
“娘可是醒了?”说话的妇人正是送悠然回家的春兰。“先喝口茶润润。”春兰利落的给她娘沏了碗茶来。又试了试盆里水温,撩起袖子拧干了手巾,趁热覆在老妇人腰间。
“可觉着好些了?”春兰问道。
“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年我日间在厨房帮厨,什么杂活累活都干,晚上还要熬夜攒些活计换些银钱,倒不觉的有恙,如今倒好,不过受了些寒,居然连床都不得下了。”
“还不是您早年间落下的病根儿。如今竟是治不得了,总除不了根儿。”春兰一面替母亲按摩,一面嗔怒道。
“然丫头如今怎样了,还是那么恍恍惚惚的?”她叹了口气“如今我也是年纪大了,看她小小年纪被逼到这幅惨境,却是见不得了。你且多看顾些罢,好歹跟我们家也有些渊源。”
“看您说的,您的闺女您自己还不知道么,岂是那等眼皮子浅的,看人家父母新丧就巴着要分一杯羹?只是然丫头的确可怜,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要顾着她弟弟,那屋子都叫搬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有那不着四六的破落户来打秋风,也着实可恨。不过我今日见然丫头倒有些生气了,不似以往,总是呆呆的不理人。”
春兰自觉说的口干,就着她娘的手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我瞧着今儿这卖粥的样子,倒也有您老儿平日里的架势了。”
“俗话说的好,不破不立,只得她自己看开了,这日子才有盼头,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益”“正是这话。”娘俩感慨一番,各自歇了不提,一夜无话。
悠然是被吵醒的。
再也无法忽视一直跟自己袖子做拉锯状的某人。她无奈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巴巴的包子脸...。
她的便宜弟弟,明哥儿。
“阿姐,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春兰姐送了两碗粥来,叮嘱我要叫你趁热喝的。”明哥儿苦着脸道。
悠然无法,只得起了,也不梳洗,只胡乱套上一件靛青大袄,还是原身的娘留下的。跻了鞋就下了床。
外面天已大亮,两碗稀粥冒着残存的热气,旁边是已经冷掉的两个馒头并一碟咸菜,昨日的油纸包也赫然在列。她凝神望着,转头问明哥儿“专门给你留的,怎么不吃”“阿姐昨天也没吃啊,外一阿姐晚上饿了呢”明哥儿认真的回答。
悠然叹了口气,三两下打开纸包,里面是油炸的小面果子,她知道这已算是好的了,非年非节,谁家也不会弄这费油的东西,“你吃了吧,再放就更干了,这东西太油,大夫嘱咐过近一段不要我沾荤腥的。”明哥儿半信半疑。
悠然看着明哥严肃的小脸,忍不住拧了两下,貌似没多少肉啊。
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起她这弟弟来。仔细一看还真是相当俊俏的小哥儿呢。以前真没注意过,只顾装鸵鸟了。唯一一次有印象的就是这孩子自己在洗衣服,正好让来送东西的李婶儿看见,从此看悠然的眼神像看阶级敌人,一有空就叫明哥儿去她家吃果子。
这么一想悠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渣。倒是明哥儿,实在是听话的紧,见她不耐烦了就自顾自玩去了,也不来扰她。省心的很。悠然觉得自己更心虚了。
真是白活了二十多年,还没个孩子懂事呢!看着扒饭扒的正香的明哥儿,她第一次正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她家以前在双尾巷还挺有名的。
这得归功于原身的父亲,顾家的家长,顾盛。
顾盛以贩货起家,经过不懈努力,得以在县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铺,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物事丰饶,家中只有一妻卢氏,甚是贤惠,操持家务,教养儿女,闲时做些精致活计以补贴家用,虽高堂已逝,逢年过节必带了大包小包回去,拜访邻里。为人也不吝啬,有人借些许钱钞救急,但凡力所能及,从不皱一下眉头。邻里乡里,莫不是满口赞誉。
毫不夸张的说,这也是悠然明哥儿姐弟倆至今能填饱肚子的根本。一个是稚龄孩童,一个病的昏昏沉沉,几欲虽爹娘而去。众人筹钱与她延医吃药。东家一碗粥,西家几块饼,才能勉强度日。
谁能想到一向与人为善的卢氏会因闹市惊马伤了头,药食无医,没几日便撒手人寰。顾盛日渐消沉,一病不起,只草草安排了身后事,便也跟着去了。
只可怜这一双儿女,先经母死,又历父丧,白事都是邻里乡亲帮着办过的。悠然初醒时便是在回县城的马车上。其实,只因她一直病者,总不见好,为方便求医。族人又把她送了回去。本来明哥儿要被留下的,但小家伙死活不肯,只得让他跟着回去了。
想到这儿,悠然不禁多看了明哥儿几眼,小家伙察觉到悠然的视线,简直是受宠若惊。给了悠然一个大大的笑脸,漏了风的门牙分外喜感。
悠然掩饰性的清咳了几声,终是忍不住了,一巴掌糊到明哥儿脑袋上,佯怒道“吃你的饭吧!”姐弟俩两两相望,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都吃吃的笑起来,满室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正笑着,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似是铜盆落地的声音。明哥儿一愣,率先放下碗,一抹嘴,向屋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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