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豫的话掷地有声。
闻言,骆季礼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搭在他身上的毯子也跟着掉到了地上,“倒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江嘉豫站在书房中间,粗布衣裳,裤腿上还沾着泥巴,双眼中有着不符合年纪的亮色。
这样一个满身村气孩子,愣是让骆季礼看到了傲雪凌霜的风姿。
江嘉豫看着骆季礼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明亮,皱了皱眉头。她并不希望此案过后还和骆家这位看起来就很难缠的小爷发生什么交集。但如今,她又必须博得他的认同。
小小的清风镇,哪怕政清人和,杨家这样的大户要想为难一下小小的江家实在太过容易了。哪怕李小舅可以帮着做一次两次的辩护,但江家不可能每一次都占道理。
所以,此番来骆家,要么凭借骆家的权势把杨家打怕,要么就回去和杨家求和,配合杨家做成他们想要的婚事。这也是在路上,江嘉豫与李小舅商量好的。
也许是骆季礼盯着自家外甥的时间过于长。
李小舅迟钝地感到气氛变得微妙,低垂眉眼。李小舅用袖子挡着自己的手,在江嘉豫后背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江嘉豫在骆季礼目光的注视下,主动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杨家为了一桩婚事诬陷我爹,且不论我家能否凑出那样一大笔银两,就算勉强凑得出,那杨家怕是还会想出其他办法将我爹告上公堂。匹夫无罪,杨家以为我江家是一颗好捏的软柿子,但他不知,匹夫尚有一怒!”
“哈!好一个匹夫之怒!”骆季礼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紧了江嘉豫的眼睛,四目相对。“怒过如果那杨家还不肯罢手呢!”
江嘉豫装作大人模样道,“那便认怂吧!”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这个孩子,不如来我骆家,就给我当弟弟吧。”
此话一出,连同李小舅在内,三个人都是一惊。
一时嘴快的骆季礼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很合他心意,家里虽然有个弟弟,但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一副深沉的模样,不如眼前的小童有趣。
李小舅的脸已经揪成了一团,他从前也只听说有富家子弟强抢民女的戏文,没想到现在的纨绔子弟还喜欢抢小童子。也只能怪自家外甥生的太好了吧,李小舅瞅了瞅骆季礼,又瞅了瞅小外甥,竟然发现眉眼间有些许相像,都是漂亮的孩子。
回去如何和姐姐交代呢!
李小舅把脑子都想肿了,他深知骆季礼不是他能顶撞的了的,大脑袋飞速的旋转,琢磨着如何让眼前的小爷打消了他的主意。
罪魁祸首骆季礼不知李小舅苦逼的内心戏,他依旧笑着瘫坐在椅子上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性格我很喜欢,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只是不如你。”
若是陆影此时听到骆季礼的解释,恐怕要惊掉大牙,他家爷可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
江嘉豫始终眉头紧皱,她说那番话本意是想让骆家为她托底,把杨家收拾了的意思。
话题怎么就歪到了给他当弟弟的份儿上呢!
当弟弟,当奶奶还差不多!
心底不断地吐槽,江嘉豫面上不动声色道,“骆家位高权重,我不过是个农家子弟,自然不敢高攀。如今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应对公堂,帮我爹爹脱困。若是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和小舅这就先……”
骆季礼直接地打断了江嘉豫的告辞之言。
“今晚住骆府,既然你们想保全于清,就自己跑一趟河道衙门吧!”骆季礼像往常下令一般吩咐道。
李小舅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明日他还要上堂,如何能为了一个清官于清置自己的姐夫不顾。
江嘉豫仔细观察骆季礼,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周身再度散发出浓浓的疲惫。
拽着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的李小舅,两人拱手离开。
书房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候着一位中年的管家。在管家的带领下,舅甥两人被安排在一侧的客卧厢房中,骆家家大,两人一人一间屋子。管家还很贴心地安排了一位小厮给李小舅和一位婢女给江嘉豫。
待管家走后,李小舅就挥退了小厮和婢女,蹲在江嘉豫面前道,“豫哥儿,那位爷到底是几个意思!”
江嘉豫掰着手指头道,“于清他知道,意思是于家家事不扯到骆家他可以不管,但如果我们想管就得自己去,这是其一。骆杨两家的婚事,他要管,此其二。但我也猜不准这位爷会怎么管!”
李小舅问道,“那明日呢?”
江嘉豫叹了口气,这位小舅不是不聪明,只是长于农家,见识有限。
江嘉豫有心提点道,“他一进院就让陆影去过问了。”
李小舅一拍脑袋,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踱步,“对,就是这样。骆家过问了,风声放出去。那位县令大人明日必然不敢听钱师爷之言贸然升堂。哎,我怎么这样笨呢!大户人家做事儿,讲究的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留他人一线生机。听到风声的杨家必然心急,是幡然醒悟还是狗急跳墙,骆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高,实在是高!”想明白的李小舅忍不住赞叹道。
看着李小舅又学到了一手的开心模样,江嘉豫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脑海里面又想起了骆季礼问她的那一句,“你想对杨家如何!”
那样一个做事天马行空的少年,会想出什么样的办法让杨家自食恶果呢!
也许是心有挂念,这一夜,骆府众人睡的都不怎么好,除却对于家事一无所知的骆老太爷骆思先。
骆思先如今也到了花甲之年,还保持着晨练的习惯。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早起,身着宽松的青色常服站在园子里的空地上,一个提气,起势还未起来,就被一声凄厉地嚎叫打断了这口气。
嚎叫的声音太过熟悉,让骆老太爷脑门一紧,又赶紧抬手捋了捋额头的法令纹。
“爹啊!你儿子我太不受待见了!是个小辈都敢踩在我脑门上拉屎!”说话的是骆家老三骆远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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